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沐晴雨第一次從這遠人山莊中如此走過,身後跟著僕從正大光明的走過。♀
腳踩在瓖嵌著水晶明玉的小路上,沐晴雨的腳步有些錯亂,能華貴至此,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那些繽紛的花,尋常人一生都不曾見過幾次,這里的人到底都是什麼人?
腳步不由的有些輕浮錯亂。
可是看著,這百花齊放,芬芳沁人,她眸間精致的風景迷蒙成前世的記憶,那些刀光劍影血雨腥風,那些繁華過往仿佛都在這一片碎玉般的石子路上沉寂成堅硬的傷,那些生死之痛都經歷了,自己還在怕什麼?
兩世沉浮,終于開始學著用自己的腳走自己的路,心越來越沉靜。淡然的笑緩緩浮上臉龐。
沐晴雨不動聲色的打量這這個遠人山莊,這里的人的確很少,但是亭台樓閣卻無一不精,整個山莊的設計布局渾然天成,依山傍水,既相互呼應連成一體,又可單獨欣賞自成一家。
沐晴雨不禁有些微微贊嘆,自己難道真的不是羽化飛仙在人間天上?
經過這里最高的一座閣樓——珀岳閣之時,沐晴雨的腳步卻微微一頓,忽而又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
湖中的蓮花零零散散的含著花苞,碧綠蓮葉已經接天影壁,沐晴雨看那湖心亭,果然是湖心亭,竟然沒有曲橋連接往來,只能輕功點翠,呼應往來。
沐晴雨有些詫異的看著湖心亭的那位備好了茶等她的女子,心卻沉了沉,雖然只有三丈距離,但是這對沐晴雨來說也是無法逾越的鴻溝,眉頭微微皺了皺。
素兒看著沐晴雨遲遲不上前,卻是有幾分詫異。
低聲道︰「九夫人,四夫人在亭中等候您多時了,您……」
沐晴雨看著小梅,皺眉搖了搖頭,卻發現小梅也是詫異。這遠人山莊中還從來不曾有過不會武功的人。
這回,倒真的不是四夫人為難,她只是覺得這里清靜少人罷了,何曾想過沐晴雨竟然不會武功,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其實在沐晴雨身邊這些時候,小梅也是察覺到的,沐晴雨幾乎不會武功,可是如今,卻不敢多想,維護自己的主子要緊。急忙對素兒道︰「九夫人重病還未痊愈。大夫囑咐過不能隨意運功的。還望素姐姐劃船來吧。」
素兒也知道不能就這麼僵著,便也點頭,急忙把他們在湖中垂釣時的小船劃了來,請沐晴雨上船。
可湖中藕花交雜。小船難行。
沐晴雨看著正在藕花中取路前進的兩人,唇上帶了淡淡的笑,卻再次不動聲色的回頭,朝著那珀岳閣望去,閣頂窗中隱約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折騰了好些時候才到了湖心亭,看著這一切,白萱臉上卻沒有什麼異樣的神色,依舊喜笑顏開的上前拉著沐晴雨的手︰「妹妹終于來了,可等苦了了姐姐。原本妹妹是想著這里環境清幽,卻忘了妹妹的病還未痊愈,是姐姐疏忽了,還望妹妹不要見怪的好。」
沐晴雨臉上也是和善的笑,急忙搖了搖頭。示意無礙,又做出一臉歉疚的表情。
白萱拉了沐晴雨的手,到亭中坐下,桌上煮著查,又放著茶海,紫檀茶杯茶壺,以及其他的一應功夫茶用具。
沐晴雨盈盈而坐,對白萱一直都是淡笑著。
白萱命小梅和素兒都退下,開始親手為沐晴雨烹茶,沐晴雨只是笑著。
靜靜的看著白萱,這個所謂的粗枝大葉的開朗女孩,十分流暢自如的做著這些精細典雅的活計,臉上的笑容自始至終沒有變過。♀
她不能說話,所以此時不說,也沒人能怪她,她在想,如果自己能說話,如果自己聲音美妙絕倫,如今是不是會客套的推辭著,說不敢勞動姐姐大駕。
是不是會只顧著表面的敷衍,而錯過了這麼多精致的細節。
白萱其實真是個話多的,別人一句話,她便能接上再說個滔滔不絕,只不過鑒于她面前做的是個啞巴,也令她覺得有一些尷尬,不過並未表現出來,煮好了查,清點了三杯,白萱笑著對沐晴雨道︰「妹妹嘗嘗,這可是上好的雪頂韓翠,我也是從蝶語姐姐那里才得了這一點,平日里都不舍得喝,這可是公子賞賜的。不過如今听聞妹妹醒了,姐姐高興,竟然就這麼情不自禁的取出來,親手煮給妹妹喝,你說這算不算緣分。」
沐晴雨雙手文雅的接過白萱手上的茶杯,卻只是依舊笑著,對白萱微微點頭。
白萱覺得有幾分不適,不過缺依舊強笑著,道︰「听說妹妹的歌聲天下無雙,公子也很是喜歡,只可惜如今成了這樣,真是令人惋惜。」
沐晴雨邊品著茶,依舊淡淡笑著,只是眸間也流露出一絲哀傷。
