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爆竹炸響,帝京里一片喜慶,大年夜那晚足足放了九九八十一支煙花,應了那詩中的壯麗景色——「空中捧出百絲燈,神女新妝五彩明。真有斬蛟動長劍,狂客吹簫過洞庭。」
孩童們穿著新做的大紅襖子在街頭嬉鬧,家家戶戶熱鬧非凡。
本應一家相聚守歲至明日,但何瑾這處卻因何晏黎見其煩心,早早的尋了個由頭就將何瑾大發回院子里。何婉在一旁好心勸何瑾留下,但她眼中卻是笑的得意。
與何晏黎一起守歲的只有安氏何婉及何嫣三人,何婷是個冷性子,貫來一人呆著,只吃了年飯她便一人離開了,而何曉蓉犯了 癥給關在後院不得出來,大公子何筱及嫂子王桂送了禮品來,但沒坐一會兒吃了團年飯就識眼色地走了不去召何晏黎煩心。
好好的團圓夜,何晏黎硬是將人都從自己身邊攆了走,留下的只有于他有利的幾人,安氏何婉不說,何嫣沒了徐氏,是個任由何晏黎擺布的,日後何晏黎將她指婚給誰,她都得听著,而何瑾有國公府撐腰,何晏黎奈何她不得,也就更加瞧著何瑾不順心了。
何瑾吃完年飯就回了院子,不用揣著心思同那些個肚腸曲回的人打交道,何瑾也樂得自在。听著屋外的炮竹聲,何瑾憶起何晏黎嫌惡的嘴臉,她心中些許有些心寒,但轉瞬便平復了心緒。
過年了,總是需要些熱乎氣的。妙珠璇魚當值的沒當值的丫鬟坐滿了一屋,給四姑娘何婷送禮去的齊梅不一會兒也回了,屋中燃著炭火,相互打趣著,何瑾瞧著心中不禁也浮上了暖意。
豆黃是個嘴饞的,沒說一會兒就說道她家鄉美味上去了。
「姐姐們可吃過三不粘?」豆黃不自主地砸吧砸吧嘴,圓溜溜的大眼楮瞧著屋里其他丫鬟問著。
「三不粘?」
妙珠眨眼,竹汀璇魚也是搖首,唯有齊梅咋咋呼呼地高聲道︰「我吃過,我吃過!」
何瑾望著圍坐在火旁的丫鬟們笑了笑,她未吃過這三不粘,卻是在一本前朝名人志上瞧見過,這是一道媳婦為滿足婆婆為無禮要求而做出的菜。
婆婆當眾對媳婦說,她要吃說蛋有蛋,說面有面,吃不出蛋咬不出面,用火炒,用油煎,看著焦黃,進口松軟,瞧著有鹽,嘗嘗怪甜,不粘勺子不粘盤,不用咬就能咽的食物。且要媳婦在一個時辰內做出。
面對無禮刁難的要求,聰慧媳婦並不懼怕,三兩下就做出這滿足婆婆所有要求的「三不粘」。
三不粘,不粘盤,不粘勺,不粘齒,口感松軟,吃來清爽利口。
何瑾方記得她瞧著這書時,心中另有他想,如若這媳婦不是個能干的,並無心靈手巧手到拈來的本事,那不就平平被婆婆欺辱了去?且將全書看完,那媳婦最終也因婆婆不喜而被丈夫休離,另嫁他人。
如此可見就算有本事,但性子軟弱,只知一味忍讓,別人也不會記住你的好,終究落得淒涼下場,若那刁蠻婆婆遇見的是個沒本事但夠潑辣的,指不定結果會如何呢。
何瑾只談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那媳婦雖可憐,但終歸只怨她自己不夠能耐。
听豆黃說完這三不粘的由來,妙珠妙目一轉,呵呵笑道︰「我瞧這小娘子不是為她婆婆做的這吃食,她是為點醒每個吃過這三不粘的姑娘家,選夫婿時可要把眼楮擦雪亮了,千萬不要找到了個難伺候的婆婆!」
一屋子女兒家家轟然笑開。
妙珠笑得不懷好意地沖正拿絲帕掩嘴笑著何瑾,調笑道︰「小姐,您可得要豆黃做寫個三不粘吃吃,吃了這三不粘,有那做著三不粘的娘子保佑,以後您定能尋個好郎君!」
何瑾眉目具笑,扭頭看向豆黃道︰「可記仔細了,日後若是做出這糕點,頭一個給你妙珠姐姐送去,她定是歡喜不已。」又瞥了眼貫來性子悶悶甚少說話的竹汀,何瑾又打趣道︰「對了,甭忘了還有你竹汀姐姐呢。」
「小姐!」竹汀嬌嗔,妙珠幾個卻是笑得樂呵。
長夜漫漫,屋中談笑聲不減,不知不覺便守歲到了天明。
再一眨眼,便是到了進宮赴宴的日子。
何晏黎給何婉備好了馬車,何瑾這處卻是國公府備下的。
何瑾剛出府就瞧見何婉一身素雅,身著青白色繡花小襖,她縴細女敕滑的雙手藏在元絨綴水鑽花蘇式的雙穗袖籠里。
瞧著何瑾出來她噙笑迎上,真真一副好妹妹的模樣,「姐姐,今兒個入宮,你可要同妹妹一起走?」
輕瞥何婉身後光鮮氣派的馬車,何瑾眯眼笑道︰「不了,婉兒妹妹,你不必等姐姐了,待外祖派來的馬車到了姐姐再走。」
