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廣居的舉動讓何瑾頭痛不已,心緒絞成亂麻,怎麼理也理不清相國府的用意。
起初何瑾一心以為紀廣居是沖著何晏黎而來意在聯手扳倒國公府,但眼下何晏黎明目張膽的與紀廣居親密往來,國公府早已對其生出疑心,且有了何瑾的攙和,國公府不僅對何晏黎寒心對紀廣居更是提防。
一貫不偏不倚的國公府如今卻在朝堂上有意與紀廣居對立而站,眼下若說國公府對六皇子一黨是無意交好,那對丞相府則是有心針對。
憑國公府如今的地位,若陸韻之有意,想要攀附國公府的也不在少數,但陸韻之終究不是那種玩弄權術之人,他只一心為朝廷辦事。
話雖如此,但他陸韻之可不是那只知一味忍耐的軟弱之徒,受人一尺不說敬人一丈,這受的一尺定是要全數奉還的。
戶部尚書齊安昌,右侍郎狄綸均為紀廣居一黨,今日朝堂之上,陸彥就將這二人輪番彈劾了一番。
「齊安昌勾結私黨虛報田地戶籍,朝廷征收賦稅一千萬兩,上報國庫的卻只有四百萬兩,尚不足一半。右侍郎狄綸為虎作倀,暗中替齊安昌遮掩罪行,蒙蔽聖听,齊安昌狄綸蛇鼠一窩按律當斬。」金殿之上,陸彥身著一品緋袍,腰系玉質革帶,服上紋繡大獨科j□j五寸,革帶素雅雕刻簡樸,他立于殿中字字雪亮,擲地有聲。
「臣附議!」
「臣附議!」
附議聲四起,六皇子一黨的官員全數站出,勢必要借此機會將齊安昌這紀廣居用來掌控朝野的右臂卸下。
而丞相一黨皆是靜寂無聲,垂首望地,心思各異。
齊安昌汗如雨下,頭大如牛,他瞧著一旁的紀廣居,雙唇抖抖索索地祈求著喚著「丞相」二字。
前世國公府被誣陷之罪之前,陸彥就已掌基本握了齊安昌等人的確鑿罪證,最終卻是叫奸人搶先一步得逞,那時陸彥想要將罪證稟呈皇上為時已晚,國公府被抄家之時所有罪證幾乎全被紀廣居借機銷毀。
將齊安昌治罪已是數年之後,那時杜徵受到重用中通過不懈努力,替國公府平冤,將齊安昌這只紀廣居的替罪羔羊收入了大牢。
而今,情勢已變,國公府提前收網先發制人,將了紀廣居一軍。
瞧著陸彥,紀廣居目色陰狠,他握拳咬牙,最後只得棄車保帥。
紀廣居深深瞧了齊安昌一眼,齊安昌立即知曉了紀廣居的意思,眼中頓是一片死寂。
***
戶部尚書齊安昌及右侍郎狄綸被扒去官服戴著鐐銬上街斬首示眾時,何瑾正在院中品茶,那是何府四小姐,何婷自己所制的,昨個叫丫鬟送來,說是給何瑾的謝禮。
離何瑾送去新茶給何婷品賞的那茬子事而已過多時,何瑾受何晏黎喜愛時何婷不將這回禮送來,反倒在何瑾不受待見之日送還回禮,瞧著這包茶葉,妙珠心道這四小姐可真是位怪人。
何瑾抿茶,只覺此茶入口微澀,後味回味甘美,仿若清泉入口唯有清香留齒,在有心人眼中這茶如是泡法得當定是千金難尋的佳品。
茶香飄渺,這是剛泡好的茶水,熱氣繚繞與杯口,淡淡的香氣充盈著嘴鼻。何瑾刮蓋再嘗,暗贊一聲好茶!
