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後的凱撒里亞,依舊是燈光閃爍,多彩而迷人的。點點燈火和天空的群星相映成趣,喧囂的笑聲依舊沒有輕易退散。
一場盛大的歡迎晚會在狄奧多的城堡里召開,羅馬的顯貴和議員們,四面八方的貴族們,圓石議會的矮人以及安度瑞亞的諾多精靈,在五彩繽紛的城堡大廳和花園里上演著名為「聚會」的戲劇。
錯落有致的軟榻和躺椅好像沒有什麼規則一樣被隨意的擺放在任何可能會有人需要休息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地方都擺上了明亮的燭台和熊熊燃燒的火炬。從大廳一直到前庭花園的廊柱樓廊,幾乎所有的地方都被照得通亮,好像是白天又仿佛是夜晚,走在燈光照耀下的人們喜笑顏開的享受著這美妙的時光。
身著禮服的使者與女僕們神色莊重的端著放滿了甜點與美酒的托盤,從走道之間小心穿行著,等待著客人們的取用。鋪著雪白色的桌布的狹長餐桌被擺在大廳的中央,噴泉的旁邊。烤香腸、海帶洋蔥湯、萊姆汁、菜焗蝸牛、香甜可口的面包圈上還被瓖滿了大小不一的果干和杏仁……一道道精致美味的菜肴裝在銀盤中,香氣撲鼻令在場的人們食指大動。
既然是羅馬的宴會,自然是由外務大臣維吉爾一手操辦的——這也是狄奧多第一次示意他要按照羅馬的方式來舉辦這次歡迎晚會。沒有任何拘束,甚至看不出什麼身份差別。公爵的身旁可能坐著的是某位不知名的騎士,黑岩盆地的矮人也會和某位精靈長者對面而視,錯亂繽紛。
熟悉這一切的羅馬顯貴們自然是輕車熟路,悠然自在的躺在軟榻上,享受著美酒美食和難得的滿天辰星。但來自北方各地的貴族領主們卻顯得異常拘謹,這種沒有任何身份體現的宴會讓他們反而變得不敢輕易亂動了,小心翼翼的偷偷撇著那些其他人的做法,然後悄悄然的走上餐桌。坐立不安。反倒是矮人和諾多精靈們比他們更加適應這種聚會的方式——前者壓根兒沒有規矩,幾乎所有的矮人都仿佛熊孩子似的放浪形骸;後者則更對羅馬的石雕于花園更感興趣,酒水和餐點反倒成了其次的。
忙碌了整整一天的凱撒里亞,本應該變得安靜與舒適了,卻因為這一切變得焦灼起來,希望時間能夠早早的過去,從未有過的,對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期待之情油然而生,並且異常的熱烈。
原本應該出現在晚會中的主人。年輕的凱撒此時卻站在了無燈火的陽台上,披著寬松的半長紫袍,從黑暗中俯視著下面熱鬧的宴會場景。
錯落的古怪光離讓狄奧多面色平靜到毫無波瀾的樣子。原本應該在宴會中的自己。此時此刻卻遠遠的躲開了。而宴會還在依舊進行著。自己的離去並沒有造成任何不可預知的事情發生,一切都還依舊順利。
孤獨,一種不為外人所知的孤獨感從內心深處升起。這種感覺對狄奧多而言很早就有了,只不過最近越發的明顯,並且開始蔓延。
沒有可以傾訴的人,狄奧多。或者說是易蒼瓊。對他而言,他本身就有太多不能為外人所發現的東西了,即便是偽裝的再好那依舊是偽裝的,即便是能夠感覺的到身邊的人的忠誠、友誼、傾慕、敵意、憤怒與痛恨,但當自己平靜下來之後。這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場戲劇,一場自己扮演的。名為「狄奧多.尤里安」這個人的戲劇,而當自己與這個角色融合在一起的時候,對過去的記憶又成了阻礙,令他掙扎。
緊緊攥住的右手從懷中拿出一個硬皮的小冊子,雙手捧在身前。即便是黑夜他依舊能看清楚上面寫著的字跡,那是一種絕對不會在這個世界出現的文字——我叫易蒼瓊,永遠不忘!
