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夜是深夜趕回皇宮的,她的車隊在皇城外便停下了腳步,岳遙只留幾個喬扮成車夫的暗衛趕車馬車帶她進了城去。
林輝夜還記得那晚,漆黑的夜色如濃墨一般從天際鋪撒下來,掩蓋了所有星月的光輝。皇城外除了安靜守城的士兵以外一個人都沒有,她掀開車簾向外看,就見玄武石砌成的道路兩側零星亮著幾站孤燈,而這孤燈卻成為了這黑暗中唯一的點綴。
「公主殿下請隨我來。」感覺馬車在皇宮里轉悠了很久,林輝夜終于听車外有侍女喚她。她掀開車簾瞧,也只是覺得那侍女面生罷了。
「我要先回延年宮。」林輝夜下了馬車,並不跟侍女走,只是淡淡道。
&nbb5osp;「公主殿下,陛下說了,只要您一回來就要帶您去見他的。」侍女一听,趕忙欠身,卑微道。
「現在已是深夜,父皇又大病未愈,我現在前去豈不是擾了他的安眠?」林輝夜冷著眼楮道。「還勞煩你去守著父皇,待他醒了便告訴他,我明日一早就去見他。」
「公主殿下,既然陛下這麼吩咐了,我們還是照做的好。」哪知還不等林輝夜轉身,就有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那聲音強硬,不容拒絕。
「任何公事,都不得與父皇的身體安康相比。」林輝夜回頭,與身後那人對視。「他日理萬機,又有病在身,我怎好打擾他的安眠?」
「陛下的身體固然重要,然他的意願對我們這些御前暗衛來說卻更加重要。陛下吩咐的事情,我們一樣都疏忽不得。」岳遙繼續道。「況且,剛有暗衛來報,陛下正醒著等您呢。」
「那就……勞煩你帶路了。」林輝夜笑卻沒有笑意,她冷冷的吐出幾個字,就不再說話了。岳遙听她這樣說便推開那侍女,親自帶著林輝夜去榮華殿了。
一路上,林輝夜跟岳遙相對無言。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一直走到榮華殿大門前,岳遙才停下腳步來。林輝夜並不理會他,抬步繼續向前。然她剛走了兩步就听岳遙在她身後喚她。
「公主殿下。」
听見岳遙呼喚自己,林輝夜在原地站定,卻不回頭。
「這些日子,你可有夢見涵鈺?」
「有。」本以為不會得到答案,但是岳遙卻听林輝夜這麼答道。
「她說什麼了?」
岳遙問,就見背對著自己站在黑夜中的林輝夜回頭,朝自己輕輕一笑,道。
「她說……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跟你相見了。」
那一刻,岳遙只覺得全身都涼颼颼的,整個人都被一種巨大的黑暗籠罩。
待他再回過神,林輝夜早就只身走進殿內去了。
榮華殿的殿內跟殿外一樣,並不怎麼亮堂。唯有大盡頭的龍榻亮著光,上了年紀的皇帝臥在塌中,他撐著病弱的身體,正向這邊看來。
「父皇這麼晚叫輝夜來,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麼?」林輝夜朝著皇帝走,一邊走一邊問候道。
「朕只是夜里睡不著,想看看你罷了。」皇帝這麼回著話,掀開薄被,從龍榻上站起來。
「您身體可有好些?」林輝夜到龍榻邊上,停了下來。
「你是希望朕的身體好,還是不好?」皇帝下了台階,走到林輝夜身邊。雖然他病弱著,卻依舊比林輝夜高出好大一截。
「輝夜自然是希望父皇好的。」林輝夜垂目,輕聲答。
「那你為何……要殺了朕的兒子和女兒?」
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林輝夜仿佛連呼吸都停了,她站在原地半響沒有動。
「你說啊?」皇帝繼續問道,似乎一定要得到林輝夜的答案一般。
然而,林輝夜仍然一句話都不說,仿佛與這夜色融在一起5a8了似的。
「朕叫你說話!!」見林輝夜還是一句話都不說,皇帝忽然大吼一聲,一巴掌甩在林輝夜的臉上!
