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光的房間隱隱回蕩著幾絲沉重的喘息聲,寬敞的大床不停發出一些吱吱的聲響,如果仔細去看就能看到,那上面正蜷縮著一個不斷顫抖的身影。《》她深紫色的長發被汗水打濕,將白色的床單暈染出數個水合。偶爾呼出一些氣息,哪怕是在炎熱如斯的夏天,卻還是冰冷到徹骨。
毫無疑問,這個人,便是曾以恨。
在受傷之後,她並沒有離開別墅去看醫生,也沒有找任何人來看她,甚至連一點處理都不做,就只是勉強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硬撐。左肩膀的傷痛時刻折磨著她,骨折可大可小,但疼痛程度卻是尋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痛苦。
即便曾以恨從小到大就受傷不斷,可此時的她還是疼出了一頭汗水。她蠕動著身體,用牙齒咬住床單,再將右手移到肩膀上,慢慢揉動著。俗話說的好,久病成醫。曾以恨也是傷慣的人,自然知道一些救急措施。
她知道,池清是擰斷了她的肩骨,這樣簡單的錯位並沒有嚴重到粉碎的程度。只要接起來就沒事,這樣想著,曾以恨動著被汗水打濕的身體,用右手在左肩的傷口上來回游移。
因為時間過了太久,那里早已經高高的腫起來開,觸手之處,是一片燙人的溫度。仿若自虐一般的用力揉著那塊傷處,曾以恨不是專業的醫學人員,哪怕她知道如何接上斷掉的骨頭,卻不知道如何找出斷處。
如今,她這樣病急亂投醫,無疑加重了痛感。只是,哪怕她痛到全身都在打顫,可臉上的笑意卻沒有減少一絲一毫。她仰起頭,呵呵的笑著,汗水順著她的額頭滑到床單上,將本就濕透的布料染得更濕。
這時,房間的燈忽然被打開,整個屋子也從黑暗轉為光明。突如其來的強光刺得曾以恨雙眼生疼,她擦干眼角產生的淚水,回頭去看正推著推車進來的陸蔚來。現下,她正皺眉凝視著躺在床上的自己,眼里卻沒了常有的擔憂和疼惜,而是充滿了冷漠和淡然。
「你來做什麼?」哪怕身體上的病痛已經讓曾以恨沒了力氣,但她從不是一個會輕易示弱的人。♀她用右手扶住床,欲要撐起身體,誰知,陸蔚來卻在此時沖過來,一下把她按倒在床上。雙肩被對方用手壓住,本就破碎的骨頭發出 的抗議。曾以恨強忍著欲要破口而出的痛吟,對陸蔚來露出一個她慣有的淺笑。
「怎麼?想做/愛?抱歉,我今天沒那個興致。」如果說妖媚是曾以恨的代名詞,那麼,嘴硬就是對她最好的形容詞。看著那條被汗水打濕的床單,再把視線落到曾以恨布滿冷汗的臉上。她的整張臉已經白到沒有丁點血色,瞳孔也沒了平日里的光彩。即便如此,她還是笑的那麼開心,燦爛。仿若,任何事,任何人,都無法消除她的沒心沒肺。
本來,替白沫澄打過針後,陸蔚來是想去樓下看曾以恨的。誰知她到了餐桌旁邊,卻發現那里早已經空無一人。問過保鏢,他們都說沒有看到曾以恨出去。一瞬間,陸蔚來就想到了曾以恨的去處。
她太了解對方,也太清楚她的脾氣和習性。曾以恨從不怕疼,甚至連死都不怕。然而,若是讓她求饒,會比殺了她還讓她痛苦。所以,在這種時刻,她的選擇無非有兩種。一,自己去到外面治療,另一個,就是回去房間里硬撐。
陸蔚來很想去看看曾以恨的情況,但心里僅剩的尊嚴在告訴她,不該那麼做。她這輩子,對不起如今不知身在何處的父母,也對不起她自己的人生。但最對不起的,卻是那顆給予她生命,讓她留在世上的心。
很多時候,陸蔚來都會問自己,她到底喜歡曾以恨哪一點,又是在什麼時候把對她的友情,依賴,逐漸轉變成喜歡和愛。也許,是她從白軍手中救下自己的那刻,也許,是她寧可被白軍毒打也不肯讓自己被侮辱的那刻。也許,是她對自己悉心關懷,在每個夜晚都會過來擁她入睡的那刻。