何瑾彎眉淺笑,姿態悠然。
眼下何晏黎雖不待見何瑾卻也無法動搖她的嫡女之位。
原本因為紀廣居的有意提拔,何晏黎已經下定了心意要扶正安氏,但自打听說丞相府有意來給何婉下聘的是庶子紀羲禾,而非嫡長子紀文懿後,何晏黎的心里熱乎意頓時涼了半截,要扶正安氏的事兒也待來日再說了。
何晏黎是個見風使舵,見財起意的貪婪之徒,而今齊安昌,狄綸,兩個丞相黨羽剛被陸彥彈劾後抄家問斬,何晏黎這處就立馬遣人帶著幾匹錦緞去了何瑾的院子,說是年關將近,這幾匹緞子是給何瑾做幾件新衣裳的。
何晏黎遣人將錦緞送來時,何瑾剛品賞完何婷送來的茶葉,正思慮著要送些什麼東西答謝她這妹妹。
一匹匹色光滑亮麗的柔緞,叫丫鬟們搬進院里,何瑾後知後覺,好一會兒才發現這些個呈著錦緞的奴婢們竟個個都是她眼熟的,都是離了她院里攀上何婉那處高枝的丫鬟。
何瑾把玩著手中茶杯默默不語。
那些丫鬟捧著錦緞站成一排,妙珠心思敏捷,僅瞧著何瑾一樣便知道主子的意思。
妙珠眉梢飛挑,不緊不慢地踱步從那排丫鬟面前走過,邊走邊笑得無聲,而後緩緩停下,目光利如刀鋒,一順溜地從丫鬟們身上掃過,叫人手腳打顫,「怎的,大小姐院子何時成那街頭巷口的雜食館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真真是暢通無助呀!」
布衣丫鬟們的腦袋垂得更低了,只能瞧見烏黑的發髻,臉幾乎都沒法子看見。丫鬟們也有羞恥之心,離了院子的人哪有顏面再回來,今日之事全是何晏黎的主意。
此時此刻何瑾代表的正是國公府的態度,她若收下了錦緞,收下了這批丫鬟,那便是應承下了何晏黎,讓其又有心思做回國公府的「賢婿」。何晏黎的算盤打得響,他只當何瑾如幾年前陸氏在世時一般懦弱,他這父親給其什麼,何瑾就必要接下,如此一來,貫來喜愛何瑾的楚國公自然也會瞧著何瑾的份上饒恕了他這一回。
何晏黎正盤算著如何將何瑾收下自己錦緞的事兒傳到國公府里,卻不料,一送錦緞的小廝進屋稟報,說是那些錦緞和送錦緞去何瑾院子的丫鬟給大小姐全數轉給了二小姐,如今那些緞子及丫鬟全在何婉院子里站著呢。
只听書房里傳來砰地一聲,何晏黎手里的金石鎮紙給他砸在了門欄上,向上彈起後落在了門外滾下了台階,如此還不夠解氣,他單手握拳狠擊案幾,案幾上的茶杯給震離了桌面,原地轉了幾輪而後倒在了案幾上,一灘子茶水浸濕了桌上書冊,卻無法澆熄何晏黎心頭怒火。
比何晏黎火氣更甚的還有一人,那便是瞧著院中一溜排端著錦緞的丫鬟,臉色氣得煞白的何婉。
何婉是個能忍的,就算手中的娟帕已給她絞破了,她也能揚起笑收下何瑾送來的錦緞,將這些個丫鬟們迎回院子。但轉身回屋後,她那張盛滿笑意勾人心顫的動人小臉頓時就變得猙獰,但絕美的臉蛋無論怎樣都無法將她心中一切不堪的情緒都精準的呈現在臉上,美人兒心中再如何惡毒咒罵,她也長著一張能叫人輕易寬恕的臉蛋。
就像現在,何婉打碎了一地瓷器,暗中瞧見的小廝奴僕都閉嘴不言,心中只道是何瑾的不好,是那驕橫的嫡小姐給何婉難堪惹其生氣的。
雖是無意,但這些維護何婉的奴僕卻是想對了何瑾的心思,何瑾的的確確是有意惹惱何婉的。
紀廣居用意不在何晏黎,何瑾便將目光投到了何婉身上,何婉處事謹慎,但在如何謹慎的人在氣暈了腦子,心緒不寧時也會露出馬腳。
給了何婉難堪後,何瑾立即就叫唯一留在院中的小廝,安福子,仔細盯著何婉,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果不其然,很快安福子就帶回了消息,說是查出了端倪。
收下何瑾送來的錦緞次日,何婉就帶著丫鬟出府去了滿香樓。
何府小姐偶爾出府品品美味無甚大事,但何瑾特意叮囑安福子要留意何婉與丞相府的牽連,說來正巧,何婉一進滿香樓,片刻後紀廣居的轎子便落在了滿香樓門外。
若說丞相與何府小姐口味相仿倒也說得過去,但沒幾日後丞相府里就傳出消息,庶子紀羲禾被養在了丞相夫人的名下,成了相國府嫡次子。
何瑾听著府外傳來的消息,對紀羲禾「嫡少爺」這個新稱謂並不感到稀奇,她只是奇怪何婉有何本事竟能左右紀廣居的想法?
按理,紀羲禾被丞相夫人養在名下應是幾年後的事情,但現在卻已經發生了。
換句話來說,何瑾的本事大,紀羲禾的也不小,紀廣居萬不會因為何婉的只言片語而扶正一個母親卑賤早逝的庶子,除非紀廣居原本就有意這樣做。
何瑾緩緩垂下眼瞼,她心思暗轉,有一道亮光滑過她的心頭,她卻錯失了抓住的時機,叫那即將知曉的答案從指縫間溜走。
「小姐,」璇魚一聲輕喚,打斷了何瑾的思緒。
「嗯?」何瑾睜眼瞧去,只見璇魚面露喜色。
璇魚笑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宮中命人給小姐送來宮宴的請函。」
能受邀入宮是每位官家子女莫大的榮幸,一封宮帖頂的過萬兩黃金,無不爭相競之,而前世何瑾無緣此事,今生受邀還是她頭一次,且是在白玉簪子案件後,眾人都在責罵她不知天高地厚之時,受的宮函。
女瘋子也能赴宴?何瑾若有所思的笑開,能不畏悠悠眾口將自己這名聲不好的女瘋子列于宮宴名單之上的,除了那高座龍椅之上的九五之尊,不作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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