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回到樓上,但她的目地並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屬于白沫澄的屋子。毫不猶豫,甚至連門都不敲的直接進入,池清很快就看到了那個坐在沙發上的身影。此時此刻,白沫澄正安靜的坐在那里,吃著自己給她的飯菜。眼見那滿滿的一小碗飯只剩下一半,池清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還要嗎?」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其他人也許不明白池清的意思,可身為最了解她的白沫澄,卻是知道她在問自己還要不要添些飯。雖然她很想吃池清為自己親手盛的飯,但她的胃卻是不允許她吃更多了。
「足夠了,謝謝。」白沫澄有禮貌的回道,低下頭繼續她的吃飯大業。即便白沫澄沒上過一天學,池清也沒有像正常的父母那樣教她一些該有的規矩。然而,白沫澄的教養卻是一點都不差。
她待人有禮,說話也從不會大喊大叫。遇到什麼奇怪,或是意想不到的事,也淡定的好似沒事人一樣。她用兩根筷子挑著碗里的米飯,吃一口菜,就會送兩口飯進嘴里。
黑色的長發被她用手撩起夾在耳邊,粉女敕的兩片唇瓣以極慢的速度開合著,沒有一點吞咽咀嚼的聲音傳出來,就連碗筷踫撞的聲音也听不到一絲一毫。白沫澄就是這樣一個安靜嫻雅的人,她時而雲淡飄渺,足以讓任何人忽視她的存在。時而又像太陽,帶來霞光萬丈。
待到飯菜見底,白沫澄用紙巾擦了擦嘴,拿起碗筷準備去刷碗,這時,池清卻出聲阻止了她。「放在那里就可以,稍後會有人收拾。」池清低聲說著,隨意就決定了白沫澄的去向與活動。
听過她的話,白沫澄坐回到位置上,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她的脊背猶如站軍姿一樣挺得筆直,看上去嚴肅又緊張。和另一邊隨意且放松的池清完全是兩個極端。
「你似乎很喜歡我那兩只寵物。」在房間安靜了許久之後,池清開口打破了沉寂。在以前,她總覺得和白沫澄相處是一件很累的事。這個孩子沒有其他小孩的天真與活潑,就只有無窮無盡的安靜與沉默。
她不愛說話,哪怕受了傷或是哪里痛而已不會吭一聲。這樣隱忍無趣的白沫澄讓池清覺得熟悉,因為,那時的白沫澄,像極了當年剛從白軍那里逃出來的自己。
如今,整整五年不見,池清發現到自己的改變,而白沫澄也有很多變化。她的話比以前多了一些,也敢于直視自己,違抗自己。雖然和她相處的時候還是會不自在,卻完全沒了曾經的厭惡感。
看她安靜的坐在一邊,目不斜視的望向前方。池清忽然覺得,這樣的白沫澄真的很好笑。難道,盯著一個沒有開機的空電視比看自己這樣一個活人要有趣?
「嗯,她們很可愛。」白沫澄的回答依舊遲鈍緩慢,內容也保持著話題終結者的一慣模式。見她本是向著前方的頭微側過去,池清瞥見,對方白皙的耳朵隱隱有些發紅。這樣的發現,讓池清覺得不可思議。
在她的印象中,白沫澄的性子就和她的外表一樣淡然。自懂事開始,她從不會因為任何事而發脾氣,哪怕再痛苦的傷,也不曾听過她痛喊出聲。她總是那麼克制隱忍,就算自己拼命的欺負她,傷害她,對她說些傷人的話,她也不會憤怒發火。
她是自己的女兒,可她們的關系卻和其他母女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按理來說,白沫澄應該怪自己,恨自己。可是,她除了不與自己說話之外,從不會違抗自己的任何命令。甚至,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帶丁點恨意。
池清相信,白沫澄絕不是聖母。在她很小的時候,自己就曾經要她親手處理掉一個叛徒。那時,14歲的白沫澄毫不猶豫的扣下扳機,親手結束了一條人命。在那個時候,池清就知道,白沫澄絕不是什麼膽小懦弱的人。可是,每每在自己面前,她又是那麼的軟弱。
池清很想知道,白沫澄是真的對自己如此寬容,還是為了報復自己而演出了一場長達17年的戲。相比起二者,池清無疑更喜歡第一個答案。因為,她希望自己在白沫澄的心里是與眾不同的。縱然,她是個很不負責任,甚至是很差勁的母親。
「大姐,沫澄,我可以進來嗎?」就在池清再次陷入臆想的時候,房門口傳來陸蔚來略顯沙啞的聲音。池清說了聲請進,對方便推門走了進來。才十多分鐘不見,陸蔚來卻是比剛才憔悴了許多。
望著她紅腫通紅的眼楮,白沫澄歪了歪頭,疑惑的看向池清。卻不知道,她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在他人眼里卻是極其可愛。「蔚來,她怎麼樣?」收回落在白沫澄身上的視線,池清低聲問道。她沒說明那個她是誰,但陸蔚來明白,池清是在問曾以恨的情況。
「她可能自己去醫院了,大姐,我來給沫澄打針,她的情況還沒有穩定下來,需要再次輸液。」陸蔚來淡淡的回道,一向都極其關心曾以恨的她,卻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淡定。
