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當初 費盡心機

作者 ︰ 雨中闌珊

「爹!」柳同聲的兒子柳雨振急沖沖闖進書房,對正仰靠在太師椅上的柳同聲說道,「我在朱雀大街看中了一個鋪子,您讓貴叔去幫我弄來。♀」

柳同聲抬眼打量了兒子一眼,只見他眼眶微紅,渾身一股酒氣。想必是從外面喝酒回來,急著說事連衣裳都來不及更換。喝點酒並沒有什麼,但兒子為一間鋪子表現得如此急切,卻讓他感到一絲詫異。柳同聲端起茶杯不急不緩地問道,「家里那些鋪子還不夠你耍的?這會兒又看上什麼新奇鋪子了,非得讓柳貴去?從前遇上這種事你可都不屑讓人幫你解決的——是不是惹上了什麼麻煩?」

柳雨振心中暗暗佩服父親的敏銳,遂上前一步,故意哭喪著臉,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道,「回爹的話,兒子……像是會惹麻煩的人嗎?…….

一番話說得聲情並茂,可惜柳同聲仍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也不說話勸解,只是端著茶盞看著兒子微微笑著。半響才開口說道,「振兒,你平日在外惹的禍還少嗎?」

柳雨振垂下頭,半天才無奈地說道,「爹,兒子這些日子可沒在外惹什麼禍……。就連被人欺到頭上,都因記著爹爹的教訓,硬是給忍下了…。」

見兒子沮喪,柳同聲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生冷了,為緩和氣氛,他笑了笑說道,「哦?為父不知振兒何時竟受了這樣的委屈?」他哪里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京都城里稍有些身份之人,誰不知道他柳同聲的底限,得罪誰也不敢得罪柳雨振。只是現在不比以往,皇上執意追查賑災款一案,朝中風雲變幻莫測,為了穩妥起見,他不得不告誡家人收斂一些。

柳雨振見一向寵溺自己的父親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說的話,心中略略有些失落。遂垮了臉,哀嘆一聲,滿臉沮喪地看著柳同聲,「爹,您別不相信。兒子……這次可是真被人給欺了。」

「真有此事?」柳同聲就勢喝茶的空檔,閃過眼里的一絲笑意,隨即又恢復正常。他坐直身子來,眼中再沒有風燭殘年老人所應有的那種漠然,而是放射出與其年齡不適應的精光,「告訴為父,這京都城里,有什麼人敢對你這個堂堂尚書府的少爺不敬?」

「爹——」柳雨振為了增加自己說話的分量,博取父親的同情。不惜捏造事實,傾情演出。他捶胸頓足,聲淚俱下地描述著自己被人欺負的「悲慘遭遇」,說道,「……前些日子,兒子去「錦繡人家」給娘親買禮物,瞧著那鋪子里賣的東西稀罕,便與那賣東西的丫頭多說了兩句話。♀誰知那丫頭不安好心,見兒子衣著華貴,猜測兒子出身富貴人家。一心想攀附兒子,死纏著兒子不放。……兒子見她不是個安分的,便嚴詞拒絕。那料到那丫頭居然倒咬一口,硬賴兒子非禮她。……兒子瞧她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並不願意與她多計較。只買了東西盡快走人。…今日兒子想著祖母大人的壽辰要到了,便想著去那個鋪子挑些個布料送給祖母。誰知又遇上了那個丫頭,她一見兒子就找茬。那鋪子中的掌櫃也偏幫著丫頭,不僅指著兒子的鼻子大罵了好些個難听的話。還拿掃帚將兒子趕出門去。幸好林風(侍衛)他們幾個拼死護著兒子,不然爹爹您就看不見兒子了……。」

柳雨振後面的話柳同聲已經統統都忽略了,他腦子里直接抓住中心意旨,「我堂堂戶部尚書的寶貝兒子居然被一個低賤商人所辱!簡直是想翻天了,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柳同聲深吸了一口氣,怒極反笑。手中端著的茶杯被硬生生的摔在地上。

「啪!」書房里爆出一聲脆響。柳雨振一凜,面露忐忑的看著柳同聲,「爹。您…….這是生兒子的氣嗎?」

「爹怎麼舍得生振兒的氣。」柳同聲瞥了一眼兒子,眼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過。淡淡地把視線從那兒子忐忑不安的臉上慢慢劃過去,他上前拉住兒子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身上沒有受傷的痕跡,方才放下心事,「振兒放心,這口氣爹一定幫你出。好好教訓教訓那個不識抬舉之人。……爹這就讓人傳柳貴過來,讓他立刻帶著人去‘錦繡人家’,好好收拾他們。」

