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來的太突然,安思淼給出的第一反應就是站起來。
看著怔怔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桑鶴軒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她按回了椅子上。他從西裝里側的口袋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按在桌面上推到了她面前。
「打開看看他平靜地說。
安思淼已經回過了神,她沒動手,只是盯著盒子保持沉默,最後還是桑鶴軒替她打開了盒子。
毫無疑問,盒子里面是一枚鑽戒,安思淼沒想到桑鶴軒會想得這麼周全,看來他早就打算好要這麼做了,他是什麼時候決定的,又為什麼這麼快?
安思淼抿緊了唇,垂下頭說道︰「雖然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夜總會,但我不是那種女人
她想不出他為什麼這麼做,唯一能解釋他這個行為的理由就是他在試探某些事。比如一個曾在歌廳里見過、後來又和男人在巷口拉拉扯扯的女人到底有多隨便,是否值得交往下去。
安思淼的想法都擺在臉上,不說桑鶴軒也能看出來。這還是她第一次提起他們曾見過面這事。
桑鶴軒嘴角有些笑意,雙腿交疊坐在她旁邊,輕聲說道︰「我也不常去夜總會的
安思淼側頭看他,他笑得像個脾氣溫和的兄長,她穩了穩心神說︰「你不覺得太快了嗎?」
桑鶴軒淡淡道︰「放在心上了就不快
安思淼正要回答他,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于是她乖乖閉上嘴等他接電話。
桑鶴軒拿過手機瞥了一眼,將手機遞給了安思淼。
安思淼正要問干什麼,對方就告訴了她原因︰「是令堂
安思淼一驚,低頭一看,果然是家里的電話。
老媽居然把電話打到他那去了?她迅速按下接听鍵,悄悄朝里側挪了一點,有點避他的意思。
桑鶴軒不動聲色地起身回到她對面,沒有表情地望著窗戶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喂,媽?」安思淼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安母的聲音立刻從電話那頭傳來︰「你果然和他在一起
「媽你听我解釋……」
「你沒什麼需要向我解釋的,你已經長大了,可以為你的行為負責,但我希望你告訴我關于你和那位本該已經不再聯系的桑先生的事
安母的要求合情合理,但語氣咄咄逼人,讓安思淼不自覺蹙起了眉︰「我知道了,我會的
「很好,我在家等你,趕快回來語畢,安母痛快地掛了電話。
安思淼將手機蓋合上,遞還給桑鶴軒,拿著包站起身道︰「我們走吧
桑鶴軒微微頷首,起身到前台付了帳,和安思淼一起走出餐館。
安思淼滿心都在想著該怎麼和母親解釋,沒怎麼把注意力分給身邊的男人,但對方卻在她心亂如麻時再次遞來了戒指盒。
「你先拿著吧,如果你不願意可以再還給我他隨意道。
安思淼盯著那漂亮的盒子咬唇說︰「不了,我不習慣攜帶貴重物品上街
桑鶴軒不由分說地將戒指盒塞到她手心,領先走下台階去開車,臨走時只對她說了兩個字︰「我在
安思淼回味著那雙微涼的手觸踫到自己肌膚的感覺,心情復雜地坐上了轎車的副駕駛。
桑鶴軒應該知道她要去做什麼,但還是問了句︰「去哪?」
「中山路安思淼報了自己家的地址。
桑鶴軒握著方向盤將車調頭,嘴角揚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語氣里不乏蕭索,卻不知是真是假︰「回家啊他低聲念著。
安思淼轉頭看他,手里捏著戒指盒想要退回給他,可他卻在這時發出了一聲長嘆,低低的,像壓抑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听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有的人明明很溫柔,可就是覺得他好遙遠。
安思淼捏緊戒指盒,終于還是決定暫時先收下。拋去一切外在條件不談,如果真的要她嫁給這個男人,她還是願意的。她可以十分確定,錯過他後她一輩子都踫不到比他更好的。而且,這樣一個貴氣又有魄力的男人,即便是隔著電話交往,依然不妨礙她感受到他的人格魅力。他身上那種由歲月和經歷沉澱下來的閱歷與風度,很難不讓人心生傾慕。
或許是怕沉默的氣氛會令安思淼尷尬,桑鶴軒在等紅燈時放了點音樂,寂靜的車子里響起《東方之珠》溫和的曲調,安思淼不由看了他一眼,對方回了她一個簡單的笑,手肘撐在車窗邊,任風吹拂他黑色的短發,微微眯眼望著窗外。
「為什麼你沒移民?」
沉默半晌,安思淼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雖然今年七月一日香港才正式回歸,但這些年來香港的移民潮一直都沒停止。在香港正式回歸祖國這一年,提交移民申請的人數更多。很難理解像桑鶴軒這樣事業有成的人為什麼沒有移民,不能怪身為大陸人的安思淼這樣妄自菲薄,實在是這個社會太現實。
桑鶴軒對此態度很模糊,他沒有很快回答,深邃的視線始終凝視著永江市的晚景,回答她時講話也很慢,不過他語氣很平靜,情緒毫不外露,他說︰「因為我是中國人
