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個多月的時間除了必要的事宜需要處理,林解語多半都是待在天鳥閣的。她不喜歡看見萬靈殿前絡繹不絕的宮女,也不喜歡那些紅的好似火焰的嫁妝和樓宇。她想,她該是白色的,從里到外,一片潔白。若要說哪天她非得穿上紅妝……那一定是……
一定是嫁與林輝夜的時候。
然,那些不過是一場夢境。
夢啊……
她林解語做這個夢做了十幾年,如今,終于……該醒了罷……
除了必要的事宜商討外,禮部尚書潘碩見林解語的時候並不多。但他不得不承認,在他所知道的史上需與外族和親的女子中,唯有此人最是沉穩淡然。她不似那些女子一樣成日陰郁,相反的,總像是沐浴在陽光中。
眼見和親之日在即,她不但不急不躁,甚至偶爾還會露出一絲微笑來。
林解語為官時就極少笑,如今居然被他撞見兩次。
這樣反常的舉動總讓潘碩以為,此女子是期待和親的。但回頭一想她和親的對象……潘碩便又覺得自己的以為……是錯的。可若是錯的……那這種難以名狀的現象……又是因何而起呢?
「解大人……啊不……韶璃公主……」發現林解又走神了,潘碩試圖喚她一聲,卻發現總也改不了那熟悉的稱呼。「韶璃公主?」
「嗯?」被連續叫了兩次,林解語才回神,一雙眼楮映著陽光溫柔的色澤。
「後天您就要走了,還有什麼需要下官操辦的就盡管說。下管一定辦的妥妥帖帖的。」潘碩道。
「沒什麼了。」林解語道。
「那……若是再想起什麼,公主便直接差人找下官即可。下官就先行……」
「等等。」見潘碩準備走人,林解語才把他叫住了。
「公主還有什麼吩咐?」
林解語一向不提什麼要求,這句「等等」竟然真讓潘碩等了半天。潘碩只見林解語認真的望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廄……可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廄啊……廄除了人多可就沒什麼好的了。」潘碩想了半天,發覺廄除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外,沒給自己留下多少印象。「若要說到好玩,各地州上倒是有幾處景色不錯的地方。」
「是麼。」
「解大人怎麼對廄感起興趣來了?以前都沒出去過麼?」見林解語的神色暗淡,潘碩便問道。
「出去過。」林解語道。「只是……沒有過留意那戌景。」
「這只能說解大人秉公辦事,是難得的賢才吶。」潘碩笑著恭維。
「陛下……會喜歡賢才麼?」听見潘碩的恭維,林解語也笑道。
「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呢,自古明君就多愛賢才。」潘碩道。「陛下對解大人的喜歡和器重,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屋內因潘碩的一句話而變得分外寂靜,他只覺額頭冒起一層細密的汗水,卻怎麼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正在他模不著頭腦的時候,林解語卻忽而說話了,他听她喃喃道。
「若是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就……在街上走走也好。」
「解大人明日要出宮?」潘碩問。
他心想……這林解語後天就要遠嫁,明天卻要出宮,這……
然林解語可不管他怎麼想,只是愉悅的露出一個笑顏道。
「嗯。說好了的。」
待林解語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雖然天還是蒙蒙亮,但是她卻半分睡意都沒有了。林解語從天鳥閣頂端懸著的繩線上躍下,舒展了一下四肢,便去泉水邊上洗漱了。她一邊撩起清泉洗臉,一邊等著林輝夜的到來。
午間的時候,天氣燥熱,陽光明媚,林解語身著一襲白衣坐在天鳥閣的頂端上望竹林盡頭,卻總也不見有人來。
林解語也不知道自己在天鳥閣上坐了多久,她只覺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輝夜卻沒有來。
「主子。」本是在萬靈殿待著的小竹一路跑來天鳥閣,就見林解語還是原封不動的坐在閣樓里,便叫她。
林解語不應。
小竹就繼續道。
「主子……您……在等陛下麼?」
林解語還是不應。
「可是……陛下今日應該不會過來了……她現在正陪著離石和6青鳳逛御花園……晚上的時候還要宴請佞剎使者……」小竹越說越沒底氣。她怕林解語難過,卻更害怕林解語就這麼等下去。
「她會來的。」好半響,林解語才道。
「主子……」
「君無戲言。」林解語又道。「她答應過我的。」
听林解語這麼說,小竹便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在一邊候著。也不知怎麼的,小竹總覺得,林解語的最後兩句話並不是對自己說的。她只是……在對她自己說罷了。
天色很快就紅的一塌糊涂,落日的霞光將天鳥閣照耀的像是染了鮮血似的。小竹見天色就要暗下來了,林解語還是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便抬步退下了。她還想還再去替林解語瞧瞧……瞧瞧那位陛下在做什麼。
小竹走後,天鳥閣就靜謐的仿佛連風聲都停止了一般。天空中所有的鳥兒都安靜的落在天鳥閣的屋檐,仿佛在一起陪著林解語等待。
等待……等待那個不守約定的人……
夜里的時候,天鳥閣下起了大雨。林解語望著迷蒙的大雨出神,這一望就是大半夜。雨勢達到頂峰的時候,林解語終而站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天鳥閣。她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一片空白,除了淅瀝的雨水聲之外,什麼都不剩下。
林解語就這麼走著,卻忽然听見有個聲音道。
「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好。」林解語回答。
「那跟我走,好不好?」那人又問。
這回林解語卻不答了,只是繼續向前走。
「你知道佞剎國是什麼樣的地方麼！你真的要去?！去到一個荒蕪的國度,跟一個傻子成婚,永遠無法再踏足磐朝的土地,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有關系麼！」
「我不知道佞剎國是什麼樣的地方。」林解語停下腳步,靜靜道。「我只知道,輝夜要我去。」
「別去。」眼見林解語就要離開,趙明河上前,一把抓過她的手腕。
「放開。」林解語道。
「不放。」
「我讓你放手！」
「可是明河不讓你去！」眼見自己就快要抓不住林解語,趙明河忽而一把將她拽入懷中緊緊抱住。「你還要知道……明河不讓你去！明河不讓你去那樣的地方！除非……除非明河跟你一起。」
林解語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悲傷到底從何而來。
她只知道那悲傷來的洶涌,怎麼都擋不住。這些時日來壓抑的委屈在那一霎那破堤而出,她狠狠的抓住趙明河的衣袖,在逐漸變大的雨聲中嚎啕大哭起來。
「別哭。」感覺懷中濕了一大片,趙明河輕輕的拍著林解語的後背,柔聲道。「有明河在,你哪里都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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