白萱看著沐晴雨終于有的意思表情變化,越發來了興致,道︰「妹妹雖然美貌,但是遠人山莊中美貌的女人也不少,而公子,又從來不是個以貌取人的,松雪姐姐雖然也是容貌傾城。可是除了蝶語姐姐,我們其他人,不過都是盡己所長,期望的博得公子一顧罷了。
公子呢,又是個胸懷天下,難以捉模的人。一時如果對了公子的心思,那便是萬千寵愛,即使要天上月,雲中雪,公子都會給你取來……」
听到這里,沐晴雨心中不禁嗤笑了一下,面上卻依舊是淡淡的笑,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靜靜的听她說著。
「而若猜錯了公子的心思,那便死無葬身之地也是有的。」
白萱眸中染上了哀戚,拉著沐晴雨的手︰「妹妹病了這麼久,不知道,其實,這遠人山莊算什麼?不過一個牢籠罷了,整日被圈在這里,看著一樣的花草蟲魚,無論多麼珍貴稀奇,總有看夠的那一天。剩下的不過戰戰兢兢度日罷了。」
沐晴雨看著白萱,也跟著她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白萱抬頭看著沐晴雨,卻笑道︰「妹妹雖然得了喉疾,其實卻也是因禍得福吧!如此也算是個理由,能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沐晴雨挑眉,心中思緒萬千,臉上卻不動聲色,似乎是沉思了一會兒,終于抬頭看著那個滿眼期待看著自己的白萱,苦笑著搖了搖頭。
白萱一驚︰「妹妹不想走?」
沐晴雨只是淡笑著,低眸去擺弄手中的茶。
看著沐晴雨的神色,縱使白萱再聰明,也是在模不透她的心思,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道︰「妹妹不必擔心公子責罰,你如今這個樣子,只要你跟公子說一聲,公子定然會答應的,也會憐憫你,不會為難。況且這里畢竟是山上,請個大夫來都不方便,如果妹妹離開,便能下山回家,到時候看病也方便啊。
況且公子喜怒難測,最喜歡伶俐的人侍候在側,妹妹言語不方便,萬一觸怒了公子,那便連安然離開的機會都沒有了……」
沐晴雨心中的確已經心動,她是不喜歡這里的,雖然對這里還不了解,但是沐晴雨知道,越是繁華的地方規矩越大,人命也越不值錢。
與其在這里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沐晴雨真的恨不得離開,尋一片真的樂土,只不過……
之兒……
之兒怎麼辦?
況且,之兒那一句「他們都要害你」讓沐晴雨耿耿于懷,什麼公子不會怪罪?哼,說不定沐晴雨說出這話來,會惹出什麼麻煩。
沐晴雨始終笑著,低頭不答,白萱又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著,但是見沐晴雨也沒有一絲回應,也是氣的恨恨跺腳,心里暗罵這個死啞巴!
一直說到白萱有些口干舌燥,她自己都不想再說下去,再說下去,話便說得太露骨,只得恨恨道︰「姐姐說這些都是為了妹妹好,妹妹好好想想姐姐說的話吧。天色也不早了,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吧。」
沐晴雨伸手示意︰姐姐先請,另一只手卻始終握著那雪頂韓翠的茶杯,頗為戀戀不舍。
白萱更是急怒,道︰「妹妹好興致在這里品茶看夕陽,可姐姐還要回去侍候公子的晚膳,姐姐先走一步了。」
沐晴雨依舊淡笑著點頭,看著白萱有些憤憤的離去。
看著那席離去的嬌俏身影,沐晴雨終于靜靜的起身,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雪頂韓翠,端著茶杯倚在了湖中亭的美人靠上,唇邊帶了一絲狡黠的笑。
那笑意清零美好,極盡妖嬈,臨水照花,將湖上含苞待放的蓮花都比了下去。
白萱剛走不久,小梅便來到了湖心亭上,她的武功也是不凡的,這讓沐晴雨又是想起了小弦,心中又一陣不悅,連唇邊的笑意也帶了一絲嘲弄。
小梅看著斜靠在美人靠上品茶看水的沐晴雨,終于忍不住上前道︰「奴婢剛剛看見四夫人離去時,神情仿佛不悅,四夫人待人親善熱情,是幾位夫人中最好相與的,而九夫人您在這山莊也還未和其他夫人相見,怎麼不先好好的與四夫人交好呢?」
沐晴雨臉上的笑容越發明艷動人,輕啜一口杯中的茶,手一覆,便將剩下的茶盡數倒入池中。
她含笑的眸子里映著湖中的游魚,仿佛澄澈見地,又似乎深不可測。
白萱,難道她真的是單純天真的少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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