安思淼微微一怔,然後慢慢露出一個笑容,桑鶴軒看了她一眼,夕陽的光芒下,她十分青澀的笑容里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柔。
輕輕的,幾乎無所察覺,一些東西就好像無形的手,撥動了最縴細的神經。
回到家中,安思淼平靜地將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安母。安母是大學教授,眼界開闊,並不拘泥舊禮,倒沒怎麼為難她。但對于她收了桑鶴軒戒指這件事,安母的態度不太贊同。
「如果你真的不願意,你就不該收下他給你的任何東西安母嘆了口氣,「不管是之前的手機,還是現在的戒指,既然你已經收下了,就肯定沒有想過真的再還給他
安思淼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好久之後才回味過來,似乎的確是這樣。
安母起身坐到安思淼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沉默了一會才說︰「如果你真的喜歡,媽媽會支持你。小蔣介紹的人應該很可靠,我也打听過了,雖然他父母早就不在了,但背景倒沒什麼不妥,人也很能干,學歷和你也般配,就是這身份……」略頓,安母蹙眉,「他是香港人,你們結婚的手續辦起來比較麻煩
「媽你想得太遠了……」安思淼紅著臉別開頭。
安母靜靜地看著女兒嬌俏的模樣,這哪里是嫌對方求婚太快?這估計還嫌人家動作太慢了。
女大不中留,這五個字代表了安母此刻所有的心情。
「只要我的女兒喜歡,不管有多難媽媽都會幫她的安母低聲念叨著,已經開始想他們結婚手續的事了。
安思淼有些難過地握著安母的手,沒有開燈的客廳里,母女倆坐在陰影里,永江市的夕陽為兩人披上了柔和的金色衣裳,很久很久以後,當安思淼回憶起那一天的決定,她都忍不住會想,如果一開始她就沒有收下戒指,是不是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
桑鶴軒依舊很忙。
他的忙碌給了雙方回轉的空間,每晚固定的電話也換成了短信,這讓安思淼有充足時間考慮。
四天後的星期一,安思淼終于主動聯系了桑鶴軒。
她沒有打電話,只是給他發了短信,約他下午一點鐘見一面。桑鶴軒回短信很慢,早上九點發的短信他中午十二點才回,一點鐘的時候,安思淼在單位樓下見到了他。
黑色的轎車旁邊,安靜高挑的男人垂頭把玩著手里的黑色打火機,火苗在他巧妙的旋轉下滅了又亮,他很敏銳地感覺到她的注視,準確地朝她望了過來。
安思淼走出門口,步下台階,他飛快地瞥了她一眼,神色流轉,讓她忍不住追著他的目光跑。
她講不出理由。桑鶴軒這樣的男人,第一眼看時總會覺得不易接近,像是連一個字都懶得施舍給你,看著你的眼神總是帶著審視。但是熟悉了之後,他的耐心出奇得好,就算她說話溫吞、毫無條理,他也只是安靜听著,從來不會不耐煩。
明明不熟悉的時候她怕他怕得要死,話都不敢說,可熟悉了之後卻又和他相處得很舒服。
安思淼走到他面前,沒有說話,只是從包里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遞給他。
有那麼一瞬間,桑鶴軒以為她會拿出戒指盒,但當他看見那明顯尺寸不合的盒子和她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時,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送給你她說。
桑鶴軒沒有猶豫,接過禮物便想收起來,但安思淼卻對他說︰「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桑鶴軒手下一頓。
不知為什麼,他一直都沒看她,但她卻一直都眼神柔和地看著他。她心里所有的不確定和忐忑,全都在看見這個男人的一瞬間消失了。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就要努力去相信,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相信你的決定,那還有誰會相信它能實現?
兩人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桑鶴軒緩緩打開禮物,是一條深灰色格紋領帶。他習慣性去看盒子上的商標,然後倏地抬頭看向她。
「這不太合適他下意識想把禮物還給她,但動作進行到一半卻硬生生停住,抿著唇將領帶收了回來,輕聲道,「謝謝,不過你實在不必這麼破費
領帶,現代月老的「情結」,她對他以及他們婚姻的期望不言而喻。
安思淼長長地吐了口氣,那條領帶的確很貴,但比他送她的手機還便宜一些。她一個剛畢業的女學生,並沒足夠的存款支付領帶的錢,她先跟安母借了點,許諾工作後賺了錢慢慢給她,畢竟欠自己母親的總比欠他的讓她舒服,雖然她已經決定答應他那件事了。
是的,安思淼同意了桑鶴軒的求婚,兩人在那天見面後就開始著手準備相關手續,因為桑鶴軒的身份問題,領證的手續稍微復雜了一點,準備上需要了一點時間。
1997年10月7日,農歷九月初六,桑鶴軒和安思淼正式注冊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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