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婦 第八章

作者 ︰ 二成井

何瑾咬牙坐下,心中百轉千回,煩思不斷,何婉領著人來同其打招呼,她只搭理幾句便沒了後話。何婉瞧著何瑾愛理不理的端著架子,臉色微微有些難瞧,安氏一日未扶正,何婉就始終是何府庶女,憑她才氣萬千也不如這嫡女來的好。

何婉本是在同李家小姐說話,不知是誰提出要見見楚國公的外孫女,便讓何瑾代為引見,何瑾心頭不舒服卻也忍下了,但瞧著何瑾這副模樣,她心中就愈加憤恨羞怒,但面上卻愈是服低做小。

「妹妹打擾姐姐,望姐姐莫怪,妹妹這就離開。」

何婉語氣甚是卑微,在書院里她貫是才華橫溢的嬌女,周遭學子還未曾見過她這番模樣,原本何婉何瑾進來時,眾人瞧著她倆穿著相仿以為姐妹兩關系甚好,但仔細瞧來,何婉身上的藍衣,繡工布料紋飾皆是矮了何瑾一等。

年輕學子涉世未深,心思純良,有的在心中替何婉感到委屈不公,有的連帶著看向何瑾的目光都變了味兒,只有少數心中清明的知曉官家後院的婦人之事,僅是在一旁靜靜瞧著,不論孰是孰非。

重生後何瑾心性敏感,方才心中另有思慮才未有在意,但收斂心神後她立馬就察覺出了何婉的言語變化。

陸氏是個性子軟的,連帶著何瑾也是個軟性子,前世何瑾雖為嫡女,但吃穿用度皆與幾位妹妹無二樣。陸氏寬仁賢惠為帝京美談,但因這賢惠之名,她暗中吃了不少委屈,連著何瑾也同她一道吃苦。府內府外何瑾都不是愛搶風頭的,每年花會的名額她也讓給了妹妹們。

以往何瑾最是不願因嫡庶之別而與妹妹們產生隔閡,但前世正是因嫡庶無二亂了規矩,一味的忍讓讓人瞧低了自己,落難時阿貓阿狗都可以踩上一腳,最終淪落倒那般淒涼境地。

何瑾看著何婉越發覺得自己這妹妹不簡單,短短數語就挑撥了眾人,不知道的還真當自己苛刻這位好妹妹了。

何婉放下心中郁結,專心對付起這滿屋子對自己怒目相視的公子小姐們。

何瑾細瞧,這將月樓里的「熟人」可真不少。

陸氏在世時何瑾曾去過書院,只是那時年歲尚小,在書院時間不長且陸氏走後何瑾留住國公府,外祖特請告老還鄉的書院學士入府授課,何瑾就再沒回過書院。

如今幾個年頭過去,帝京腳下官員調動頻繁,書院學子也換了新面孔,加之何晏黎近年升官,讓何婉何嫣幾個換了新書院,眼下將月樓里,何瑾理應一個都識不得,但她可不是原先的何瑾。

何瑾瞧了眼站在何婉身側頗有護花之勢的華衣公子,涼涼笑開。

瞧瞧,這細皮女敕肉的公子哥不是安尚書府上的嫡幼子,安靖柏嗎?

這張臉雖未長開,但何瑾決然不會將他認錯。

「病秧子娶了喪門星,般配!般配!」在何瑾大婚當日說出這話的便是此時她眼前站著的這位安家幼子,安靖柏。

安靖柏是氣惱杜墨洳娶了何瑾的,但這怒氣的由來卻是可笑。

安靖柏心儀何婉,當時,相國府執意退婚,要解除紀羲禾與何瑾的婚事,杜府未報舊恩才請旨將何瑾嫁入杜府的,但在安靖柏瞧來,若不是杜墨洳請旨娶了何瑾,何瑾當嫁之人就應是紀羲禾,這般一來紀羲禾也不會改念娶何婉了。

正是因這個原因,安靖柏恨上了何瑾,恨上了杜府。

眼下,安靖柏正一臉男子氣概的將何婉護在身後,明明什麼也沒做,何瑾卻成了惡人,這已是何瑾今日第二次見識到了何婉的手段了,方才在馬車上何婉就是這樣不動聲色挑撥了自己與何嫣,現在又是一番低聲細語就讓自己成了眾人討伐的對象。

歷經一世,何瑾卻仿佛今日才認清她這妹妹。此時何瑾幾乎已經在心中下了定論,今日撞衣之事定是何婉暗中使得手腳。

設計暗害嫡姐,欲意何為?

