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輝夜宣布退朝的時候,所有的大臣都走光了,只留趙明河一人站在殿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傳儀才從屏風後頭冒出來,細聲細氣道。
「趙大人吶,陛下請你前去一坐。」
听傳儀這麼說,趙明河的唇角才掛起一抹笑容,隨即跟著傳儀的腳步走了。
趙明河隨著傳儀的腳步七拐八拐,終于在延年宮的偏殿找到了林輝夜。此刻那女人已經將龍袍換下,正身著一身淺藍華裳側臥在床榻里休息。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午後,延年宮偏殿的光線卻異常昏暗,遠遠望去就好像那女人正融在一片黑暗中似的。
「陛下?」趙明河試探的叫了一聲。
「明河?過來坐。」听見趙明河的聲音,林輝夜才從床榻上坐起來,她拍了拍身邊的軟墊道。「為什麼沒回府?」
「臣只是有些擔心陛下。」然趙明河卻並不提征戰一事,只是坐在林輝夜身邊如此道。
「擔心朕?」這回答顯然超出了林輝夜的預料,她側眸望著趙明河,似是在等待答案。
「陛下此次遠行泰山祈福,不但落崖受傷,還在山頂跪了七天七夜,民間卻傳來了陛下是無用的災帝這樣的傳言來……」趙明河這麼說著,又回眸去望林輝夜道。「臣在想,陛下會不會傷心?」
「朕不傷心。」听完趙明河的話語,林輝夜的眼神瞬間溫和下來,她側過身軀,將唇貼在趙明河耳邊悄聲道。「明河,你知道為什麼會招來禍事麼?」
「臣不知。」趙明河道。
「因為朕祈求的並非國泰民安。」林輝夜的聲音淺淺,趙明河卻覺有一道驚雷在自己耳邊炸響。「而是……」
而是啊……
「陛下!」正當林輝夜要說下去的時候,傳儀又不合時宜的冒了出來。他跪在地上,幾乎要將額頭抵在地板上了。
「說。」林輝夜斜睨他,冷淡道。
「柳將軍正在門外候著吶,說是有事求見。」
「不見。」
「柳將軍說……是十萬火急的事情。」傳儀只覺額頭冒汗,決心說完這句要是林輝夜還不見,便不再為柳睿進言了。
卻不料林輝夜思索了一陣子,竟然松口道。
「讓她進來。」
得到應允以後,柳睿便走進了林輝夜的偏殿中。雖然偏殿光線昏暗,但是柳睿的視線卻一直盯著地板,抬都抬不起來。
「你來找朕,所為何事?」見柳睿走的飄忽,林輝夜坐在躺椅上,居高臨下的問道。
听到林輝夜的聲音,柳睿才敢抬頭,就見昏暗的光線中林輝夜獨自一人坐在那里,周身仿佛籠著淡淡的光。
「陛下……您手上的傷可好了麼?」她站在原地思來想去,半響才道。
可是,此語一出,柳睿只感覺全場的氣息在那一瞬間冷下去,于是趕忙補充道。
「就……就是……上次閑聊的時候……微臣听景太醫說……他為陛下的手換藥的時候……見那傷口慘烈……白骨森森……臣想著會不會恢復的慢,所以臣便托人從老家帶來了膏藥……以前趙將軍受傷的時候,臣都給她用這個,效果很好。」
「這就是你十萬火急的事情?」林輝夜望了一眼柳睿放在桌上的膏藥,淡淡道。
「因為臣明日就要走了……若不送,便來不及了。」柳睿抽笑,額頭上冷汗涔涔,她抬手扇扇,而後道。「哈哈……啊哈哈……今日貌似有些熱……」
「遺在這里,你可以退下了。」見柳睿笑的心虛,林輝夜的目光緩和道。
「是……」接收到林輝夜的逐客令,柳睿又低下頭準備退出去。她連退了幾步,卻在將要轉身的時候猛然抬起頭。
林輝夜只覺得那人的目光牢牢的鎖在自己的面龐上,而後,軟化,溫柔,帶著眷戀。
「陛下,臣一定凱旋歸來。」良久,柳睿這樣堅定道。
「朕等著。」林輝夜也回望她,微笑道。「若是打不了勝仗,你也不用回來了。」
「……」
一直到出了延年宮很久以後,柳睿都在懊惱自己為什麼要來這里。
誰告訴她,她到底怎麼了?
她不過是在想走之前再看陛下一眼啊!有錯嗎?有錯麼!