柳雨振听了父親一番話語,忍不住為那個敢得罪自己的人——「錦繡人家」的掌櫃掬一把同情淚,「哼哼,敢不買小爺的帳,看不把你們鋪子給砸爛。」不過嘛,珠月說的也不錯,把名滿京都的「錦繡人家」弄過來,自己當掌櫃才更能顯示本事。想到這些,柳雨振笑得一臉和煦,拉住父親的胳膊說道,「爹爹,我不管柳貴什麼做,事成之後那個鋪子必須置于我的名下。」

柳同聲輕輕的拍了拍兒子的手,寵溺地說道,「好,爹什麼都依著你。這下總行了吧?在外玩累了,這會兒該回去換了衣裳好好歇息才是。」

想到過不了多久,不僅名滿京都的「錦繡人家」將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那個漂亮的丫頭也將成為自己床上的祭品。柳雨振不由地沖著父親露了個諂媚的笑臉,「謝謝爹!還是爹您最疼我。」他就知道,從小到大不管他想要什麼,爹都會滿足他的要求。

柳同聲伸手在兒子額頭上輕輕的點了點,笑罵道,「你呀,就知道給爹灌迷湯。♀……以後出門身邊多帶些人。」

「知道了爹。兒子這就回去歇息。您別忘了吩咐貴叔。…….不耽擱爹忙公務了。」目的既已達到,柳雨振也不打算多留。急著去找柳貴辦事。

看著兒子喜笑顏開的離開了書房。柳同聲唇邊浮現出一抹微笑,「這小子倒是長進多了,竟然學會跟我耍心眼了……。其實他只要說出口的事,我又有那樁不順從他的呢。誰叫我老來得子,不寵著疼著怎麼行……。」

說起來,柳同聲這一路走下來,官運應該算是不錯的。戶部尚書柳同聲,大齊當朝一品大臣。朝野上下誰人不知?何人不曉?但是,上天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他從你這個地方拿去什麼,必然會在另一方面補償給你。柳同聲官路、財路俱通,唯獨子孫路不通。他少年時習武,身體健壯,至今仍精力充沛。成年後府中一直妻妾成群。即使不算房中的那些個通房丫頭,光是有名分的妻妾便有三十多人。只是令人遺憾的是,他播下去的種雖多,發出來的芽卻少的可憐。能夠勉強活下來的更是少的可憐。至今為止,柳同聲名下僅有一女一子,皆是發妻所生。女兒柳月嫁與當朝丞相李銳安為妻。兒子柳雨振則娶了江南巡撫溫青臨的嫡女溫蕙為妻。

今年二十四歲的柳雨振,為柳同聲三十六歲那年所得。是柳同聲唯一的兒子。鑒于柳雨振這個寶貝疙瘩來之不易,柳同聲夫婦對其寵溺非常。含在嘴里怕燙著,頂在頭頂怕摔著。萬千寵愛集于一身。即使他們明明知道自家的兒子蠻狠不講理,經常在外仗勢欺人。也舍不得數落自己兒子半個不是。只會睜只眼楮閉只眼楮,隨兒子自己去折騰。——當然,這個前提是自家兒子不被他人欺負,不會受到什麼委屈。柳同聲夫婦寵溺兒子,在京都是出了名的。一般人礙于柳家的權勢,即使受了柳雨振的欺負,也不敢與其計較。

柳同聲來到窗邊,掀起窗簾布的一角,往窗外望去。窗外是一片陽光明媚。正沉思著,門外傳來一陣飛奔的腳步聲,隨即屋外傳來小廝文竹的急聲稟報,「老爺,三爺身邊的程統領來了!」

「程扈?三弟的侍衛統領。」柳同聲微微一怔,這個時候,他不在同音(現為皖山郡刺史)身邊好好侍候,到京都來干什麼?難道是情況有變,楊雲山沒有死?他隨即對文竹吩咐道,「傳他進來。」

