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13
段雲峰何嘗不希望昨天晚上的事情真的沒發生,現在嘴上說沒發生,也只不過是將那件事情爛在心里,裴煙現在對著他的態度,明顯還不如從前。
雖然裴煙從前也並不怎麼待見自己,但是好歹,裴煙也不曾因為什麼太過疏遠自己,那時候他們還能像是表面上的朋友一樣,現在,他們怕是連表面上的朋友都不是了。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他也忘記了她上次這麼對他笑是什麼時候,是她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吧,她的笑容,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利器,總是這麼好看的笑著,就和你拉開了距離,他突生出一種無力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挽留裴煙。
「可能是我昨天真的喝多了,竟然做了這樣的夢,也許是我太迷戀你了,夢里面都全是你。」他也淺淺的笑著,就像是他們初次見面一樣,伸手點了支煙,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眼底都是打量和審度,並不像現在這般,帶了一抹無奈的刺痛。
「如果雲少沒有什麼別的事情的話,我先走了,我未婚夫還在下面等著呢。」裴煙笑客氣的笑著,已然打算離開。
「這麼著急走干什麼,陪我說說話又不會少塊肉。」
他的輕浮和多情也是如同裴煙的笑容一樣,都是面具,只是他的這個面具是掩蓋著自己的本心和無奈的,但是裴煙卻不是這樣的,裴煙是偽裝自己心中的厭惡和疏離的。
但是她的這個笑容也只適合用在歡場,離開歡場,但凡面對一個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這個笑容只不過就是表面上的而已,她越是笑的嫵媚多情,就代表他和你越加的疏遠。
「裴煙只是個歌女,除了賣唱什麼也不會,我能和雲少聊些什麼呢?」裴煙言下之意是兩個人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沒有什麼好聊的。
「閑聊吧,我也沒有打算讓你說些軍隊社會,甚至是黑社會的東西,就聊聊你自己,怎麼長大,長大之後,怎麼會進了這里。」
裴煙的這些過往是傅亦辰都不曾知道的,也不曾和傅亦辰提起的,面對段雲峰,她又怎麼可能願意提起來呢?傅亦辰現在在外面等著自己一定是很焦心的吧。
他是個急脾氣,此時此刻沒有破門而入,就已經是不錯了。
「能有什麼原因?我來這里的原因,應該與所有歌女一樣——家里窮,來賺錢。」斐煙慵媚一笑,淡淡說道。
段雲峰知道她不會和自己說實話,不過就這麼和她閑扯幾句也是好的,他的心情也是沒來由的好,原來愛一個人真的就是犯賤,連她和自己亂扯也是願意去看去听的。
「那在這里工作的感覺怎麼樣,達到你最開始的目的了麼?」他將煙氣輕輕的從口中吐了出來,煙霧彌漫,將他的面部表情都遮掩了起來,也不能說看不見,卻也不能說看見,有些不真切的好看。
但是裴煙清楚,這個男人同樣也是罌粟,誰迷上,都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還不錯。」裴煙現在的工資已經是這些歌女里面工資最高的,工作量也是最小的,雖然賺來的錢還是不怎麼夠她支付自己母親的醫療費和大煙錢,但是和工資是沒有什麼太大的關系的,夜上海一個歌女一天的工資,已經夠普通的人家過一個月的日子了。
上海就是這麼殘酷的地方,窮者越窮,富者越富,如此想著,她淺淺的笑了,她應該感激,上天將傅亦辰送到了她的身邊,如果不是傅亦辰,她還不知道這種生活,她該怎麼撐下去。
在夜上海這種地方上班卻還沒有給自己攢下什麼錢,到自己青春不在的時候,還能怎麼辦,夜上海的歌女,在別人的面前全部都是光鮮亮麗的,大家都以為在這種地方能賺到大錢,其實不是的,只是在這里的女人,都在為了自己以後萬一退出夜上海做準備,都在拼命的找金主,為自己的以後鋪路。
她裴煙已經在出賣自己的青春了,怎麼還可能甘心出賣自己的骨氣,所以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打算去依靠哪個男人,只有愛了,她才會和對方在一起。
然而段雲峰現在的糾纏也已經讓她苦不堪言,雖然表面上她不說什麼,也不會去說什麼,但是其實心底里還是不耐煩的,她這是想好好的愛一個人,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的母親,好好的對自己,好好的對傅亦辰,好好的上班。
她的要求,再簡單不過,可是為什麼,就偏生有那麼多的人不成全,也不肯成全。她不願意再去和傅亦辰之外的人去糾纏,她的心里就那麼大一點點的地方,容不下更多的人。
她感覺,如果一直以來她每天除了表演還需要去應付這些男人的話,說實話,她要受不了了。
「雲少,我是真的還有事情,就不在這里打擾雲少了,我相信,如果雲少寂寞了的話,還是有很多人願意陪著雲少的。」
裴煙這一席話說的淺淡,拒絕之意卻在明顯不過,段雲峰一想到裴煙走出這個門就會去陪那個男人,心中就窒悶的不得了。
可是出于一個男人的尊嚴和面子,一個女人將話已經說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能再繼續說些什麼麼?