狄奧多的雙手攥的更緊了。他很天真這點他再清楚不過了——以為能夠忘記過去,以為狄奧多.尤里安的一切能夠填補內心的孤獨,但結果時他在這天路上走得越遠,內心就越是寂寞。端坐在雲端的寶座上,俯瞰眾生真的很美妙嗎?到頭來,自己也只能孤獨的面對這一切——就在拔出了光輝十字之後。
目前的境況對北方人類而言確實有了好轉,獸人被徹底孤立了,諾多精靈和矮人都選擇站在了自己這邊,北方的貴族們也願意擁戴擁有光輝十字的自己。但是目前來看這一切似乎都還只是表面現象。
想想看吧,自己目前的對手——無所依靠的流浪者,孤軍深入的部落,被驅趕的獸人內部斗爭的失敗者——全部,都是那個叫做阿史那的手下敗將!至今為止的敵人在它的眼中,可能就如同當初佔據原本凱撒里亞城堡的科爾斯特那個盜賊頭子在狄奧多的眼中沒有多大區別。人類,依然活在它的陰影之下。
這是一個覆滅了黎明騎士團的強大對手,一個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攻陷了伊索斯的惡魔。而自己卻還自欺欺人的說什麼,只要團結起來,就還有戰勝獸人的機會。自己根本沒有什麼絕對的把握,只是一種錯覺罷了,一種敵人也不過僅此而已的錯覺。
唯一一次算得上和獸人部落的正面交鋒可能就是寂靜之森與科賽的那一次了——但那真的算是自己的勝利嗎?敵人是長途跋涉之軍,而自己這邊卻是裝容整齊,物資充盈。士兵人數是對方的兩到三倍,甚至連戰場也是精心策劃好的陷阱,即便是這樣,傷亡人數依舊接近內心的底線。
如果敵人是那個部眾十萬的阿史那呢?自己能湊得出二十萬大軍來嗎?不可能的!即便是真有那麼多訓練有素的士兵,自己也沒有能指揮二十萬大軍的能耐!
而現在,創造了奇跡的狄奧多他自己,借由光輝十字給了北方人一個無與倫比的希望,但是卻只能孤獨的面對未來的一切了。
輕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狄奧多輕輕的將硬皮冊子放回了身上,嘴角掛起了微笑,扶著欄桿俯瞰著下面點點燈火。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的。」雖然沒有回頭,但狄奧多已經猜到來的人是誰了︰「爬到這個陽台的樓梯很隱蔽的。」
「維吉爾先生告訴我,他們的凱撒每次失蹤的時候,那一定是到這兒來了。」海倫娜窈窕的身軀被一席藏藍色長裙覆蓋著,刻意挺起的胸脯和腰肢將那溫潤的曲線展現的淋灕盡致,溫和的聲音還帶著那未褪去的童稚︰「看來,你經常‘失蹤’呀。」
「維吉爾很聰明,比很多人都聰明——雖然他大部分時候表現的都不太像是個正直的元老。」狄奧多笑了︰「但是卻比大部分正直的元老都要能干得多。」
「明天,就是我加冕的日子。」狄奧多的目光重新變得清冷︰「明天,就是我成為人皇的日子。」
「我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帝嗎?或者說,什麼樣的皇帝才算是好皇帝?仁慈、聖潔、公正亦或是強權和慷慨?」狄奧多像是在和身後的海倫娜討論著,又仿佛是在自己喃喃細語,自問自答︰「我們,真的能辦到那一切嗎?」
清亮如藍寶石般的眸子閃爍著憐惜,海倫娜悄悄的走到狄奧多的身後,稚女敕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這才發現,那堅固鎧甲與華袍下的狄奧多,身體卻是如同未長大的孩子似的削瘦。
「如果你辦不到,那麼誰能夠辦到?」海倫娜聲音輕柔︰「不要忘記,光輝十字選擇了你,而不是別人。」
「而選擇你的人,也是我。」海倫娜的臉蛋泛起了紅暈︰「不要忘記了,我的凱撒。明天,也將會是我們的婚禮。」
「你不是一個人在面對這一切,你並不孤單。」輕柔的聲音伴隨著溫潤的**,慢慢將紫袍內的狄奧多包裹。海倫娜的雙手顫抖著,她不知道別人看到這一幕會說什麼,拼命的踮起腳尖,將下巴墊在了狄奧多的肩膀上,在他耳旁輕聲呼喚著。
「即便是……那樣,你也是屬于我的,而我也屬于你。」海倫娜的聲音越來越顫抖的厲害︰「正如同阿爾托莉雅屬于阿拉貢,沒人可以拆散他們一樣。」
「我從馬爾修斯先知那里听到了一個不太一樣的故事。」狄奧多忍不住回過頭,黑曜石與藍寶石幾乎是咫尺相視︰「你的那位先祖,似乎比正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還要大膽的多呢。」
「那你呢?」海倫娜羞怯的緊抿著嘴唇,瞪大了眼楮緊緊對視︰「你這個半個王子,從來都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你這位人皇可是要比上一位膽小多了!」
「呵呵呵……也許吧。」狄奧多咧嘴笑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我是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稱呼我為什麼嗎?」
「記得。」海倫娜疑惑的閃爍著大眼楮︰「怎麼了?」
「如果我說這就是我的請求的話,你會答應嗎?」狄奧多笑得很狡猾︰「再……那麼叫我一次。」
「啊啊……你你你……你這個……」海倫娜的臉羞得通紅,略帶憤怒的看著狄奧多︰「這……這也太……」
「剛才是誰說我膽小來著?我好像忘啦。」狄奧多笑得更狡猾了︰「也許這對你來說太難辦了些呢。」
「……」海倫娜憋紅了臉,仿佛內心的羞愧一下子全都涌上來了,像是內心在掙扎了無數遍之後,含著淚的大眼楮眨呀眨的,牙關打顫,輕輕張開了小嘴。
「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