皖山郡,位于大齊西北部。♀是大齊十五郡(相當于現代中國的省)中之一。下轄三州五城。三洲為滁州、梧州、瀨州。五城即桐城、牧城、竹城、圖城、脽城。郡守官署在梧州。柳同聲的三弟柳同音現在皖山郡任刺史,管轄郡內的所有政務。

「見過大人!」一身短打青衫的程扈向柳同聲躬身行禮。

程扈原名石成虎。又高又壯,典型的北方人,操一口帶有濃重梧州口音的官話。他今年三十二歲,本是落魄的武林世家子弟。他十來歲就在外浪蕩,悟性和運氣都不差,學得一身好功夫。成年之後,糾集一幫江湖混混,地痞流氓,在梧州一帶落草為寇,佔山為王。與不良官員勾結在一起,狼狽為奸。干著攔路搶劫、劫財害命這一無本萬利,喪盡天良的勾當。後因朝廷派重兵圍剿,程扈瞅著形勢不對,想起有個遠房族叔在吏部任職,于是掉頭進了京都。族叔看他一身功夫,又不願在軍中打熬,便薦到皖山郡刺史柳同音的身邊做了個侍衛。

程扈放棄了山賊那份前途有限的職業,改行做侍衛。進入皖山郡刺史府衙後,表現出色。先後幾次殺掉潛入府邸的刺客。得到柳同音的賞識。柳同音看他念過書,善應對,會來事,功夫又好,便提了他做了自己的侍衛統領。許多上不了台面之事,都交由他去做。深得柳同音的信任贊賞。

柳同聲與柳同音系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關系非常密切。對柳同音身邊人也頗為熟悉。柳同聲尤其欣賞程扈此人,認為此人出手狠辣,辦事利祿。一向對他比較客氣。見他親自前來送信。遂朝著他微微頷首,抬手示意他在下手的椅子上就坐,「程統領不必拘禮,坐下說話。」

小廝文竹上了兩杯茶。柳同聲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這才不急不緩(色色小說

「事關機密大人恐有誤,特命卑職親自跑一趟。」程扈將刺史大人的密信遞了上去。他心里也明白,若不是這件事情火燒眉毛,刺史大人也不會命自己親自來京都。他見柳同聲看得仔細,便揣揣不安地補充道,「…….這人證確實已死。但那些信件、供狀至今下落不明。我家大人擔心那些東西一但傳開,極可能會……。」

柳同聲看完密信,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了。神色越來越陰沉。原以為將楊雲山一行人馬押送的人證殺了,毀滅證物就萬事大吉。卻不想節外生枝——眼看著柳同音派出的那些人就要得手時,又來了另外一批身份不明之人。一場混戰,彼此傷亡慘重。……楊雲山一行人中俱無活口留下,即使原先沒當場死亡的兩個人,如今也因傷勢過重無力醫治而死。遺憾的是楊雲山收集到的那些證物居然不翼而飛,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都是那該死的柳同磷,沒有把那些密信給當場毀掉,才會落入他人之手。」柳同聲心中異常惱怒,楊雲山收集的證物中,有幾封關鍵的密信是從雍州州令柳同磷處查收來的。而柳同磷正是柳同聲的族弟,那幾封密信,之所以被當做最關鍵的證據。皆因信中所述涉及賑災款。而這些密信恰恰出自柳同聲之手。這個把柄若被朝中政敵抓住,呈與皇帝陛下。不至是柳同聲要被削職查辦,就連整個柳氏家族都要大禍臨頭。

雖然柳同聲心中極其惱怒,但他臉上卻絲毫沒有顯示出來。他沉吟一下,便對程扈說道,「這個事本官已知曉。你回去稟報刺史大人,讓他不必驚慌,小心行事便是。……我會盡快查明情況。你將這封書信交與刺史大人。」柳同聲伏案迅速提筆寫了一封書信,交與程扈。

程扈見柳同聲語氣平和,對自己所說之事並不緊張,似乎已有所安排。頓覺輕松不少。他將書信貼身放好,站起身來告辭,「刺史大人有令,屬下不敢有所耽擱。這就立刻返回梧州。」

一直目睹程扈背影消失,柳同聲臉色忽然一變,立刻低聲喝道,「來人!立即傳柳成、柳鞏過來。」

不大的一會兒,兩名身著黑色衣裳的家將在門前出現,「老爺,柳成(鞏)奉命來到。」

柳同聲站起身,背著手走了幾步,眼楮里慢慢閃過一抹陰陰的笑意,「……傳令下去,派人好好盯著城門,以及進入皇城的重要通道,不準放入任何可疑之人。……若是發現有形跡可疑之人欲入皇城,格殺勿論。」