「好,你走吧。」他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這麼一句話,說的他肝膽俱裂,他只是不會愛一個人而已,可是不代表他也沒長心,也不會痛,他長心了,他也會痛,只是一直以來所有人的都沒有踩到這個他心里最最柔軟的地方。
可是偏生裴煙就踩在那個地方了,疼痛的同時,他卻不知道該怎麼挽留自己想要挽留的人,也不知道該和裴煙說些什麼,挽留她已經疏遠了自己的心。
裴煙听見他放自己走了,也沒有管他說話的語氣到底是什麼樣子的,這樣的男人是寂寞的,但是就算他是寂寞的,她也不是救世主,不可能誰寂寞,她就去陪著誰。
她也是個人,有自己的意識和想法,她也會愛,而不是誰的愛她都接受。
開門走了出去,就撞進了傅亦辰的懷中,她猛的抬頭,對上傅亦辰清澈通透的眼楮,他細細的將她看著,生怕她受到了一點的傷害,伸手去撩開她頸間的發,淺笑著將她看著。
「出了這麼多的汗,害怕了吧。」
裴煙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有些緊張,我知道他今天不會再做什麼的。」他的女人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傅亦辰原本想要松開抱著她的手,攬她的肩,可是卻沒有料到他的手剛剛松開,她就抱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了她的胸膛上面。
听著他沉穩的心跳,她的內心總算是平靜了下來,輕輕的閉上了眼楮,她好像很累一樣,她確實是累了,心也累了,人也累了,再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應付那些人,也再沒有多余的精力去配合他們的喜樂,更加的沒有勇氣,去面對這日漸花花的夜上海。
這個地方,她呆了太久,越呆越累。
之前,她習慣了一個人拼到死,習慣了一個人面對一切,也習慣了一個人撐起一切,她原本她可以一輩子就這麼走下去,一輩子就這麼撐下去,可是,在遇到了傅亦辰之後,也知道了自己原來是個女人,也會有累的時候,也會有疲憊的時候,也會有需要一個依靠的時候。
裴煙從來都沒有主動伸手抱過他,此時她柔軟的手臂就環在他腰上,那種依靠的感覺讓他清清楚楚的意識到自己是她的男人,自己是她的天,是她這輩子的依靠。
所以到現在,到現在這一刻,他更加堅定了要保護她的心。
「傅亦辰,唱了一晚上的歌,累死了。」裴煙將臉更加深的埋在傅亦辰的胸膛里,嬌嗔著,好像只要她不抬起頭,就不用去面對著不算明亮的生活一樣,就好像她不抬頭,就不用去面對這一男沉浮的歡場一樣。
「你累了的話,就歇一歇吧,有我在呢,你不必這麼拼的。」
裴煙的頭埋的更加的深了,壓抑了好幾年的委屈此時此刻都仿佛要洶涌而出一般,鼻頭發酸,從她家道中落以來,再也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沒有人告訴過她,你還有我,你不用這麼拼。
她一直以為,她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下她自己了,她只能拼命的撐下去,拼命的拼下去,可是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自己錯了,原來她的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人,不計代價的對她好,願意去為她撐起一片天。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一片天有多麼的沉,她從進入這歡場的時候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她已經不抱有別的想法了,也沒有想過是不是要在自己年華風韻都不再如當初那麼好的時候找一個清白的人家嫁了。
她知道清白的人家是沒有能力為她撐起一片天空的,可是這里的金主,她也從來不曾指望過誰,因為看過太多流著眼淚的結局,也看慣了這紅塵的虛浮和浮夸,浮生若夢,她只想好好的照顧好母親。
卻沒有想到,上天在她以為自己一無所有的時候,給她送來了傅亦辰。
「恩。」裴煙點了點頭,就拉著傅亦辰走出了夜上海,夜上海之內是燈紅酒綠的生活,夜上海之外是車水馬龍的夜景,上海是大中國最繁華的地方之一,在這里,充斥的不僅僅是表面上的繁華,更多的,還是內地里的黑暗。
卻不知道,此時此刻,在三樓的某個房間里,段雲峰正透過窗戶將兩個相互依偎的身影看在了眼里。
為什麼在裴煙身邊的那個人不是他!?
