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輝夜所帶領的精銳軍隊自從那夜出發後,已經連續前行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夜里,林輝夜命軍隊駐扎在霽月城外,休息整頓。本是已經疲憊不堪的軍隊听到這個消息,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營帳築好的時候,伊晨發現林輝夜不知什麼時候月兌離了自己的視線,來回找了幾圈,也不見那人的蹤影,遂攔住個小兵問道。
「見到陛下了麼?」
小兵之前並沒有見過伊晨,但卻見這男人這幾日時刻追隨在皇帝身邊,心想也是來頭不小,遂恭敬的答道。
「剛剛才見著,陛下就一直站在咱們之前點燃的火堆邊上,也不說話,不曉得在想什麼。」
「火堆?」
伊晨順著小兵指定的方向尋去,還真的尋到了林輝夜。
不過,那位皇帝並沒如小兵所說的那樣站在火堆邊上,而是微盤著雙腿筆直的坐在連火光也照不到的黑暗里。伊晨就見林輝夜身著鎧甲,頭微低,抱著劍,一頭灰色的長發被束起,露出白的幾近透明的皮膚來。
「陛……」伊晨本想輕聲喚她,卻發現林輝夜已經睡著了。那一瞬間,他忽而意識到,雖然林輝夜看上去驍勇善戰,但她是皇帝又是女子,從小被嬌慣長大的,軍隊里的士兵都疲至極,又何況她呢?
「您……累了吧?」
這句話就這麼從伊晨嘴邊月兌口而出,本沒想有什麼回應,卻不料林輝夜合著眼楮答道。
「不累。」
「吵醒您了?」
「你認為朕能就這麼安心的睡在這里麼?」林輝夜抬頭,眼中閃過稍縱即逝的倦意。「找朕何事?」
「屬下想著您該吃點東西再睡。」伊晨道。
「解語囑咐的?」听伊晨這麼說,林輝夜抬頭看他,一眼楮略帶笑意。
「是……」林輝夜雖是笑著,伊晨卻如坐針氈。跟林輝夜相處的時候,這種感覺一直纏繞著他,從未消失過。
「解語……還囑咐過什麼?」林輝夜淡淡道。
「解大人並未再囑咐什麼。」伊晨垂下眼楮道。
「晨,告訴朕,御前暗衛的職責是什麼?」見伊晨不肯再說下去,林輝夜也不看他,只是輕聲道。
「保護皇上,唯皇上是從。」
「還有呢?」
「沒有了。」伊晨道。
「唯皇上是從?」林輝夜的聲音輕飄卻冰冷,伊晨只感覺全身一寒。「唯皇上是從的意思,就是在皇帝問話的時候,為保護他主,而有所欺瞞麼?」
「屬……屬下……沒有欺瞞皇上!」雖然料到林輝夜會這麼問,但是親耳听到卻又是一回事。伊晨抬頭,就見林輝夜已經站起來了,正用明晃晃的劍鋒指著自己。他只覺得自己心髒狂跳,認真道。「解大人的任何猜測都是為了陛下好的,陛下都該是知道的。」
「你的主人是朕,還是林解語?」
伊晨站在原地,靜默好似石塊一般。
林輝夜見狀,忽而將臉頰湊近伊晨身邊,伊晨只覺得林輝夜的臉龐就要貼上自己的。她聲音輕軟,在自己耳邊問道。
「朕再問你最後一次,林解語,還囑咐過什麼?」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透林輝夜便整兵出發了,然而整個軍隊剛行進了一個時辰,就听到了一個晴空霹靂般的消息。
趙明河——被俘。
「陛下……」見林輝夜前行的馬匹忽然止住步伐,伊晨道,卻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然,不過一會,領軍的暗衛們便听林輝夜輕聲道。
「繼續前進。」
也不記得是第幾個白日,本是在牢房里待的安穩的趙明河忽然听見緩慢的腳步聲從牢房的盡頭傳來。她側目,就見達耶一臉愉悅的朝著自己走來。
「達耶將軍。」趙明河笑。
「趙將軍這幾日在牢房中可待得安穩?」達耶也笑,仿佛有什麼天大的喜事一般。
