在軍營里的時候,林輝夜一直跟在趙河身邊,寸步不離。軍隊里很快傳出了輝夜公主愛慕趙將軍的傳聞來。但深知趙河脾性的士兵也只能是悄悄地傳,並不敢張揚。
「公主殿下。」
是夜,本來是躺在帳篷里休息的林輝夜听到趙河的聲音,一下子從床上翻起來。
「進來。」林輝夜坐端正,道。
「還是請您出來一趟吧。」哪知趙河仍舊站在帳外,一動不動。
「好。」林輝夜等了一陣子,也不見趙河進來,便輕笑一聲,應下了。
深秋的曠漠寂靜無人,林輝夜跟在趙1of8河的身邊,抬頭看天上的圓月,總覺得時光又回到了她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夜晚。
林輝夜依舊記得那個夜晚,趙河也是站在自己三步開外的夜幕里,聲音溫沉。
「公主殿下。」
「河,半年了……」听趙河只要一開口就左一個「公主殿下」右一個「公主殿下」,林輝夜的心情浮躁起來。她大步走到趙河面前,攔住她道。「別叫我公主殿下了。」
「那我該叫你什麼?」
「叫我輝夜。」
「屬下跟公主身份有別,不可逾越。」趙河拉開些距離,如是回答。
「有別在哪里?」林輝夜沉著眸子,一雙秀眉微皺。
見慣了林輝夜笑容的趙河第一次見林輝夜皺眉,恍惚的覺得不太真實。
她停了一會兒,回答道。
「您是磐朝的公主,而我是磐朝的將軍,我永遠低您一等。」
「可你心里真是這麼想的麼?」林輝夜盯著趙河的雙瞳,緊接著問道,不給她思考的機會。
見林輝夜咄咄逼人,趙河索性不答,就這麼沉默了。
然林輝夜卻並未停止,她上前一步,輕輕的將額頭頂著趙河的,耳語道。「我看得到,你根本未把皇族放在眼里,也從未覺得你低人一等,你只是……想用這個稱呼隔開你我罷了。」
「公主殿下這罪名可給河按大了,河怎麼敢?」听林輝夜這麼說,趙河雖是笑著回答的,內心的震撼卻是極大的。她從未將對皇族的蔑視表露在明面,而林輝夜卻說的篤定。
那一刻起。趙河想,林輝夜或許比她所想的還要敏感很多倍。
「我的河什麼都敢。」哪知,本來咄咄逼人的林輝夜卻笑了。她伸手將趙河捆在懷里道。「河,你若不喜歡皇族,我便不當公主了。」
「什麼?」
「父皇是不可能了……但等皇兄即位以後,我就請他免去我公主的名號。」林輝夜笑,語氣寵溺。「然後我就兩袖空空的跟著你駐扎在塞外。給你洗衣服做飯吃,陪你征戰四方。好不好?」
「你……」趙河不明白,林輝夜雖然未說什麼,自己卻為何證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就這麼停頓了很久,終于笑道。「以什麼身份呢?」
「什麼身份都好。」卻听林輝夜認真的回答。「讓我跟著你。」
時間好像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趙河努力的從空白中尋找一個支點,終而才又想起此次自己找林輝夜出來的目的。她定定的看著林輝夜,問道。
「你听到最近軍隊里的傳聞了麼?」
「什麼傳聞?」林輝夜問。
「就是……關于你我的事情。」見林輝夜一臉茫然,趙河提點道。
「就是……我愛慕你的那件事嗎?」見趙河都提點到這份上了,林輝夜坦白道。
「你知道了?」
「那不是我說的嗎?」林輝夜一邊如是喃喃,一邊思索。
「……」
「實際上我覺得只有軍隊的人知道太少了。」見趙河沉默,林輝夜笑。「我以為,全天下都該知道。」
「你……」趙河想,還好林輝夜只是一位公主。若她是皇帝,恐怕真有讓全天下都知道的本事。然她很快搖搖頭,將這莫名其妙的想法拋諸腦後。
「我?」
「這樣的事情在軍隊是大忌,為了避免軍心動搖,可否請公主殿下收斂點?」
「不可以。」林輝夜斬釘截鐵道。趙河眉梢一挑,剛準備自行處理,卻又听林輝夜接著道。「除非……你叫我輝夜。」
