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安思淼一直在身上找什麼,桑鶴軒什麼都沒說,安靜地將車開回家,等安思淼下車後去車庫停車。他將車停好後沒有急著離開,而是掃了一眼車庫門口,見到沒人後,熄了火關好車窗,坐在車里盯著黑漆漆的一切沉思,電話就在這時響起。
桑鶴軒整個人陷進車座里,微閉著眸子接起電話︰「什麼事
電話那頭是利承澤︰「桑先生,消息準確麼?您見到沈嘉致和鄭康平了吧?」
桑鶴軒「嗯」了一聲,擺弄著手里銀色的打火機道︰「好消息是他們兩個咬鉤了,這個你不必說了,關于廖思遠的壞消息你也不必提了,你現在當務之急是處理好汪永年派去香港的人,別讓他們查出什麼來,其他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好
利承澤道︰「好的桑先生,不過您要不要去看看廖先生?」
「廖思遠傷他了?」桑鶴軒抬起眼皮,車庫邊有微弱的光亮,他轉動車鑰匙,打開車燈看了看表,也沒記得做了什麼,竟然已經快十二點了。
「是的,廖樂山先生傷得很重,現在正在九龍醫院治療
桑鶴軒瞧見了安思淼影影綽綽的身形,果斷熄了車火結束談話︰「把他送到跑馬地的養和醫院去,有事明天再說說完,他直接關機下車,一邊下車一邊粗魯地扯下西裝外套,神色略顯陰沉的松了松領帶。
安思淼背著手小心翼翼走進車庫,一抬眼就看見桑鶴軒面無表情地從黑暗中走來,她嚇了一跳,雙手伸到前面想拍拍胸口,這一拍才反應過己手里拿著東西,于是轉為握住手里的小盒子。
「拿的什麼?」桑鶴軒皺眉瞥了一眼問。
「沒什麼安思淼把手背到身後,轉移話題道,「怎麼半天不進屋,最近永江治安不太好,不要在外面停留太久,新聞報道上說最近死了好幾個人
桑鶴軒路過她身邊停都不停便朝外走,安思淼趕忙跟上去,兩人一起進屋,她听見他沒有情緒地說了句︰「死人的事無時無刻都在發生
安思淼腳步一頓,看著背影蕭索的桑鶴軒,訥訥地問了句︰「你不高興嗎?」
桑鶴軒停住腳步,沒有回頭,語氣平靜道︰「沒有他走到窗戶邊將窗簾拉好,習慣性地檢查起窗鎖,等了半天不見安思淼說話,才回頭看向了她。
唇紅齒白的窈窕女孩背著手立在沙發邊,黑色微卷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上,襯得膚色越發雪白。她漂亮的臉蛋上有些緋色,看了一眼掛鐘後慢慢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到了前面,朝他伸出右手,掌心躺著個深藍色的正方形小盒子。
桑鶴軒挑起眉無聲詢問,安思淼半晌沒言語,良久才仿佛鼓足勇氣似的吞吞吐吐道︰「送你的,生日禮物
桑鶴軒一怔︰「今天?」
安思淼忙朝他跑去,笑容滿面地說︰「嗯!剛剛過十二點,現在是31號了,老公,祝你生日快樂她拉起他的手,接過他搭在胳膊上的西裝外套,把禮物放在他手心,滿心期待地看著他,「拆開看看吧,看看喜不喜歡,你那麼有錢,應該什麼都不缺,我也不知道該送你點什麼,這也許有點寒酸,但它是我能想到的最實用的了
桑鶴軒垂下眼,順應她的意思打開了盒子,里面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一條手編紅繩,花樣編得非常好看整齊,在尾端點綴著一顆翡翠珠子,不大,很小,大致是用來收尾的。
安思淼有點拘謹地解釋道︰「你可以拿來串你的觀音
桑鶴軒將紅繩拿出來握在手里,直接扯下領帶扔到一邊,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拉出掛在脖子上的翡翠觀音,摘下來和紅繩一起塞進她手里︰「你幫我弄好再給我
他能用她送的東西讓安思淼覺得很高興,她興高采烈地握住,用保證的語氣說︰「我一定給你串好!」
桑鶴軒模模她的頭,說了句「好,我等著」便急匆匆上樓去了,搞得安思淼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
他這是怎麼了?怎麼走得那麼急?