裴煙第二天就給陳賢安送去了請假函,她在請假函中之說了自己要請一段時間的假,卻沒有說,這假期是多長時間,她是真的累,這顆心在紅塵中漂浮了太久,沉沉浮浮,早已沾染了一身的灰塵,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沉澱沉澱。
至于這時間是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至于還會不會回夜上海上班,她也不知道,她想,傅亦辰應該不會喜歡她在這種地方上班吧?自己一旦松了口,走了出去,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再放自己回來的吧。
這要是擱在以前,斐煙要請假,批準不批準,陳賢安一定會自己做這個決定。可是現在裴煙的身份沒有那麼簡單,她說請假,自己不敢公然拒絕,同樣的,也不敢冒然批準。
他也很明白,裴煙遞上來的這份請假函,是要給段雲峰看的,索性就直接遞送給了段雲峰看了。段雲峰看了裴煙的請假函,緊緊的閉上了眼楮,手中捏著請假函,不自覺的就在使力,直將那張紙捏的吱吱嘎嘎的響著。
是自己逼的太緊了,讓她喘不過起來了,想要離開這里躲上一躲,還是就是因為傅亦辰不喜歡她在這里的工作,她要和傅亦辰離開了,不管是這兩種情況的哪一種,他都接受不了!
她如果就這麼走了,不回來了,可怎麼辦,該叫他怎麼辦。
「裴煙現在在哪里?」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陳賢安,那目光如刀,直看的人渾身都不舒服,早就說伴君如伴虎,在段雲峰這樣的男人身邊辦事,和伴君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裴煙可能還在下面的吧。」陳賢安小心翼翼的答著,按理說歌女交了請假函的時候都是應該在下面等著上面的回話的,一般用請假函請假的假期,都不會太短,上面答不答應還不一定,所以是不能交了請假函就走的。
但是這個規定對于裴煙來說就沒有那麼簡單了。她遞交這個申請函也只不過是走個過場,示意他們她要離開一段時間了而已,自己又怎麼敢讓這麼祖宗在下面等著?
可能,只是可能。
段雲峰抬腿想要向外走,想要去找裴煙,可是腳步走到一半卻又猶豫了,她現在要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吧,自己現在去,只不過是更加堅定她要走的想法罷了。
無奈地嘆口氣,他做的那件事情,真的就這麼招人恨嗎?
罷了,就這樣吧,如果她累了,就讓她休息一段時間吧,只能說自己最開始懈怠了,總是認為一切都是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的,可是他忘了,她是裴煙,是最不受人掌控的裴煙。他淺淺的笑了,笑的那麼蒼涼,那麼無奈。
「你去告訴她,就說我同意了。」他站在窗前,背影寂寥落寞。
陳賢安走下來的時候,就看見裴煙坐在大廳等著他,此時的夜上海還不是每天最熱鬧的時候,也沒有到了人來人往的時候,夜上海中只有少數的人。
裴煙坐在那里,面前擺著一杯紅酒,她執著酒杯的模樣,慵媚而又妖嬈。
陳賢安告訴斐煙,段雲峰已經批了她的假,斐煙只是彎唇一笑。
她什麼都不說,陳賢安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尷尬的很,想了想,他還是轉了身。
見陳賢安要走,裴煙的視線才從眼前的杯子上移開了來。
「雲少是浦天商會的少東家,這麼忙的一個人,為什麼現在反倒打理起夜上海來了,這麼閑情逸致?」這話,是裴煙向著背對著她的陳賢安問的,陳賢安叫苦連天,小祖宗,段雲峰為什麼總是出現在這里,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對于裴煙請假,這會他倒是有些慶幸起來,最起碼這樣,段雲峰和傅亦辰這兩人就不會經常到訪夜上海,這樣自己工作起來也能舒坦一些。
然而裴煙卻不依不饒的將他看著,他知道自己要是不回答,這個小祖宗是絕對不會放自己走的。「雲少最近比較喜歡在夜上海玩,順便著就打理打理,畢竟夜上海也是浦天商會的嘛!」
裴煙嗤聲一笑,拿起包包轉頭離開,這話說的好听,可是在騙誰,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哪里吸引人,竟然招惹了這麼一尊大神,不過想到自己就要離開了,她的心里也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氣,終于可以清靜一段時間了。
