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死,生者選擇性的會忽略他們的過失,戚恆也不例外。他上午才把海棠貶的一文不值,這會兒又自打嘴巴了︰「其實海棠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大錯事……哪怕是她跟人斗,也只是擔心那些人會危及到自己的地位而已吧?她從小沒有過過好日子,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然會千方百計地去維持……又是差點死過一次的人,行事乖張一點也不是不能原諒。哎,她雖然是很討厭沒錯,但……」
但也不至于死的這麼慘絕人寰吧?青蟬默默替他補足了下半句。
「這些年她對公子不可謂不盡心,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知道她會得到這樣的下場,其實還不如當初就被亂棍打死算了,起碼……」
起碼還有個全尸。青蟬看戚恆,戚恆臉色白白的,突然迎著青蟬的目光︰「昨晚上,公子是不是讓戰堂輕薄你了?」
青蟬沒妨他就這麼直言不諱地把事情抖出來,戚恆問完,並不去等青蟬的回應,反而是有些怔忪︰「貼身伺候了公子兩年的海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就得了這樣一個歸宿,對于我們這些人……哎!」
戚恆說著就起身離去了。
青蟬人情世故雖然並不精通,但戚恆的心情她多少還是能夠體會的。同樣是給女公子賣命,海棠死的這麼慘,唇亡齒寒,他為自己的將來擔憂也是無可厚非。
青蟬惶然地走出屋子,女公子真的能夠掌控他人生死,今天是海棠,哪一天又輪到自己呢?青蟬說不盡內心愁苦,腦海里唯一的念頭卻越發清晰了︰一定,一定要逃出去!
老天這一場雨,淋淋灕灕下了三天之久,而後天氣就開始轉涼了。青蟬這些天在院子里轉圈,知道腰子門那守著家丁,一天換四輪,連晚上都不放過,要想從那里出去是絕對不能夠的。她又不會飛檐走壁,連一絲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戚恆連著幾天都沒出現,給青蟬送餐的換成了戰堂。《》戰堂和戚恆不同,他每次都是放下就走,絕對不多待,也沒有一句廢話。
這天,青蟬目送戰堂走遠,一個計謀就這麼浮上心頭。
第二天傍晚,戰堂依然是掐著點來給青蟬送餐,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樣,他準備放下托盤就走,然而很快就發現了異常——青蟬不見了!
他轉頭四處看,屋子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息,他提高音量︰「青蟬姑娘?」
沒有人回應他。
這個房間里再簡單不過,並沒有什麼犄角旮旯能夠藏人。除了床,幾條凳子,便是一張圓桌。床幔放下來了,戰堂刻意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他停在床前,凝神听了會,心中有了計較,一把撩開床幔,果不其然,里面並沒有人。
站在這個方位,整個房間都一目了然。他的視線在這屋內一一掃過,片刻,又折回到圓桌前,桌布墜下來,離地大約一個指長的距離。他俯,桌子底下空空如也。
戰堂在原地站了會,邁大步出了院子,對那兩個守門的家丁道︰「人不見了,先別聲張,四處找找看。」
家丁頓時慌了,人在自己當值的時候不見,公子追究起來定然沒有好果子吃。戰堂說的沒有錯,先別聲張,她肯定跑不出去,左右不過是在這府里哪個地方,把人找到再說。
等那兩個家丁跑走去尋青蟬了,戰堂回過頭。今天難得放了晴,到現在還有一些兒霞光,整個院落都籠罩在淡淡的余輝之中。
他抿起唇,笑了,這個笑使他臉上可怖的疤痕都柔化了幾分,瞧著竟有些溫柔。
青蟬緊張的不行,之前她手腳並用地倒栽在桌面之下,戰堂只看桌底,沒留意她正凌空掛著,這才被她蒙騙了過去。青蟬此刻掛得渾身酸痛,估模著時間差不多了,她松手下地,順勢從桌子底下滑出。
人都跑遠了,她依然十分謹慎地貼著牆根走,稍有動靜就閃在柱子後,就這麼戰戰兢兢地出了院子,青蟬面對外頭更大的空間,犯愁了。
這龐大的越府,她一點都不識路,要逃也不知要往哪個方向,還得掩人耳目,著實不是一項簡單的事。
青蟬沒什麼信心能逃月兌,都想到被逮住之後恐怕又免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了,可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不嘗試一番又怎麼會甘心呢?
越府大如迷宮,一開始青蟬還分心去記從哪拐的彎,又直行了多少步,可隨著路程增長,她全然不知自己如今是在哪個方位了。
所有的建築與花木擺設都大同小異,走過一個院落還有另外一個在前面等著,走來走去,好像沒有盡頭了。
這不應該啊,越府哪怕是再大再氣派,也終究會有邊際,可她走走停停這麼久,好像始終都沒從後宅里轉出去?
