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瑾到時,何嫣同何婉剛下馬車。
守在院子門前的小廝挨個檢查赴宴公子小姐們的請帖,驗證無誤後,方才揚起一臉笑意將人請進園子里。
何嫣走在何婉身後,神色有些緊張。
小廝是知曉何婉的,舉辦花宴的竇夫人喜愛何婉,賞識其才華,小廝得了命,若是何婉來了,立馬請進園子,且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布衣奴才殷勤笑著將何婉往里引,何嫣是同何婉一道來的,但她卻被小廝攔下,要了帖子,檢查後才能進去。
妹妹還在門外,何婉哪會做那狠心人將何嫣丟下不管。
何婉淺淺一笑牽起一梨渦,謝拒了引路的小廝,留在了院門前候著何嫣。
被美人兒笑看的小廝,只覺血氣上泛,頓時暈乎了頭腦,傻傻笑著,心中一個盡地將何婉往那心地善良姿容美貌的九天仙女處夸了去。
那給何嫣查看貼子的小廝見何婉站在一旁,也不覺加快了手腳,但他定楮一瞧,卻瞧出了蹊蹺。
花宴貼子貫是用帝京墨軒坊磨出的純金粉書寫的,但何嫣這風貼子用的是卻是金銀參半的次等金粉。
何嫣以為自己是過了,便忙拉著何婉往里走,但沒走幾步,就給人攔下了。
小廝面露輕蔑,擋在何嫣面前,將請帖還給了何嫣,「小姐,這園子您不能進,您這帖子是假的。」
何嫣雖給何瑾整治了一回,但蠻橫的性子卻不是所改變能改的,況且眼前這人只是一奴才,她有何好顧忌的。
何嫣揚手正要教訓眼前的奴才,卻給何婉攔了下來。
何婉雖仍是笑著,但心中卻將何嫣罵了個狗血淋頭,大庭廣眾之下何嫣要耍潑,她何婉可丟不起這人,且打狗還要看主子呢,若是將這奴才打了,便是當眾打了竇夫人的顏面,到時自己也要給這受牽連,何婉咬牙思量著,當即將何嫣扯到身後,生怕她惹出什麼麻煩事兒禍及自己。
在外人瞧來,何婉這是護妹心切,將何嫣護在身後自個兒站了出來,頓時,瞧見這一切的眾人對何婉的品行又添了幾分欣賞尊敬之意,而對給何婉惹事的何嫣卻是千萬個不喜。
「姐姐,這狗奴才滿嘴胡言,爹爹給我的帖子哪會有假!」
何嫣張嘴就來,何婉聞言面色微沉。
就算是奴才這院子里的奴才也比別處的金貴,更加輪不到何嫣這不長心眼的蠢東西來罵,何婉一面心中如是想著,一面調整好了表情,態度恭謙的瞧著那被罵的小廝,柔聲道︰「這其中定有誤會,還望請多多查看查看。」
美人兒求情,小廝哪有不心軟的,小廝頓時緩和了面色,接下了何婉遞來的帖子又仔細看了看瞧了瞧,這金粉的色澤仍是不對,最終他只有搖首將帖子退回。
無帖者不得入內是貫來的規矩,饒是何婉求情,他也無膽自作主張將人放進的。
花宴入園門欄高,並不無道理。這園子的主子,竇夫人,是宮里出來的姑姑,更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在這園子里得了竇夫人賞識的小姐,日後皆是成了王公貴冑府院正室,最次者都是二品誥命夫人,而受到賞識的男兒郎,不是朝堂上的新起之秀,就是已身處要職。
每每來這園子里,何婉都是小心謹慎的,警醒自個兒犯不得半點兒錯誤,更不得叫旁人挑出分毫不是,今日與何嫣同來是她最大的失算。
正是急惱,何婉瞥眼便瞧見,何瑾慢步走上了台階。
「婉兒妹妹,」瞧著何婉,何瑾笑開,而後做出一副方才瞧見躲在何婉身後的何嫣的模樣,迷惑的皺起了葉眉,「嫣兒妹妹怎也在這?」
何府赴宴名額只有兩個,但如今卻出現了三人,任誰瞧,都覺其中有古怪,這三人中必有一人的請帖是假的,何瑾是何府嫡女,且是楚國公最喜愛的孫女兒,她手中的帖子定比真金還真,如是揣測著,眾人將目光移開,投至何婉及何嫣身上,沒一會兒他們心中就有了定論。
何瑾身旁的妙珠適時地遞出帖子,小廝照例檢查,而後頷首,示意身後候著家丁將何瑾請進園子。
結論已定,何嫣卻不依不饒。
何瑾滿臉疑惑,何婉疑心是何瑾暗中使的手腳,但眼下她卻只能將疑慮咽進肚子里,忙著解決眼前事。
眼下,何婉為了她的好名聲,斷然是不能舍了何嫣,將她獨自留下的。
何嫣一掐掌心,咬碎銀牙和血吞,命丫鬟將自己的請帖拿了出來給了何嫣。
何瑾在一旁瞧著,暗自咂舌,暗道何婉好手段,舍了此次花宴的名額不打緊,明日何婉的好名聲又要傳遍帝京每一角落了,怕是城東那聾耳的阿婆都能如數家珍的講道出何婉的為善事跡了。
何瑾暗自嗤笑,何婉名聲如何于她無礙,她要的只是徐氏知道這事兒罷了。
徐氏好顏面,發生這事兒她定是要上何晏黎那處去鬧上一鬧的,何晏黎在意顏面比之徐氏更甚,徐氏那時耍潑無疑是自個兒往剛磨好的刀尖上去撞,勢必撞得頭破血流。
徐氏乃徐安之女,徐氏在何府境遇如何牽連著徐安與何晏黎之間的關系,徐氏不受何晏黎重視,徐安也會起離意,這便達成了何瑾的目的,埋下了引火索。
何婉正欲離開,一丫鬟從園子里小跑出來將她攔下,說是竇夫人在樓閣上瞧見這處人群聚集,尋人問了始末,大贊何瑾品行高尚,便立馬叫人趕來將何婉請進園子里,就算何婉是她竇夫人今日花宴親自宴請的貴客,沒帖子也無妨。
「姑娘,請吧。」竇夫人遣來的丫鬟穿著綾羅,氣質出眾,她笑眯眯地將何婉帶進了園子,留下園外眾人驚愕失色。
打破這花宴規矩的,數十年來,何婉可是頭一個,得竇夫人親睞至此的何婉也是頭一個。
一眾人瞧著何婉的背影皆是艷羨不已,唯有何瑾只是笑笑作罷。
何婉大出風頭,何瑾也不欲與其相爭,只是跟著引路的奴僕進了院子。
見何府一眾都走了,何嫣站在原地委屈的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急得她眼眶都紅了。
這事雖是何瑾起的頭,但將何嫣推至風口浪尖的卻是何婉,何瑾借何嫣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何婉卻是皆何嫣成全了自己的美名。
在何瑾瞧來,自個兒與何婉皆是卑鄙小人,唯一不同的便是,何婉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但她卻不行。
何瑾多次告誡自己,要改變今世就萬不能存下前世的的婦人之仁,就是不擇手段,她也不能賠上國公府,賠上杜墨洳一家,但,此時她卻猶豫了。
邁出幾步,已經走進園子里的何瑾頓住了腳。
她顰蹙眉宇,五指攥緊,咬牙嘆氣,最後終是回首朝何嫣喝道︰「還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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