陳甜甜听說裴煙要離開夜上海一段時間的時候,委屈的憋起了嘴,她在夜上海也只有裴煙這麼一個朋友,裴煙要是走了,她在這里將會多麼的寂寞!有些不甘心,可是也知道,裴煙最近太亂了,她需要一些時間去休息,也需要一些時間去整理自己的心情。
也就沒有再說什麼。可是在裴煙轉身要走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抱住了裴煙。「裴煙,你說你走了,我可怎麼辦啊,我那天打雲少的事情都還沒有過去啊!你想想啊,他喜歡你,你在的時候,看在你的面子上自然是不會對我怎麼樣,可是你走了之後可怎麼辦啊,你說他會不會找我麻煩啊!」
裴煙當時就想起了之前與段雲峰的對話,那件事情,他們兩個人已經說好了就當做沒發生,段雲峰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是也不是說話不算數的人。
當然,畢竟這件事情剛剛過去沒有多長時間,難免陳甜甜會擔驚受怕。裴煙伸手將陳甜甜抱進了懷里。「沒關系,那天的事情,我們都已經談好了過去了,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你也不用還害怕,即便我走了,他也不會再難為你的。」
裴煙輕聲安慰著陳甜甜,可是陳甜甜還是在跳腳。「那是你在的時候,你要是不再了他找我麻煩可怎麼辦。」裴煙還在低頭抿緊了嘴唇,雖然她的心中認定段雲峰是不可能難為他的,但是為了讓陳甜甜安心,她還是伸手拍了拍陳甜甜的肩膀,為了安慰陳甜甜,她告訴陳甜甜。
「如果她真的在我離開之後難為你,那你就去找他辭職,就不要再留在這里工作了,到時候,我會讓傅亦辰再去給你安排工作的,你不用擔心。」
听到裴煙這麼說,陳甜甜才破涕為笑。「你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害我還得抱你哭這麼久,我告訴你,我可沒有你那麼大的面子,你離開之後,我可不保證段雲峰會怎麼對我,我可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說完,她甜甜的笑了。
裴煙卻有些笑不出來,她們都是紅塵中的可憐人,都在紅塵中漂泊著,都在苦苦掙扎著,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活的膽戰心驚的,想到這里,她有些難受。為了陳甜甜的可憐,也為了自己的可憐。
「你放心,不會有事我,乖乖的等我回來。」
兩個女孩子抱在那里,竟然有如生死別離,想到這茬,裴煙才笑起來。也不是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干嘛弄的這麼矯情。
「好了,我走了,你好好的。」
看著裴煙走出夜上海的身影,段雲峰站在樓上痴痴的看著,想要張口叫住她,可是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自己是喜歡她的,可是她卻如此討厭自己。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
他會好好的暗中守護著她,總有一天,她會看見他的好,就算不會愛上他,最起碼不會再恨他。
裴煙去接了母親,打算帶著母親回老家,母親自從到了上海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一個就是害怕她睹物思人心情不好,一個就是害怕她身體不好,受不了舟車勞頓,可是這段時間,在傅亦辰找人精心的調理後,自己母親的身體漸漸的好了起來。
裴煙就想帶她回一次老家,已經這麼久了,她也應該回去看看了,畢竟她大半輩子的時光都在那里度過,所有的記憶也都在那里,有生之年不能回去一次,對于她來說也是一種遺憾吧。
此時看見母親,裴煙的心里幕的就柔軟了下來,母親的臉上已經有了些許紅潤之色,雖然是不如當初還做夫人時候的模樣,但是也比抽大煙前暗沉好了很多。
現在斐煙只希望,母親能戒掉煙癮,畢竟哪個兒女的也都不希望整天和自己的母親爭吵。
裴煙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淺淺的笑了,除去了以往的暴躁和不安,她的心里,平靜的像是一潭湖水一般,靜靜的將自己的母親看著,笑意盈盈。「母親!」這一刻,她除去了在紅塵中模爬滾打的無奈,也沒有了平日里被生活壓迫的辛苦。