天已經徹底黑透了,一陣陰風刮過,青蟬有些不寒而栗。這時耳邊又听到一點人聲,她慌忙隱入半人高的花圃中。
「你往屋里,我去那邊找找,這里都空置著,小心蛇蟲鼠蟻。」
听聲音像是戰堂,青蟬屏息凝神,腦子里還回蕩著他說的「蛇蟲鼠蟻」,果然便有一只肥碩的耗子從她腳面爬過,吱吱叫喚著往另一頭奔跑。
青蟬的毛孔都豎起來了!她立即用手封住嘴,以免自己不小心泄露了聲響。
也許是耗子的動靜引來了戰堂的注意,青蟬听到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一顆心驀地提到嗓眼,她半死不活地伏低身子,心里已經連呼了幾百遍「要糟」!
「頭兒,這邊沒有,你那里什麼情況?」
戰堂還在往花圃走,聞言回頭︰「……沒情況。」
前進的腳步就這麼戛然而止,青蟬已然嚇出滿身冷汗。戰堂跟那家丁往別處去了,青蟬不太利索地從花圃翻出來,正要走,耳邊忽然傳來翅膀撲騰的細微聲響。
青蟬走了一步,驟然頓住,全身跟被冰水泡了似的,一下子從頭冷到腳。她僵著脖子轉頭,就在她剛才藏身的地方,身後就是一株百年老樹。一個黑撲撲的影子立在枝椏間,小小的,暗夜中迸發出兩縷幽光。
……鳥?鳥!
青蟬一口氣吊不上來,面色如紙地杵在原地,這回是連走動也不會了。半晌,一道波瀾不驚的聲音終于響起︰「怎麼不繼續了?」
那只鳥怪叫著在青蟬頭頂盤旋,青蟬目光跟著它轉,就見它落到女公子肩頭,歪著腦袋,仿佛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是啊,逃跑三次,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還都敗的如此輕易,真是讓人涕淚滿襟。
女公子揮開那鳥︰「整個越府就是一個局,不懂破局,走到死都出不去。」
青蟬哭了,那個走到死都出不去的人不就是自己麼?為什麼沒人提前告訴她!?
女公子︰「或者有人帶你出去。」
勝利者總要擺出勝利的姿態,那些落井下石的話,盡管說吧!青蟬不怕女公子的奚落,她就怕她又想出什麼損招來治自己。
女公子走了,青蟬腳底生根長在原地,對即將到來的磨難忐忑惶恐。女公子走了幾步側過頭,凍人的目光由下往上,就這麼潑了青蟬滿身︰「還不走?」
青蟬腦子里嗡的一下︰「……」
女公子︰「……」
呆若木雞的青蟬︰「……」
女公子︰「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青蟬︰「!!」
青蟬不知道今夜的女公子又犯了什麼毛病,也可能是有陰謀?反正她跟在她後面,七拐八繞的真就出了府。
越府外面就是長街,現在時辰還不晚,天又作美,沿街許多攤販還未收攤。青蟬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麼熱鬧的街景,本能的有些興奮,然而目光一觸到前方那抹白色的人影,她立馬就蔫了。
她沒忘了自己的處境,女公子要發起狂來,自己能死無葬身之地——而且她今天又逃了,依照以前的慣例,女公子肯定是又要修理她的。雖然不知道女公子為什麼帶她出了府,可青蟬還沒蠢到真以為女公子會放自己自由。
哪怕兩人隔著好長一段距離,可就像是有無形的線在牽扯著,青蟬不敢輕舉妄動。
一天都沒有進過食,又勞心勞力地逃跑了一回,青蟬的肚子早餓了,還不爭氣地咕咕叫喚著。她走了幾步,走不動了,盯著街邊的餛飩攤直咽口水。
「姑娘,要來一碗嗎?」攤主是一對年老夫妻,看青蟬站在攤前不走,妻子便熱忱地招呼她︰「我家的餛飩是全城有名的,湯料香的不得了,隔老遠就能聞到咧,也不貴,才五文錢而已!」
果然是很香,青蟬使勁嗅了幾下鼻子,算是過過癮了。……且不說她身無分文,就算是有錢,她敢停下來吃餛飩嗎?女公子就在前面咧!青蟬想著就去看女公子,說來也巧,女公子就跟背後長眼了似的,冷不丁就回過頭來。
青蟬被這一望弄得遍體生寒,哪還敢再貪圖餛飩的濃香,忙不迭地跟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mtps君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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