「輝夜,可否收斂一些?」
本來還耍賴著的林輝夜听到這稱呼一下子愣住了,她就愣在原地,好半響才紅著臉頰道。
「河!再來一遍!我剛沒有好好的听!」
「走開。」趙河向前走,不理身後那嘰嘰喳喳的人兒。
「河……」
林輝夜可憐兮兮的跟在趙河身後,不依不饒。
她有些怕,怕趙河這輩子只叫她那麼一次,她卻來不及將之記在腦海里。
然……
卻不料……
趙河又嫌棄道。
「輝夜,走開啦。」
&nbs5a8p;趙河這麼說著,卻真的不見林輝夜跟上來了。她又走了兩步回頭看,就見林輝夜站在一地月光中憋著嘴,一雙眼楮里亮晶晶的,好似有水光浮動。
「你……」趙河剛想說什麼,就見林輝夜忽然朝著自己跑過來,一下子就將自己撲倒在地上。「……痛!你干什麼!」
「河……河……嗚嗚嗚嗚……」哪知林輝夜將趙河壓在下面,還沒說上兩句話居然大哭起來。
「哭什麼呢?」
「河我太高興了,高興得沒辦法了,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林輝夜含著淚在趙河脖子里蹭蹭。「我太愛你了!」
「怎麼跟個孩子似的……」林輝夜听趙河雖這麼說,手卻輕輕拍在自己頭頂。不過一會兒,她便听趙河柔聲道。「回去了。」
往後的幾天里,林輝夜乖極了。趙河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麼方法,她只知道那些傳聞一夜之間全都停了,而林輝夜本人也有好多天沒出現在自己眼前。
「你在干什麼呢?」閑暇時間,趙河來到林輝夜的帳篷里瞧,就見林輝夜定定的站在帳篷的氣窗邊上向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發呆。」林輝夜回答。
「怎麼發起呆來了?」听林輝夜這麼回答,趙河笑笑,隨意最坐進林輝夜帳篷內的椅子里,翹起腿來。
「這幾日……我總覺得心緒不寧。」林輝夜回答,轉過來望趙河道。「我亂想的太多了。越想越期待……也越怕……不能實現。」
「比b5o如?」
「比如……離開皇宮。」林輝夜笑。
「離開皇宮去哪?」趙河明知故問。
「去你身邊。」林輝夜干脆的回答。
「我有說要你麼?」听林輝夜這麼說,趙河笑了,她望林輝夜,戲謔道。
「沒有。」林輝夜靜靜的望著趙河的笑顏,也笑了。趙河只听林輝夜道。「可這並不阻礙我向你前進吧?」
所謂怕什麼就來什麼,三日後的夜里,林輝夜就接到了皇帝的詔書。詔書上大致寫著皇上心郁成疾,需公主林輝夜回京一趟。
林輝夜領過詔書,心里亂極了。她皺著眉站在原地,半響不語。
「公主殿下?」送詔書的御前太監全德見林輝夜這表情,問道。
「回京一趟……」林輝夜似乎被這呼喚拉回神來,輕聲喃喃道。「還……出得來麼?」
「公主殿下想多了,陛下只是因為涵鈺公主的事情分外掛念您,心里郁著呢。太醫說,大公主若回朝,說不定能緩解下陛下的郁疾。赤國戰事未平,怎麼會出不來吶。」
「是麼?」也不知道是不是全德的話語起了效用,林輝夜只是挑眉,冷淡的瞥他一眼。
「那是!」被林輝夜一瞥,全德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只能腆著圓肥的臉頰諂笑。
「我要是出不來了,可以殺了你泄憤麼?」
「這……公主殿下不要跟雜家開這樣的玩笑了,雜家開不起呀。」听林輝夜話中的含義七分玩笑,三分認真,全德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涼颼颼的,恨不得早點離開。
「你也知道我是開玩笑的,何必一頭冷汗呢?」見全德這幅模樣,林輝夜替他擦擦汗,柔聲笑道。「我知道了,明日便起身回京,路上還需全德公公多多照應呢。」
「雜家定會把公主照顧的妥妥的!」