「有達耶將軍上好的飯菜招待著,明河怎麼會不安穩?」趙明河答。「就是不知道,瀧水可保住了?還是……大將軍喜得貴子?」
「我可有比喜得貴子更值得高興的事情呢。」達耶道。
「什麼事?不如拿來與明河一同分享可好?」
「既然趙將軍這麼想知道的話,不如隨本將軍上城牆看一看,如何?」
「上城牆?」听到這個要求,趙明河皺起眉毛來。她本想損掉磐朝一半兵力,間接給予達耶糧食補給後,就這麼安靜的待在牢房里,等著李虎的軍隊覆滅的。實在不明白達耶又在賣什麼關子。
「既然趙將軍要我們陪你演戲,你自然也要配合我們,演的真實不是?」達耶看出趙明河的狐疑,悠哉道。
「那自然。」趙明河笑,此時的她,早已做好瀧水戰敗的準備,再無其他可上心的。遂讓人將自己結實的捆起來,就這麼壓上城牆去了。
上城牆的道路漫長且漆黑,乃至走到頂端的時候,趙明河忽然有種天光乍現的感覺。寧靜的時光中,湛藍的天幕高遠,偶爾會有幾只飛鳥劃過,將那細小的身影投進仰望者的心里。就這麼望著天空好半響,趙明河才閉起眼楮,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走到城牆邊上向下望去。
然而這不望倒好,只一眼,她就覺得剛才的那份寧靜瞬間四分五裂,連心髒都停了。
林輝夜……?
林輝夜!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一般瞬間在趙明河心中炸開!
那個策馬領軍,站在最前方,一頭灰發之人……不是林輝夜,又能是誰呢!
可是……可是她不是應該遠在京城皇宮里麼……為何會出現在這?就算她知道自己被俘趕來……這個時候也該是完全趕不到的……
那麼……現在面前所站的這個人……是……夢麼?
趙明河只覺得自己深陷夢中,精神都恍惚了起來。
「輝夜陛下,人你也看到了,我一根頭發也沒少她的。」達耶笑著,撩起趙明河的一縷長發道。「可是你若是不進城來,我可就不能保證她下一秒還是活的了。」
「朕若進去了,你又能保證她活著麼?」林輝夜淡淡道。
「我若說我能保證,陛下又信麼?」听林輝夜這麼問,達耶大笑道。「陛下,您是要這座城,還是要這個將軍?您自己選便是。」
「陛下……您進去了,不光救不到趙明河,就連整個磐朝……都將不保!」听達耶這麼說,李虎在一邊道。「您不能去!」
「朕若不去,你給朕一個活著的明河?」
林輝夜聲音不大,卻讓李虎失望至極!
然林輝夜卻並不理會李虎的怨憤,而是抬起頭,望向城牆。
達耶見那女子笑了,一雙眼楮彎彎的,卻沒望向自己。而是……望著自己身邊的這個叛徒。
「還用選擇麼?朕……自然是要明河的。」
「陛下爽快!那……開城門!」听到林輝夜的回答時,達耶果斷下令開城門,生怕林輝夜下一秒就反悔了。
瀧水城城門打開的那一瞬間,趙明河有種林輝夜的軍隊會一股氣的沖進瀧水城的錯覺。
可是,沒有。
林輝夜,以及林輝夜的軍隊,都安穩的站在原地。
雖林輝夜萬般表達對自己的愛慕,趙明河都從未敢掂量過自己在那女人心中的位置。好听的話語如同過眼雲煙,細小的瞬間可以編造演戲,林輝夜如此深沉……她又怎敢確定,她的心上真的有自己?
然,達耶卻敢。
敢拿自己……換她的江山。
事實就在眼前。
林輝夜並沒有拿自己當攻城的誘餌。
她,是真的選擇了……趙明河。
「陛下!!!」眼見林輝夜就要策馬向前,伊晨一把將她抓住,道。「陛下……這很有可能是達耶和趙明河的詭計……您不能去!您去了……就是送死啊!屬下絕對……絕對……」
「達耶有沒有耍什麼詭計朕不知道。」林輝夜話語間淡淡,卻不容拒絕道。「可是……朕相信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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