可以說,陸蔚來和曾以恨認識十八年,愛她,也愛了有整整十年。她們兩個從十幾歲的時候相識,到如今,二十幾歲,卻還是在一起。她們一起走過最晦暗的日子,卻也一起迎來新生。這份感情,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而那份愛,更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曾以恨不再對自己溫柔,注意力也從她的身上轉移到池清那里。每一次看到她為池清傷心,問自己如何才能讓池清喜歡她,陸蔚來每一次都會安慰曾以恨,總會有那麼一天。只是,她臉上帶著笑,心里卻是在滴血。畢竟,再沒有什麼事,會比把心愛人的親手送給別人,更加痛苦了。
如今,那顆名叫心的物質已經被曾以恨傷了又傷,只怕再傷下去,早晚會停止跳動。
整個晚上陸蔚來都在說服自己不要去看曾以恨,眼見已經是晚上11點多,距離曾以恨受傷也過了將近五個小時。陸蔚來相信池清不會重傷曾以恨,然而,若是耽誤了治療,只怕曾以恨的肩膀會落下病根。
在反復思考過後,陸蔚來決定,自己再心軟一次,最後一次。這次之後,她要做回屬于她自己的陸蔚來,不讓這顆心再為曾以恨受傷。想通之後,陸蔚來趕緊去一樓的醫務室里準備了一些藥,放到推車上去了曾以恨的房間。
許是燈光太暗,身體也太難受,曾以恨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到來,可是,站在走廊門口的陸蔚來卻是借著微弱的月光,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眼見曾以恨痛苦卻隱忍的模樣,看著她咬破唇瓣的鮮血染紅了床單。陸蔚來在這一刻充滿了自責,她怪自己的膽小和猶豫,如果她能早些過來,曾以恨就不會受這麼多苦。
只是,陸蔚來沒想到曾以恨對自己的態度會那麼差。看她那張囂張的臉,腦海中瞬間便回想起之前她對她的殘忍。那一句我永遠都不會和你在一起,就好比噬心的詛咒,時時刻刻啃咬著她的心髒,讓陸蔚來痛到坐立難安,無法喘息。
「閉嘴。」面對曾以恨的冷嘲熱諷,陸蔚來只說了兩個字。她拿出冷氣噴灑在曾以恨紅腫的左肩上,又將她的身體扶靠到身後的床頭上。隨著陸蔚來的動作,曾以恨蓋在身上的薄被滑下去,露出她其中不著寸縷的身體。陸蔚來只看了一眼便挪開視線,而曾以恨也沒了挑逗她的力氣。
「咬住它,一會可能會有些疼。」在接骨之前,陸蔚來看著曾以恨鮮血淋灕的唇瓣,拿出一根包裹著紗布的木條給她。見對方微眯著雙眼不理自己,陸蔚來皺起眉頭,強行掰開曾以恨的嘴,將那根木條塞了進去。
陸蔚來到底是學醫的人,她從小就對醫學有著格外的熱衷,在之後又特意為了給池清和曾以恨治傷去學醫,身為專業人員的她必然強了曾以恨百倍。看她一下就找準了骨節錯開的位置,曾以恨挑眉看她,嘴邊竟是帶著笑容。
看到對方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陸蔚來要緊牙齒,用布滿薄汗的手撫上她的肩膀。此時此刻的場景,太過熟悉,讓她又一次回想起自己曾經為曾以恨治傷的日子。有段時間,池清和曾以恨一直在外面執行任務。因為敵方在暗,她們在明,所以兩個人總是會遭到各種各樣的埋伏。
那段時間,曾以恨受了很多傷,每一次都是自己為她治療。沒有麻藥的時候就是這樣咬著木樁強忍過去,每每看到對方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陸蔚來知道,曾以恨不是不疼,而是她在強忍。這個喜好,不僅僅是曾以恨有,池清也是一樣。
在尋找白沫澄的這段時間,三人已經很久沒出過任務,曾以恨也有很久沒再受過傷。如今,看著對方高高腫起來的肩膀,陸蔚來一時間竟有些不敢下手了。「我開始了。」深吸一口氣,陸蔚來準備動手。她明白,自己越是磨蹭,曾以恨受的苦就越多。