黎玉茹紅了眼眶,她如何能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都拖累了女兒,可是曾經實在是太痛了,自己深愛了那麼多年的男人,沒有等到和自己白發蒼蒼的那一天就離自己而去,家道中落,就連自己的親人也都拋棄了自己。
現實的打擊那麼的殘酷,殘酷的她不忍直視,于是,她去沾染了大煙,沾染之後,就再也甩不月兌甩不掉,越來越依賴,越來越深重,她知道,這種東西會將女兒壓的越來越喘不過氣,所以每次清醒的時候,她都在埋怨自己,可是當煙癮上來的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去和自己的女兒要煙抽。
裴煙拿自己的母親也沒有什麼辦法,這麼多年,她一直熬著,累著苦著,怎麼可能沒有怨言,她賣掉了尊嚴,販賣了笑容,是想要給她治病,想要讓她過更好的生活,卻不是要讓她去買大煙膏,這麼多年,兩母女,第一次平靜的站在一起,
黎玉茹潸然淚下,伸手想要抱抱自己的女兒,裴煙將母親抱在了懷里。「好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回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母親再不是她的依靠,她變成了母親的依靠。
傅亦辰站在她的身後,將這一幕看著,黑眸久久地盯著她的笑顏,溫柔的笑了。他做出這麼多的努力,為的,就是她的開心,只要她開心了,自己的一切努力,就都沒有白費。
裴煙和傅亦辰還有黎玉茹都上了車,斐煙與黎玉茹坐在車後座上,傅亦辰則坐在前面的副駕駛座,黎玉茹感激的看著傅亦辰,她知道,如果不是傅亦辰,自己可能還要沒日沒夜的被病痛折磨著,雖然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是很好,但是最起碼她能夠戒掉大煙,也沒有以前那麼力不從心的感覺了,
黎玉茹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回到西城。她已經有些疲乏,忍不住閉上了眼楮,一會的功夫就睡著了,她的身體已經到了大限了,上一次犯病就是傅亦辰砸錢將她從鬼門關拽回來的。醫生早就告訴過裴煙,其實母親的身體熬不了幾年了。
這也是為什麼裴煙一定要帶自己的母親回西城的原因,葉落還要歸根,更何況是在那個小城活了那麼久的母親。
其實她好早之前就知道母親想家了,可是那個時候,母親的身體根本就受不了長途跋涉,她更是沒有那個條件,她幾乎所有的錢都花在給母親治病上面了,如果要帶母親回家,她實在是沒有那個能力。
這一次,也算是傅亦辰為她圓了一個夢。
看著沉沉睡去的母親,裴煙的眼眶已經有些微微泛紅,她以前雖然總是和母親發脾氣,但是那不是不愛自己的母親,而是一種無奈,一種愛她恨她管不了她的無奈,她還是很愛自己的母親的,只要她有的,她恨不能都給自己的母親。
裴煙還記得上一次回西城的時候,接二連三的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最後還是傅亦辰將自己救了出來。裴煙淺淺的看向前面的傅亦辰,正好撞上傅亦辰自後視鏡中看向她的目光,兩人目光纏繞在一起,氣氛瞬間變的曖昧了起來,裴煙的臉也刷的就一片緋紅。
她雖然混跡風月場,臉皮卻還薄的很,在情場上面,原本以為她是多麼的成熟老練,如魚得水,其實她想錯了,她是那麼的生澀,生澀的讓人以為她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感情。
雖然她曾經和江彥西有過一段那麼多年的感情,但是兩個人那個時候都是年少的模樣,年少的愛情和這個時候的愛情當真是不能比的,裴煙早已斷情絕愛那麼長時間,當然是不擅長再去愛的。
還好,上天還算開眼,讓她遇見了他,在經年里兜兜轉轉,在她就要冷漠麻木的時候,她遇見了他,遇見了那個真心待她的人。
兩天後,車子才駛入了西城,下車的時候,斐煙略顯疲憊,黎玉茹畢竟年紀大些,身體又剛剛復原,自然是最累的一個,傅亦辰心細如發,一下車便吩咐柳兒去扶她。
裴煙原本是打算找一家旅館先休息休息再去老宅看看的,可是母親卻堅持要先去老宅,再去父親的墳上看看,那種迫切的樣子,就好像再不看,就再也來不及看了一樣。裴煙抿緊了嘴唇沒有再說什麼,既然母親想去,她自然得陪著母親一塊去。
傅亦辰更是時時刻刻都舍不得離開裴煙身邊,此時更是旁若無人的攬了她,柔聲問著,「累不累?」
斐煙臉一紅,伸手輕推了推他,嬌嗔︰「討厭,母親在看我們呢!」
黎玉茹看著他們,卻是欣慰一笑,她看的出來,傅亦辰是真的愛女兒,她也相信,女兒跟著他一定能幸福。
為了能讓兩人單獨呆上一呆,接下來的路程,黎玉茹讓柳兒隨自己乘一輛車,而傅亦辰則與斐煙上了另一輛汽車。