待柳睿走後,趙明河才從殿角的風屏後走出來,她走到林輝夜的身邊行禮道。
「陛下,臣還有事,也先走了。」趙明河就這麼說著,也不等林輝夜答允便過身去,就要離去。然,就在她剛走出兩步的時候,卻覺得手腕一緊,整個人被拉了回去。林輝夜的聲音隨即在自己耳邊響起。
「你為何忽然低落?」
「臣哪里有低落?」听林輝夜這麼問,趙明河才抬起頭來,露出一個明艷的笑顏來。
林輝夜就見趙明河眉目彎彎,仿佛聚攏了這黑暗中唯一的光。
「沒有低落便好。」林輝夜見她這模樣,知道她不願意再多說,遂道。「想回去……便會去吧。」
果然,趙明河沒再多說什麼,轉身便走了。
小七見趙明河回來後便徑直走進自己的書房里一聲不吭,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問一問。她將門推開,走到正端坐在書案前的趙明河身邊道。
「怎麼?陛下還是不同意你遠征赤國麼?」
「我沒再提那件事了。」听小七這麼問,趙明河道。「若林輝夜自始至終都知道一切,那麼她的敏感程度將遠遠超過我們所想,若我接二連三的請戰要求爭赤,她說不定會起疑。」
「可是……若陛下這回放你走,我們的成功,便指日可待了。」
「看來……但想要這成功……並非易事呢。」趙明河笑。
見趙明河笑,小七便稍稍放下心來,問道。
「夜深了,可休息?」
「我還不困,你先去睡。」然,趙明河卻這樣答道。
「嗯。」听趙明河杳無睡意,小七應了一聲,便退出去了。但她卻也並未走遠,而是一直守在趙明河的書房外。
一守就是一夜。
一夜了,明河……都沒有出來。那就證明在氣悶……可是她又說她氣悶的原因不是征戰……
那……既然不是征戰,又是什麼呢?
陷入沉睡前,小七這麼想。
第二日天還未亮的時候,趙明河便整裝待發的準備去給柳睿送行。她一把將書房的們拉開,就見小七正睡在門邊,那嬌弱細小的身體此刻正蜷起來,小動物一般。
「不是讓你去睡了麼,怎麼……就不听話呢。」趙明河望了小七一眼,便苦笑的搖搖頭。她俯□去將小七橫抱起來,徑直抱進了書房的軟塌內。
似乎是感受到了溫暖,小七舒適的往軟塌中鑽了鑽。趙明河見她這樣,滿足了笑了笑,道。
「等我回來。」她就這麼說著,而後將軟塌邊上的薄被給小七蓋上,便轉身出門去了。
趙明河雖然親自征戰沙場無數次,卻極少見別人出征。她身著一襲官袍站在大批的官員中,就見柳睿已經換上了一襲銀色的戰裝,正高高的騎在馬上。
在趙明河問的印象中,柳睿從來只著布衣,即便是出征的時候也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听從自己指示。從不**思考,也從不**行動。
導致……自己對她的實力感產生了偏差。
今日一見,趙明河卻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並不是自己的副將柳睿。而是一個全新的……大家口中的,柳將軍。
「熱……熱死我了。」柳睿雖是一襲戎裝的出現在大家眼中,卻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並不喜歡這樣厚重的鎧甲。
她不是趙明河,她更傾向于隨性。
然……每次出征的規矩,是不能改變的……
「柳將軍……」
「柳將軍?」
「柳將軍!」
身邊的小將連喊三次,柳睿才恍然警覺他在叫自己,遂緩慢的回頭道。
「你剛才在叫我?」
「……」小將見柳睿一臉迷糊,瞬間一頭冷汗。「是……是在叫將軍您沒錯……」
「啊哈哈……不好意思,盔甲太厚了,我都沒听清楚。你叫我干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那小將對此次的出征,深表擔憂……
他很想親自問這位將軍……「你到底能不能夠……?」卻終于把這個沖動下壓住住了……
早上的時間一晃而過,柳睿的隊伍很快便出發了。趙明河的目光隨著遠去的戰馬一同飄遠,卻在回眸的時候,望見了站在高高城牆上的林輝夜。
那人身著一襲明黃的龍袍,就那樣筆直的立在萬丈高牆上,離自己如此遙遠。
原來……每次自己出征的時候,她都是這樣看著的麼?
如今,別人出征的時候,她也這樣看著。是不是……也會這樣站著等別人回來?
「趙大人?」
直到被叫到名字的時候,趙明河才回過神來,她側目,就見一邊的諫官宗仁正擔憂的望自己。
「什麼事?」趙明河問。
「沒什麼要緊的事情,下官只是見趙大人方才的臉色很不好,所以問問。」
「我沒事。」听宗仁這麼說,趙明河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剛剛失神。
然,諫官宗仁只是笑笑,而後道。
「沒事便好,該上朝了,下官陪你一同進殿可好?」
「自然是好的。」听宗仁這麼說,趙明河也笑起來,跟著宗仁一並前行。「啊對了宗大人……昨日上朝那件事……」
趙明河就這麼一直流連于官場之事,逐漸將剛才那種莫名的情緒拋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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