林輝夜一下被這巴掌打翻在地,唇角裂開一道血口來。
「為了活下去。」又是一陣寂靜過後,林輝夜終而這麼答。皇帝只覺得呼吸一窒,就見林輝夜抬起頭來,一雙清濯的眸瞳望著自己,一字一句道。「活著,看這個世界。」
「他們,曾要殺你麼?」好半響,皇帝才接道。
「我說的話,您還會信麼?」林輝夜不答,反笑。
「只要你有證據。」半響,皇帝回答。「朕便信。」
「父皇也是從皇子過來的人,我想父皇也知道能站在皇位上之人,必然是從那黑暗中月兌身而出的最強者。」林輝夜道。「那些在中途因為各種原因便離世之人,又怎麼配站在最後?還是說……只有那些因能力不足而死去的人才永遠都是對的,活著站在這里本身就是個錯誤?」
「這便可成為你嗜殺成性的借口麼?!」
「輝夜並不嗜殺。」林輝夜撐著地面站起來,她擦了擦唇角粘膩的血跡道。「輝夜只為尊嚴與生命而鏟除阻礙。」
「朕問你要證據!」
「輝夜沒有證據。」
「林輝夜……你還是不夠狠……既然要做,就該做的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卻為何要在最後關頭留涵鈺這麼久……又為何不肯拿證據給朕看!你讓朕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朕……!朕……還怎麼留你?5a8」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守在大殿中的御前暗衛終于听皇帝低聲道。
「來人……把林輝夜壓入天牢。永遠……幽禁。」
皇上說完這邪後,便從大殿離去。林輝夜當即被四名暗衛圍在中間,押往天牢。
雖然林輝夜從小就自皇宮中長大,但卻從未到過這樣的地方。
夜色沉沉,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光,林輝夜遠遠的便能看見一座座巨大的樓宇靜立在黑暗中,帶著厚重陰沉的氣息。
「公主殿下,請您進去吧。」見林輝夜停留在天牢外不肯走進去,岳遙便上前一步,在她耳邊道。
「別看現在天這麼黑。」林輝夜並不听他的,只是望著漆黑的夜幕這樣暗嘆。「可是,一會兒便會亮了……」
「可那光明,永遠也不再屬于您了。」岳遙這麼說著,遂一把將林輝夜推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太陽初升的時候,林解語正策馬朝著皇城狂奔而來。這幾日她帶著伊晨去雲州搜集雲州販鹽一案,已經證據在握,轉而便可向皇上復命。然而就在她施展輕功躍上城牆的時候,卻感受到了林輝夜的氣息。
「伊晨。」林輝夜站在城牆上,喚身邊之人的名字。
「解語?怎麼了?」
「我好像……感覺到輝夜的氣息了。」林解語閉起眼楮,仿佛在感受什麼似的,那樣認真。
「你是想她想瘋了吧?輝夜公主現在還遠在北境打仗呢。」听林解語b5o忽然來了這麼一句,伊晨笑。
然林解語卻並不听伊晨的,她再次輕點腳尖,一會兒便不知去向了。
守城的侍衛被林解語反復的盤問,終于不耐煩道。
「昨夜輝夜公主是回來了,可是又走了。」
「她為何回來了?又為何要走?」一听林輝夜果然回來了,林解語心中一緊,接著問。
「你一個宮女事兒怎麼這麼多?快快出宮去為宮里的娘娘辦事兒吧。」听林解語問個沒完,那看城的侍衛不再理她。
「守衛大哥,勞煩您再多跟我說兩句罷,我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林解語心急,掏出一定銀子塞進那守衛的袖口里,軟聲道。「輝夜公主去哪了?」
那守衛模著一定銀子,看著林解語姣美的容顏,軟下心來道。「其實輝夜公主自從昨夜進來後就沒有再出去過。」
「誰帶她回來的?」
「不知道。」
「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林解語道。
「你可能有所不知。皇宮中除了皇帝之外,還有一類人不是我們這些守衛能夠詢問行蹤的,我們不但不能詢問他們的行蹤,更不能直呼其名諱。昨夜帶公主回來的便是這類人。關于他們我們也只知道一兩個,其余的我們甚至連臉都沒見過。僅靠令牌來識別。我們守城部只不過在昨夜接上頭命令,說是要對輝夜公主的一切事情保密。其實我們也只知道輝夜公主回來了,卻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謝謝你了。」林解語匆忙道謝,就朝著延年宮快步走去。
林解語在去延年宮的路上,心就涼了。因為林輝夜的氣息一路上越來越淡,到延年宮跟前的時候就全然沒有了。
「公主昨夜可有回來?」林解語走到正在門口打盹兒的小侍女邊兒上,問道。
小侍女一下子被林解語驚醒,打了個激靈道。「沒有啊,公主已經大半年都沒回來過了。」
「那她能去哪呢……」林解語喃喃叨念著,忽覺自己與林輝夜正身處一個巨大的迷宮中。
她們或許離的很近,就隔著一道牆。
然,她卻找不見她。
伊晨回到暗部的時候總覺得氣氛不大對,但是具體哪里不對他也說不上,只是訕訕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他知道,暗部的事情總也錯綜復雜,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任務。不互相盤問,不互相留存感情,是他們處事的原則。因為……說不定有那麼一天,他們便會因為皇命而相互廝殺,終而逝去生命。
夜晚的時候,林解語仍然未回暗部。伊晨只覺她情況不對,便出去找她。在皇宮中兜了好大一個圈子,伊晨都並未發現林解語的身影。正在思忖著她會去哪里的時候,伊晨的腦海里忽然冒出三個字——天鳥閣。
趕到天鳥閣的時候已是深夜,伊晨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望著閣樓上的林解語,以及那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的鳥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見林解語站在天鳥個的閣樓上,雙手捧起林輝夜的衣服,任由鳥兒來5a8回在她周圍徘徊。她用輕軟的聲音對那些鳥兒吩咐道。
「記住這氣息,去尋找這衣服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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