「姐姐何必麻煩,爹爹備來的車子寬敞,多一人也無妨。」何婉瞧似無意地笑道。
何瑾笑得嫣然,「婉兒妹妹車中寬敞,可得叫人多備些綿錦軟墊,千萬別只圖外邊光鮮亮麗,內里硌人不舒坦可只有自己知道。」
何婉臉上笑意頓時變得僵硬,她剛想回何瑾幾句,卻只見何瑾繞步走開,這會子說話的功夫,國公府的馬車便來了。
國公府遣來的馬車看似樸素,里面卻是一應俱全,妙珠撩開車簾,一陣暖意從車中緩緩流出,坐榻上鋪著厚厚的軟墊,車中央擺著個矮幾,矮幾上有個小爐子,車中的暖意便是它帶來的。
何瑾踏上馬車,俄而似想起什麼一般回首望向何婉,璀璨笑開,「妹妹可要來姐姐這一坐?姐姐這馬車雖不算寬敞,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叫你坐上來,這馬兒還不至于載不動人走不動路。」
何婉的話給何瑾原封不動的換了回來,她氣得心口悶悶,卻不得不用笑臉迎上,「姐姐關心,妹妹卻不願多勞煩,且婉兒若不乘爹爹特地備下的馬車,豈不是辜負了爹爹的一番心意。」
何婉一雙笑意盈盈的水眸瞧著直直地何瑾,她唇角微翹藏著絲嘲諷之意。
聞言,何瑾反應卻是平淡,她只笑了笑便躬身進了馬車。
瞧眼前人絲毫不在意地模樣,何婉臉上盛滿的笑意有些掛不住了,她心有不快的踏步上車,剛彎著身子將頭探進馬車里,瞧見馬車里的擺設,她臉色頓時變得陰沉。
國如何瑾所言,何晏黎給何婉遣來的馬車徒有其表,外觀華貴,里面卻舍不得多鋪些面緞子。
何婉眼皮子氣得發抖,按捺下轉身下車的沖動,何嫣壓抑著心中羞惱怒火,坐進了車中。
不一會兒從帝京各處而來的馬車便聚集到了威嚴高大的皇宮紅漆大門前。
何婉只覺馬車顛簸了一路,她 下隔得生疼。在車內咬牙皺眉,撩起車簾何婉卻是一派端莊柔美。
何瑾下車就見一些官府少爺圍在了何婉身旁,何婉在人群中央笑靨如花,明目生輝,應付地如魚得水,叫那些個仰慕她的俊朗公子們著了魔似的挪不開眼。
何瑾望向別處,只見宮門前停滿了各式各樣或華麗或淡雅的馬車,其中當屬丞相府的馬車最耀眼奢華,受眾人矚目。
從各自奢華的馬車中下來的兩兄妹卻都沒個好臉色,瞧上去皆是不高興的模樣。
紀文懿不高興,何瑾可以理解,他心儀何婉,但卻是被他那剛扶為嫡子的弟弟紀羲禾搶了心上人,且傳言要在這宮宴上當場請旨賜婚,遇見這種顏面盡失的事兒沒人笑得出來。
但紀韻瑤陰沉著一張臉,何瑾可就瞧不明白了。雖說這冰美人不愛笑,但此時何瑾瞧得分明,紀韻瑤眼中含著濃濃怒意和妒火。
她眼中的怒意是對著剛才馬車上下來的紀羲禾的,那妒火則是不遠處正同人談笑風生的何婉的。
瞧著紀韻瑤,似乎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石頭砸在了何瑾腦袋上,她似乎明白了什麼。
何婉見紀羲禾出現,含笑從人群中走出,姿態優雅端莊,她明眸輕笑,直徑朝紀羲禾走去,她惹得無數傾心于她的公子心碎滿地的同時又給紀羲禾找來了無數仇恨的目光。
在那些貴公子瞧來,紀羲禾這庶子遠遠配不上這美若天仙的絕代佳人。
在無數充滿仇恨的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是投給何婉的,紀韻瑤瞧著何婉咬牙切齒,眼中怒火消融她一貫冷若冰霜的氣質,卻絲毫未減她與生俱來的傲氣,紀韻瑤冷哼一聲,甩袖走開。
望著紀韻瑤孤高傲慢又隱約有些哀傷的背影,何瑾更加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海面上,何瑾心中猶如被那巨石掀起了驚濤巨浪的大海一般,思緒繁雜,驚愕不已。
何瑾回首朝紀羲禾看去,卻恰恰迎上那人投來的目光。
紀羲禾望著何瑾唇瓣撩起,似笑非笑,他那雙深如古潭的眼楮里的神色幽昧不明。
何瑾直直迎視他,緊咬牙關。
紀羲禾那頭卻是莞爾一笑,那笑中意味深深,不知不覺烙進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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