見對方朝自己點點頭,陸蔚來一咬牙,手上使力,便將肩膀上錯位的骨頭接了回去。雖然只是一一瞬間,卻仍舊給曾以恨帶來了巨大的疼痛。為了掩飾,她用右手攥住床單,手背上的青筋高高凸起來。不用猜,也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道。不想叫出聲來,她就咬住木樁呵呵的笑著,汗水隨著她的運動,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
看著那一顆顆晶瑩的液體順著曾以恨的下巴滑下來,再沿著她胸前的兩顆飽滿滑至月復間。因為疼痛,她全身都在顫抖,小月復上聚集的汗水凝起薄薄的一層水汽,看上去竟是格外誘人。
發現自己正在看一些不該看的地方,陸蔚來趕緊挪開視線,用毛巾把曾以恨肩膀上的汗水擦干,又拿來四根木條分別安置在對方的肩膀上,再用紗布固定住。做好這一切,曾以恨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陸蔚來更是緊張到出了一身汗。
見她在一邊安靜的收拾東西,不看自己,更不像每次那樣為自己擦身體。曾以恨笑了笑,無力的靠在床上。她知道,會造成如今這種情況,都是她自作自受。只不過,被人無視的感覺,還真有那麼點不爽。眼見陸蔚來收拾好東西就要走,曾以恨急忙用沒受傷的右手抓住她。
「你還有事?」沒有溫柔的話語,沒有眷戀疼惜的眼神,就只有無盡的冷漠。凝視陸蔚來不耐煩的樣子,曾以恨眨了眨眼,緩緩開口。「喂,你還在生氣?」
「呵呵」听過曾以恨的話,陸蔚來無奈的笑著。她撥開對方拉住自己的手,搖了搖頭。
「曾以恨,有些時候,你把我看得太低,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有一句話,我從沒對你說過,但我相信,你應該知道的很清楚。我喜歡你,愛你。更明白,你能夠感受到我的愛。」
「這些年,我一直默默的守著你,你可以任性,你可以無禮,也可以傷害我。甚至于,你把我當成玩物沒關系,你把我的愛看成垃圾也沒關系。但是,我不允許你侮辱我的人格,我對你的感情。」
「也許,要我放棄心里的那個你,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可我已經下定了決心,再不會犯曾經的錯誤。陸蔚來,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不是嗎?這我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對你說喜歡,說愛。以後,我不會再對不起我自己。」
說完這段話,陸蔚來對錯愕的曾以恨露出一抹淺笑,眼里卻是帶著淚光。這樣的她,讓曾以恨看晃了神。曾幾何時,這個女人也是這樣對自己笑著,告訴她,她會一直陪在她身邊。如今,對方終是受不了自己,要放手了。這就是她要的結果,既然如此,就沒什麼資格再憂傷。
「呵呵,好啊,不過,你不喜歡我了,我們還是可以當伴吧?你也知道,大姐一直對我都是愛理不理的,總是讓我欲求不滿呢。其實,我還真的很難找到一個像你這樣可以隨便讓我當替身來使喚的情人呢。」曾以恨說這句話的時候,直視著陸蔚來的雙眼。眼見對方的淚水在听過這句話後流的更凶,更猛,曾以恨笑著,心里卻是跟著一同下起大雨。
「好」
話音落地,不再留彌。陸蔚來轉身離開房間,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她的背影越來越遠,最後徹底消失在門口,曾以恨把身子靠在床頭上,緩緩閉起眼楮。
陸蔚來,我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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