所有的事情都有著多多少少的先機,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無法從中預料些什麼罷了。當朝皇帝陛下齊仲煌,為避免引起朝中混亂。對朝中相關的知情人下了封口令,嚴禁他們將楊雲山已經死亡的消息傳播出去。

然而,這世上的許多事卻是人無法掌控的。越是想封鎖的消息傳播起來的速度就越是快的令人咋舌。在朝中某些有心人的運作下,「朝中新貴,皇帝的寵臣——大理寺少卿楊雲山墜崖身亡」的消息不脛而走。飛快地在京都四處散播出去。不但朝中文武官員知道了,整個皇宮內院也知道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上任不久的大理寺少卿楊雲山奉旨查案,卻在返京途中遭遇土匪襲擊,不幸墜崖身亡的消息,在本來安靜平穩的京都掀起了一股洶涌激蕩的暗流。對此消息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傷心有人笑。

都察院左都御史顧同秋听聞此消息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聲責問報信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為楊雲山的英年早逝,為朝廷失去一個棟梁之才感到痛惜不已。

李玉軒疾步走出翰林院,剛剛鑽進轎子,立刻掀開轎簾喚過追隨多年的老家人道,「我要去朱雀大街會個朋友,晚些回府。你且回府告知夫人,讓她自行用膳,不必等我回去。」

天色已近黃昏,轎簾不時被風吹起,透進一道道光線。清冷的殘陽灑在李玉軒身上,使他的心情越發沉重,「楊雲山怎麼就會死了呢?若是小妹知道了這個噩耗如何能受得了?再次經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楊爺爺他們是否能夠承受住……。」

李玉軒不是沒想過,要隱瞞住這個消息。但想到雲宜(輕眉)對他的信任,對他囑托。想到自己對雲宜的承諾,便打消了隱瞞的念頭。這事鬧的太大了,即使瞞的過一時,也瞞不了一世。自己好不容易與小妹相認,得到她的承認。又何必因此事傷了彼此的感情,讓小妹怨恨自己?

李玉軒知道楊雲山與楊家人的關系——這是楊輕眉親口告訴他的。當初,小妹從冀州至京都時,楊雲山已奉旨離來京辦差。小妹特地拜托他這個大哥,在朝中打探有關楊雲山的訊息,不管好的壞的。

撫模著手里的玉佩,李玉軒回憶起與小妹出嫁前的最後一次相見。小妹笑眯眯的告訴他,待義兄楊雲山返京後,定要介紹他們兩人正式認識。小妹說道,「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大哥。楊大哥則是我結義的兄長。作為你們共同的妹妹,我希望你們兩人也能成為好朋友……。」

就是那一次臨分手時,小妹親手交與他一塊玉佩,告訴他,「一入侯門深是海。日後我嫁入威武侯府,聯系會有所不便。……若是有什麼消息,大哥持這塊玉佩去朱雀大街的‘錦繡人家’尋掌櫃的。那人是堂兄楊卿沒的親信……。此事唯有大哥知曉。為免生風波,敬請大哥嚴守此密,別傳與他人之耳。」

生母性格懦弱,在府邸不得寵,李玉軒雖為丞相的庶長子,卻不得父親和嫡母喜愛。在丞相府中的地位不高。他小時候雖沒挨餓受凍,卻沒少被惡奴欺負。為免嫡母嫉恨,生母當著人前從不敢與他親近。不僅與父親沒什麼深厚的感情,就是幾個弟弟妹妹也無太多的交往。在與輕眉相認前,李玉軒幾乎沒有體會到什麼是親情關懷。更別說什麼兄妹情誼。

李玉軒對小叔李銳程和楊月圓一直有種特殊的感情。第一眼見到容貌酷似楊月圓的小妹(輕眉),李玉軒就有一種微妙的感覺。似乎覺得這個多年未見的小妹已與自己在一起生活了多年一般。對她一點也不感到陌生。仿佛自己與小妹之間有了一絲不經意間的牽掛、惦記,一種讓只有生命的動物都會擁有的本能反應,原始能力。渴求為這個多年未見得小妹付出自己全部所有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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