不敢往深處去琢磨的念頭在何瑾腦中一晃而過,何瑾掃過何婉周身眾人,李府小姐,李慕青;翰林院學士次子,段詠絮;柳知府獨女,柳蘭馥;戶部尚書長子,齊方瑜;右侍郎狄綸幼子,狄子安

何瑾細數下來,無一例外皆是丞相一黨的官家子女,且全是家中嫡子。

外祖一家被人誣陷,這些公子小姐身後的家族可沒少出力,翰林院學士段文朗,戶部尚書齊安昌,右侍郎狄綸連同丞相紀廣居一起上書彈劾的外祖,而知府柳雲和李逸更是在丞相紀廣居誣告杜府通敵叛國時拿出了所謂的證據,將何瑾公公杜徵治了罪。

如今,何瑾回府,何晏黎巴結國公府都來不及,又怎會與丞相一黨有所牽扯,因而何婉結交這些個公子小姐的事,何晏黎斷然不知情,這一切都是何婉的自作主張。

較為瘋狂的念頭在何瑾心中愈滾愈大,何婉僅是一十來歲的丫頭她有何能耐勾連丞相府,何瑾如是在心中說服自己,但終究心中是存了疑慮的。

何瑾瞧那些離著較遠些的書院學子,除庶子外,剩下的幾個嫡子家中或與丞相交惡,或另成一派,或態度中庸。

何瑾又瞧了瞧何婉,心思暗轉。

別的不論,她這妹妹藏著的野心,何瑾是今兒個才看個明白。

何瑾可不是個傻的,在知曉別人惦記著自己東西後,還一再退讓的事兒,何瑾上輩子做多了,如今她定不會重蹈覆轍。

何瑾似沒瞧見安靖柏散眼中發出的敵意,起身繞道何婉身旁,做姐妹親密狀,何瑾牽住了何婉白皙細女敕的手。

「婉兒妹妹,姐妹相聊,何來的打擾一說?說這傷和氣的話,不知曉的還當姐姐不待見妹妹呢。」

何婉心中一驚,本能想要抽回手,卻礙于眾人不得不按捺住,她原以為按這些時日來她模清的何瑾的性子,自己說了這番話,瞧著眾人的態度,何瑾心中定然不舒坦,當即發作也未嘗不會,那會兒,何婉正好可將何婉這惡姐欺妹的惡名坐實了,但眼下,何瑾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反倒狠咬自己一口,這讓何婉有些措手不及。

何瑾與何婉同樣是一身藍衣,但何瑾手上戴著的鐲子,耳上戴的墜子還有發髻上的簪子,皆比何婉的華貴。何瑾瞧著何婉光潔沒有佩戴任何飾物的手腕,心底冷笑,記得今早何瑾穿著那件荷粉色長裙時,她還戴著何晏黎前日送與她的鐲子,用著錦緞坊上好的胭脂,這只回府一趟,便扮成了「貧女」,當真是好心機呀。

何瑾褪下腕上的玉鐲戴到了何婉手上,「婉兒妹妹,你戴著鐲子比我好看,姐姐便送你了,但切莫不要再說那些個疏遠寒心的話,姐姐听了難受。」

何瑾言語誠懇,那些原本對何瑾怒目相視的書院學子此時皆是迷糊了,不禁懷疑真是自己想錯了。

何瑾親熱地牽著何婉,引她坐下。

何婉瞧著手上鐲子,又下意識的瞧了眼何瑾耳上戴著的墜子,那玉墜子與這鐲子是用一塊璞玉打出的,僅有這鐲子卻無墜子,那這鐲子便平凡無奇,有這墜子卻無鐲子,那墜子也就算不得什麼上上等極品,只有鐲子墜子湊成一套才能體現其所有者的身份,價值是以數十倍之勢增長,帝京諸侯曾爭相競之。

將這鐲子給與何婉,在他人看來何瑾是真心與何婉這妹妹交好,不若也不會折了這玉石的價值也要將鐲子給予何婉,兩人共湊一對。

何婉瞧著何瑾耳朵上的墜子,不知何瑾打的什麼主意。

何瑾瞧著何婉一笑,「妹妹,這墜子姐姐可給不得你。」何瑾嫣然一笑,而後解釋道︰「知曉瑾之要打這墜子,外祖便將聖上賞賜的墨寶給了瑾之,讓瑾之打進了墜子里。」

听聞楚國公的名號,周遭學子都豎起了耳朵,凝神听著。

何瑾抿嘴,頓了頓,又道︰「外祖說了,這墨寶是聖上賜給府中嫡親子女的,姐姐承得了聖上墨寶,但只怕妹妹攀不上一‘嫡’字,違背了聖意。」

聞言,何婉臉色有青有白,在場一眾也都听懂了何瑾話中意思。世家大族那有不注重嫡庶之別的,何瑾這番不過也是點醒了他們,除去姊妹關系這層,何婉是庶出,何瑾是嫡小姐,何婉理應對何瑾恭敬,從無欺辱這一說法。

何瑾瞧著何婉,笑中另有他意。

人要知足,不是你的,給你了,就不要妄想再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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