很顯然,陸蔚來並不想說關于曾以恨的事,見她主動轉移話題,池清識趣的不再追問,而是沉默不語的看著陸蔚來替白沫澄打針。白沫澄的傷多數是外傷,那些傷口在今天下午上了藥,並不需要再次更換。至于她的高燒不退,就只能靠打針來解決。
見對方將手攥緊,白皙的拳頭上印出一條條青灰色的筋脈。緊接著,陸蔚來將那根尖細的針扎入白沫澄體內,池清竟也跟著手背一疼。為了避免讓兩個人看到,她將身子扭轉到一邊,偷偷把放在衣服兜里的手拿出來,這才發現,那上面並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
看完之後,池清不動聲色的將身子擺正,瞄了眼正在听陸蔚來說注意事項的白沫澄。發現這兩人並沒有注意自己剛才的反常舉動,她才恢復到之前輕松的坐姿和模樣,轉而去看白沫澄的臉。
雖然不是初次看到,可每一次看,池清都會覺得白沫澄的側臉很好看。這人的五官大多數遺傳于自己,不論是那雙純粹的黑眸,還是她小巧挺立的鼻子,都和自己仿若同模雕刻出來的一樣。
見她抿著那兩片單薄的唇瓣,時不時的點頭去回應陸蔚來。越看,池清就越覺得白沫澄很有趣。現在的她好似听老師講話的小學生,乖巧的讓人想去拍拍她的頭。不過,想歸想,池清自然不會親自去做。畢竟,那樣親密的舉動,並不適合她和白沫澄。
和下午一樣,陸蔚來交待好吊瓶的更換時間便離了屋子。池清將她的吊瓶拿起來,帶著她躺上床。白沫澄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卻好了不少。池清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揉著有些發酸的眼楮,在心里嘆出一口氣。
自從白沫澄在五年前逃跑之後,池清便放下了手上的一切任務和工作,開始了尋找白沫澄的計劃。她先是把加海市搜了個底朝天,又開始把範圍擴展到周圍的幾個城市中。五年來,池清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尋找白沫澄,卻一直得不到她的消息。
然而,就在幾個月前,忽然有一封匿名的郵件跑進她的郵箱里。那是一封需要破解密碼的信件,在破譯之後,池清發現,那其實白氏企業旗下的一些營業設施和分公司的照片。在數百張照片中,池清看到了那個讓她找了整整五年的人。
哪怕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池清也能看出,照片里的人,就是白沫澄!
過了這麼久,白沫澄已經從曾經的女孩蛻變成女人。她不再穿那些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色襯衣,而是換上了充滿成熟氣息的長裙或職業裝。看著照片里那個人的一舉一動,看著她在短短幾年來幫白軍做出的業績,以及她輔助白軍販賣人體器官的證據。
那一刻,池清的心冷了,嘴角卻是隱隱帶著笑容。其實,早在白沫澄逃跑的那刻,池清就想到對方也許會去白軍那里。然而,憑著僥幸的心理還有對白沫澄的信任,池清只是簡單調查了白軍最近的動向,並沒有深入調查。
一來,以她當時的實力,根本無法和白軍對抗。其次,池清不相信,白沫澄會背叛自己,投靠白軍。可是,當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池清終于又一次感受到了失望與無力。
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個親人,還是因為她的不好,選擇離開她,轉而投靠那個造成所有悲劇的人身邊。這已經不是一次單純的離開,或是孩子任性的離家出走。從白沫澄選擇幫助白軍的那刻,她對自己,就是背叛。
回憶到這里被迫中斷,池清看著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扭頭看向白沫澄。
「你累了就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白沫澄會這麼說,著實有些出乎池清的意外。畢竟,以對方的性格,能夠主動向自己說話,就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更何況,這話語里還帶著滿滿的關心。
不過,白沫澄話是這麼說,但她抓著自己的手卻是沒有一點力氣。看著因為打了鎮定劑和安眠藥而昏昏欲睡的她,池清猶豫片刻,某個驚人想法在她腦中閃過。她不動聲色的站起身,視線掃過白沫澄迷離的雙眼還有那張富足有余的大床。最終,吐出一句讓對方意想不到的話。
「為了監視你,我今晚留在這里。你睡覺最好老實些,不要踫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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