車子再次往前駛動,裴煙想著母親如此累,卻還堅持要去老宅的樣子,心里酸澀到不得了,她從來不知道,母親對這里,竟是如此想念。
她也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吧,生怕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裴煙的眼角微微的濡濕,父親已經離開他們那麼多年了,要是母親也離開了,那就真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了。
傅亦辰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顫抖著,伸出手將她抱進了懷里,用自己結實的臂膀,緊緊地環住她,希望能讓她放松。說來也奇怪,一靠入他的懷抱,她的一顆心就安定了下來,仿佛被誰注入了鎮定劑,情緒平穩不少。
也許,母親只是很想念父親,很想念老宅而已。
黎玉茹站在老宅的門口,定定的站著,在風中,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一般。她寧願自己變做一塊石頭,永遠的守護在這里,這里,有她和她愛人一輩子的記憶,這中間,包含了心酸榮耀,更是生死與共。
他們在這里生活了這麼多年,在看見這里的那一瞬間,往事就一點一點的襲上心頭,這麼多年,連一個細節都不曾忘過。
「母親,你是不是想進去看看?」裴煙的聲音也有些哽咽,看著母親站在這定定看著那宅子,心里酸澀異常。她也知道,這宅子當初做了債務抵押,後來被債主賣給了勢力極強大的錢家,錢家固然是不會同意他們進去看的。
黎玉茹搖了搖頭,「不想進去,這麼多年了,因為不知道現在住的人家把里面弄成什麼模樣了,物是人非,多看一眼,無非只是在心上多添一分痛,還是不要進去看了。」
她不想進去看,也不打算進去看,她想好好的守著那根記憶,就那麼一直守下去,守住它的美好,守住它原來的模樣。不想去看現在的模樣,破壞了她一直珍藏在心中的記憶。
心願已了,黎玉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人也精神了許多,緩緩的笑開了,這老宅真的是她的一樁心事,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再看上一眼,怕是死都不會瞑目的,回頭將裴煙看著。「走吧,去你父親的墳上看看,我都走了這麼多年沒回來看看他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怨我。」
她語氣輕緩,就好像曾經跟著女人說她爸爸的壞話的時候一樣,眼神中,滿滿的都是幸福,原來,有一種愛,至死方休,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也要將那個人,永永遠遠的擱在心里念著。
傅亦辰似是看出了裴煙心中所想,伸手握住了裴煙的手,將她攬在懷中。
「別感慨,這一生,我們的感情會更好的。」他在裴煙的耳邊輕輕的低語,裴煙的臉就又羞紅了起來,裴煙橫了他一眼,自己什麼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楮,還總是會說些讓她感動不已的話。
這個人!
江彥西前段時間接到父親拍的緊急電報,說是家里出了大事,讓他趕緊回家。江彥西當時雖然知道裴煙和傅亦辰就快要在一起了,可是家中的事情也是刻不容緩的,終是一咬牙回來了。家里的生意出了問題,這兩天自然是忙的焦頭爛額,此時正拿著一本文件向著布料廠跑著,可是余光一角,卻看到了一對人,他止住了往前的腳步。
當黑眸中映出她美麗的身影,他便整個人呆住了,只見她攙扶著母親,紅唇微微上揚,笑得很美。然而讓他眼眸刺痛的,卻是在裴煙的身邊,摟著她腰的男人。
自己和裴煙在一起那麼多年,他都很少對裴煙做太過親密的舉動,此時不僅裴煙身邊的男人不是自己,甚至還摟著裴煙,他的心中怎麼能不難受?!
手里的文件被他攥出了無數褶子,稍一遲疑,他便朝著斐煙走去。
「伯母什麼時候回來的,也沒有通知彥西一聲,我好去接伯母。」他容貌俊逸,彎著唇談笑風生,好像還是當初的時光,一絲一毫都沒有變過,裴煙還是他的未婚妻一般。
黎玉茹冷眼將他看著,她當然也記得那年在她丈夫的葬禮上面,他的母親前來退婚那一幕,那時候,為了女兒日後的幸福,她拋棄了多年為大家夫人的尊嚴和臉面,去求。
她雖然在家道中落之後身體不好,染上大煙,但是她曾經,也是裴家的主母,也是一個雍容富貴的女人,何時自降身份,去求過別人!