仿佛如如獲大赦一般,全德又奉承了兩句,趕忙腳下抹油,一溜煙兒就跑不見了。
回京的前夜,塞外下了第一場雪,蒼茫的大雪飄搖了一整個晚上,染得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到了第二天都沒有停歇的跡象。
啟程當日林輝夜穿著深藍色的絨衣,立在雪中,望著軍營的方向發呆。林恆之出來送她,卻見她遲遲也不肯上馬車。
「皇妹,再這麼站下去可是要凍壞的。」林恆之心疼到。
「不礙事的。」林輝夜笑。「我覺得下雪的營地很好看,想多看一會兒。」
「待你再來的時候定也還會下雪,到時候肯定會更好看的!」林恆之以為林輝夜真的是在看雪,笑著安慰道。
「恩。」林輝夜應,卻並不動。
一個時辰過去了,林輝夜仍站在原地。林恆之看不下去了,硬是要把她送上車去。林輝夜起先還掙扎一會兒,後來神色就暗了。她緩步朝著馬車走,隨口問道。
「皇兄,營地里的人都知道我要回京麼?」
「這麼大的事兒,沒人會不知道的。」林恆之b5o笑。
「恩,那就好。」林輝夜也笑,她上了馬車,探出頭來對林恆之道。「替我向他們傳達想念罷。」
「哥哥會的。」
「那,再會了。」林輝夜輕聲道別,合上車簾。
她只听領頭的士兵大喊一聲「公主啟程回京——!」整個回京的隊伍就前進了起來。林輝夜坐在車中,頭腦一片空白。她頭一次被一種近乎于悲傷的情緒纏繞,卻不知該如何處理。
也不知車隊究竟走出了多遠,林輝夜忽而不甘心的掀開車簾向外看。
就見,有個人正隨著車隊向自己跑來。
「河!」林輝夜只覺得自己心里的花都開了。她抓著車窗大喊一聲!
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喊聲,趙河站下來,抬頭朝這邊望。
「河!河!!」見趙河停在原地,林輝夜急了。她再也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緒,打開車門就往下跳。
「公主殿下!」隨行的士兵見林輝夜跳下車,嚇得大喊一聲。
或許是由于馬車還在前行的緣故,林輝夜一個沒站就栽進雪地里去了。然而她一刻都沒停留,爬起來就朝著趙河跑。
「公主殿下,你這是要去哪。」幾個士兵上前攔住她,勸道。「皇帝陛下急著見您,希望您體諒。」
「走開!」
「公主殿下,請您上車。」
「我是公主!難道你們要不听我的命令麼!」見那兩個士兵把自己往車上攬,林輝夜怒道。
「我們自然是要听公主殿下的命令,但是,我們卻要優先服從皇帝陛下的命令。」
「你們……」林輝夜這才靜下心來看這幾個士兵的面貌,卻在心中一緊。
為首的那個,正是御前暗衛首領,岳遙。
幾乎是強制性的被壓著上了車,林輝夜掀開車簾,就見趙河依舊站在原地。
「河。」林輝夜望著她,忽然失去了再呼喊她的勇氣。
然,她卻見趙河似是露出了些微焦慮的表情。
林輝夜就見趙河的唇齒一翕一合,還未來得及看她說完,車隊就帶著自己急速前行,將那本來就渺小的影子拋在漫天雪地里。
雖然林輝夜听不到她在說什麼,但她卻看得懂唇形。
林輝夜知道,她在跟自己說。
「輝夜。不要……」
不要……?
不要什麼……?
車隊漸行漸遠,林輝夜卻依舊扶在窗口,卻看不見趙河的影子。
「原來……這是花開的感覺。」直到天色都暗了下來,林輝夜才靠進車廂里喃喃道。她合起眼楮,周身仿佛還殘留著幸福的余韻。「河……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你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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