回過身看向樓梯口,那里早已沒了他的身影,安思淼眨眨眼,最後還是放下了復雜的心思,回到樓上幫他把衣服放回衣帽間,回房洗澡睡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去洗澡的這段時間,桑鶴軒一遍又一遍撫著還帶著她手心溫度的觀音。她在他洗澡時已經幫他串好了,她親手編的紅繩比之前那條細細的繩子好了不知多少倍,他本不是在這方面要求很高的人,可現在忽然覺得,只有這樣的東西才能被他接受。
桑鶴軒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被子上,手里不停擺弄觀音,直到安思淼洗完澡出來,他依然在望著天花板思索什麼。
安思淼看著他手里的動作,放下擦頭發的毛巾,從他手里把觀音搶過來,一臉納悶地說︰「拿著亂模什麼呢,坐起來,我幫你帶上
桑鶴軒看看自己空著的手,再看看頭發半干的安思淼,終于還是听從她的吩咐坐了起來。
安靜的臥室里,新婚又閃婚的夫妻倆一前一後一坐一跪在床上,妻子將串著自己手編紅繩的觀音戴在丈夫脖子上,丈夫微閉著眸子望著室內一角,眼楮里沒有焦距。
這是自從桑父桑母過世後第一次有人送他生日禮物。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想要為他慶祝生日、送他禮物的人有很多,可從來都沒人真的這麼做,一來是他們沒膽子,二來是他不會收。
這一晚桑鶴軒一整夜都沒睡,他一直攥著貼著他胸膛心口處的那尊觀音,身邊人平穩的呼吸讓他在寂靜的深夜里安心不少,似乎連很多年前他生日那天父母被殺害的痛苦都減少了。
這就是別人不敢給他過生日也不敢送他生日禮物的原因,就在十幾年前、三兄弟里的其他兩人偷渡回大陸後不久的今天,桑鶴軒的父母因為他外出避難而被殺害。兩個老人不願說出兒子的去向,在當時很有勢力的黑道便結束了他們的生命,桑鶴軒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從那一天開始,他的生日便是他父母的忌日,這些年來他一直獨自度過,他現在身在大陸,沒辦法回香港祭拜父母,這讓他自責又內疚,可听著身旁人的呼吸,那股難過似乎少了些。
凌晨時分,大概四點多,桑鶴軒攥著胸口的觀音側過身面對向安思淼,窗簾拉著,白天也沒來到,臥室里漆黑一片,眼楮早就適應了黑暗的桑鶴軒卻能看清身邊熟睡的女孩。
他似乎非常猶豫,但最後還是伸出手將她抱進了懷里,嘴唇貼著她的額頭,雙眼望著她身後的黑暗,毫無神采地睜著。然後,他的眼眶毫無預兆地濕潤,可最終還是沒有落下淚水。
十幾年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學會不再軟弱和逃避,自由總是與限制一起存在,沒有了鐵軌的火車就不能行駛,沒有了燃油的飛機就不能起飛,沒有了那些過去就沒有今天的桑鶴軒。
對他來說,絕路是必經之路,溫暖幸福總是一閃而逝,就像懷中的人,等到一切大白後她也不會再留在他身邊,他的未來是一片漆黑,但還是要走下去,不得不走下去。
十月份的最後一天,永江市的天亮得越來越晚,冬季的腳步臨近,寒冷漸漸籠罩這座長江中下游、夏熱冬冷的城市,濕冷濕冷的天氣里,桑鶴軒只穿著單薄的西裝和襯衫站在安家樓下,垂在兩側的手已經凍得通紅。
安思淼下了樓就看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那雙本來修長好看的手已經面目全非,她急忙跑上去將他的手握在手里不停地搓著,時不時哈口氣在他手上,最後干脆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溫暖的領口里。
「你怎麼在這?不是讓你在車里等嗎?手凍成這樣,你到底在這站了多久?」
安思淼費解地瞪著他,責備的言語不停吐出,表情郁悶又難過,心里也在計算著自己上去的時間,外公拉著她說了至少兩個小時的話,他難道就在這站了兩個小時?
桑鶴軒任由她將他的手按在那與女孩某些部位緊緊相鄰的領口,微笑著吐出一口氣︰「外公和你聊完了?」
「嗯安思淼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心里還記掛著他站在這多久的事,「你怎麼下車了,在車上等著不好嗎?穿這麼少,天又這麼冷,感冒了怎麼辦?」
桑鶴軒不在意這些,他想知道些別的︰「外公有提到我嗎?」他凝視著她的臉,希望在上面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汪永年不願意見他,就算他到了也不準他上樓,他只能等在這。
安思淼望進他眼里,苦澀地說︰「有
桑鶴軒身子一僵,他很想像平時那樣保持平靜,可不知何時開始,他對這件事的感情已經不清楚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怕東窗事發多一點,還是怕她知道了會難過多一點。
安思淼嘆了口氣道︰「外公說你每天都在搗鼓一些無聊的東西,這不太好,他希望你轉行,讓我勸勸你
桑鶴軒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提起一口氣,別開頭蹙眉道︰「我听不明白外公的話
安思淼笑笑︰「沒關系,外公說你不願意的話他也不勉強,不過他說會盯著你
桑鶴軒再次看向她︰「我更不明白了
安思淼沒說話,只是露出一個「我懂就好」的笑容,拉著他回到了車上。
「你抽個時間學學開車吧桑鶴軒系好安全帶後忽然道。
安思淼看向他︰「怎麼了?為什麼要學?」
「方便,以後我不在你也可以自己開車出去,我給你買輛車他也是忽然想起這件事,一提起來就在腦子里飛快將這件事從頭到尾部署好,連怎麼安排學習時間怎麼教她都想好了,「我親自教你,到時候直接買個本,別人教我放不下心
安思淼笑了,笑得特別甜蜜,她一笑起來他真的扛不住,她讓他覺得自己的一切都變得很無力。他是這場婚姻的主導者和策劃者,但她卻在一點點奪回屬于她的地位,她所有的逼近和反抗都讓他無法拒絕,他需要她,不管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甚至身體上,他感覺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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