她永遠不會忘記,江家在她家道中落的時候,落井下石的那一幕,即便她苦苦哀求,柳母依舊硬著心腸,執意退婚!
裴煙現在有了更好的歸宿,他反倒回來了,可惜,晚了。
「你這一聲伯母,我可是受不起。」黎玉茹挺直了脊梁,依稀可見當年的風範,好像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是鐵骨錚錚的沒有變過一般。
江彥西听到黎玉茹這麼說,臉色一瞬間昏暗了下來。「伯母莫不是還在記恨晚輩,對于當年的那件事情,晚輩也不是有心的,況且晚輩也不知情。」
「罷了,過去的就過去了,煙兒現在已經與三少訂婚,咱們兩家的事,不再去提也罷。」黎玉茹語氣冷淡,當年她曾那麼看好江彥西,當年他曾那麼相信江彥西,想將自己的女兒交給他,卻沒有想到,最後卻是那樣的結果。
裴煙的手,在傅亦辰的手中握成了拳,她知道他還想和自己在一起,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母親現在的身體狀況嗎?萬一氣壞了母親可怎麼辦。
傅亦辰大手很快與其交握,有力的指自她指縫穿過,兩人十指緊扣。
「江少爺,我現在過的挺好的,母親說的對,如今,我們再無絲毫瓜葛。」
裴煙一席話說的冷清冷心,就連眉眼都是冷的,她對他的愛,在對傅亦辰的愛日益加深之時,變的越來越淺淡,其實傅亦辰這個急脾氣早就把持不住了,他只是害怕自己出手會讓場面變的更糟,卻沒有想到裴煙竟然說話了。
裴煙那天哭著將相片扔進火爐的一幕還歷歷在目,他不敢相信裴煙此時竟然能對他說出這麼絕情的話,其實最讓她感動的還是那句,我現在挺好的。
他曾經在暗中看見過幾次裴煙和江彥西見面,但是離的遠,卻沒有听見他們兩個在說些什麼。他這事才清楚,原來裴煙一直都是在拒絕江彥西的。
江彥西的目光一瞬間就沉痛了下來,定定的將裴煙看著,他不相信裴煙會和他說這麼絕情的話,雖然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和他說這種話了。
「裴煙!我是真的愛你的,從你小的時候,我們還在一起過家家的時候,我就是喜歡你,那個時候的我,就想要娶你為妻,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變過!我出國留學,只是想回來之後證明給你看,你的男人,可以越來越優秀!然而我卻沒有想到,待我回來,這一些都變了,這不是我的本意,這也不是我希望的。裴煙,這都是我父母做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變過,難道你就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這一次,看見傅亦辰跟在她的身邊,他是真的慌了,好像就這麼一眼,從此以後,兩個人就咫尺天涯了一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像曾經一般的相愛著,談天說地。
傅亦辰听他說這樣的話,很是火大,難道沒有看到他還在這里嗎?拿他當空氣?裴煙現在可是他的人,要和他的人告白之前,是不是應該先看好場合,最起碼應該挑他不在的時候吧。傅亦辰的眼中都要冒出了火來,偏生江彥西還痴情的將裴煙看著。
傅亦辰終于忍無可忍,揮手一拳就打在了江彥西的臉上,江彥西只深深的看著斐煙,根本就沒多注意傅亦辰,自然也是沒有想到傅亦辰會突然發難,將他打倒在地,嘴角被打裂,溢出猩紅的血絲,手中的文件也散落在地。
即便如此狼狽,他還是抬頭將裴煙看著,他沒有時間去還手,他現在要的只是裴煙的回答。
「你走吧,我們早就回不到從前了,你明白麼?」
裴煙看著他撕裂的嘴角,心里不是不疼的,但是她更加的清楚明白,她不能心軟,她容不得自己再低頭,江彥西,有些東西,不是誰錯了,你懂嗎?而是錯過了。
裴煙的目光有些沉痛,但是還是身後挽了自己的母親,拉著傅亦辰離開了。傅亦辰回頭陰冷的看了江彥西一眼,如果不是裴煙將他看的那麼重,他一定會要了他的命!
裴煙卻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有些人,注定不是她該去留戀的。
江彥西定定的看著那襲離開的背影,眼角居然微微濕漉,真的就留不住了嗎?真的就錯過了嗎。手輕輕的按在胸膛上面。
可是這里,明明還是那麼愛,那麼愛。
裴煙的心情也因為這件事情變的有些郁郁寡歡了起來,一路上都低著頭不說話,黎玉茹的腰也彎了下來,全身的重量全部都由著柳兒撐著。剛剛也全都是她強自支撐罷了,其實她的身體早就不允許她拿出那麼強勢的姿態了,再加上剛剛心中也是有氣,此時此刻,身體更加的虛弱了下來。
裴煙也是一臉的沉郁,剛剛去看老宅的好心情現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其實心中不是沒有念想,只是有些東西真的不是誰做錯了的問題,而是錯過了的問題,現在的裴煙也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裴煙了,她寧願保留那份記憶,也不打算再和他在一起了。
因為,真的是錯過了。
即使錯過了,她也希望他過的好,與其死守著那份記憶,執念深重的不肯放下,去難為了自己,難為了別人,還不如就此早些放下,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別人,裴煙也早就知道她已經有了新的未婚妻,這樣的生活,也許不是完美的,但是又有幾個人的人生都是完美的呢?上天不可能讓每個人都得意。
傅亦辰自然也看出來了裴煙的不高興,抿緊了唇,並沒有說些什麼,裴煙的那些過往,他不曾參與過,也不甚清楚,只要裴煙自己心中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就好了,裴煙的那些過往都是痛的,她的過往已經那麼痛了,那不曾切身經歷過,就不再去多加評論,但是他們想要糾纏裴煙,他還是不允許的。
裴煙的母親伸手挽住裴煙。握著裴煙的手,語重心長的和裴煙說。
「媽真的沒想到當年的你是那麼的有骨氣,媽一直以為,你離開了江彥西,總有一天會後悔的,但是現在看啊,你應該不會後悔的!當年媽沒骨氣,現在更是不能給你丟臉。」
裴煙的眼眶,一瞬間就濡濕了,當年母親在求江母的時候,她怎麼會不記得,那個時候的母親,沒有疾病閃身,更沒有沾染上大煙,她還是一個好母親。
母親對自己的恩情,自己又怎麼可能不記得?
「好了,媽,當年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當年的人,我們也不要再提了,一切都過去了。」
「是啊,一切都過去了。」母親的語氣里面帶上了一抹滄桑,滄桑中帶著無盡的無奈,怎麼可能不無奈,她陪著自己的丈夫,建下偌大的家業,可是到最後,什麼都沒剩下,也什麼都沒有。怎麼能不遺憾。
黎玉茹站在裴父的墳前,山上的風,有些蕭瑟的吹起她散落的發,她的頭發已經帶上了斑白,在風中,更加的變的蕭索了起來,年華的滄桑永遠都是無情的,它會殘忍的一點一點的剝離你年強的容顏,還有你一身的驕傲,歲月無情,總是變故橫生,變故多了起來,人就一點一點的被磨變了樣子。
黎玉茹松開了裴煙挽著她的手,靜靜的站在丈夫墳前,這幾年,她一直在上海,雖然滿心滿眼都是這里,都想看見他,卻還是無能為力,終于站在這里,原本積攢了一肚子的話,卻哽在了咽喉里,人已矣,除了還能問候一聲安好,還能做些什麼?
然而一聲安好,到了這里,都說不出來,離別這麼久,萬語千言,欲語還休。「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女兒。」她靜靜的站了良久,好像山風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一般,她軟軟的跌坐在他的墳前,她怎麼會不明白,怎麼會不知道裴煙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也都是因為自己,自己才是那個罪人。
如果不是自己,女兒就不會這樣苦,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女兒也用不著在夜上海那樣的地方里沉沉浮浮。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自己丈夫死的時候將裴煙交給了自己。自己不僅沒有照顧好裴煙,還成了裴煙的拖累。
裴煙此時的眼眶也微微的發紅,輕輕的搖著頭,眼底里全都是眼淚。她從來都沒有怨過他們,也沒有想過要怨他們,父親去的早,就算是要照顧母親,她也是沒有什麼怨言的。
此時裴煙的身體在風中略顯蕭瑟。傅亦辰伸手將裴煙摟在懷中,一個女孩,經歷了家破人亡之痛,一路漂泊到了上海,為生活所迫,做了歌女,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卻要用縴細的肩膀去面對那麼多的東西,也難怪她總是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她真的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子。他這輩子唯一遺憾的事情就是這麼晚遇見裴煙,沒有在她最苦痛的年華,給她一個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