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這會兒還感到非常害怕，怎樣向他們兩個鬼怪說明我們陽間的情況呢？怎樣計算豆腐可以代表的對象人數呢？完了，怎樣向他們伸出我的手指？我要向他們伸出幾根手指才是正確的？我害怕呵，我怕吱嚀鬼身上的絨毛，剛才他就把樹上的葉子弄掉了不少，他要是想對付我的手指的話，那不是很順手的事情？不，是很順毛的事情，我走到吱嚀鬼身邊，我本想去他那兒，向他討好的，但我弄錯了手上動作，我走到吱嚀鬼身邊，一到他身邊，就伸出手，去踫他身上的絨毛，我這一踫，真把他……他……他突然抖動身子，我立即就看到有幾根絨毛向我飛來，這就來了？我連連後退，跑到了老鬼曹身邊……這下完了，吱嚀鬼的絨毛沒有纏上我，卻有可能要纏上老鬼曹。
老鬼曹連忙躲避，他知道吱嚀鬼在派出這幾根絨毛之前，已經向絨毛發出了含有一定意思的指令，老鬼曹把自己的身子左一躲，右一躲，奮力逃過這一劫。
我很後怕哪，要伸幾個手指出去向他們表明？我想著想著，手上的手指又伸了出去，先伸出去了，先伸出去了，我對著那幾根手指吹氣，輕輕吹出去的氣體繞著手指轉圈，我這會兒吹出去的氣體是白se的，跟我做成的移魂氣圈顏se相同，我吹著氣，慢慢走到他們兩人中間，說，來吧。
他們見我這樣弄法，嚇得半死，因為他們以為我對他們已經失去了信心，又要做成移魂氣圈，把他們的魂魄搬回到beijing香山腳下去。
老鬼曹第一個朝我跪下來，吱嚀鬼也趕緊學樣，跪在了我面前。
我看不懂哪，他們要干嗎？我繼續朝我手指上吹著白se氣體，不管他們的反應。
不要呵，潘先生，吱嚀鬼說，不要呵，潘先生不想吃豆腐，我就不請潘先生吃豆腐了，我就請潘先生吃一樣新東西，說著，就站起來，走到我眼前，把手掌展開，讓我吃在手掌里的新東西。
我停了吹氣，看吱嚀鬼手上，一看，這是什麼？我問，這是什麼？也是白se的，但肯定不是豆腐。
豬頭肉。老鬼曹跪在地上說。
我看，是呵，是白燒豬頭肉，顏se跟豆腐一樣，但實質不一樣，我說，是白燒豬頭肉，剛才是白燒豆腐，現在是白燒豬頭肉，都是白燒，都是白的。
吱嚀鬼笑笑，說，這樣就不會讓我和先生回beijing香山去了吧？
我一怔，什麼回beijing香山？你們兩人又想回那兒去啦？
老鬼曹說，吃吧，先吃豬頭肉，吃了再說回不回去的事。
不回去，我說，誰說要回去的？
吱嚀鬼已經在吃豬頭肉了，吃掉了一半，再把手伸給我。
你先把你派出來的絨毛收回去。我說。
我沒有呵，我沒有呵。吱嚀鬼說。
我終于鼓足勇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手指，一共是五根手指，手上還剩了兩根手指，少了幾根，我手上是生有五根手指嗎？算一算，不對，是十根手指，我朝左右兩只手看，也不對，我沒有向他們伸出左右手，我只伸了一只手給他們看，這樣的話……自產自銷，我突然說，這不是強jian是什麼？而且還是父親強jian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是自產自銷。
老鬼曹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拿了幾塊豬頭肉吃著，嘴唇上頓時出現了油膩的光澤。
我再說，豬頭肉和豆腐都是可以放在嘴里吃的，我再說，先吃豬頭肉，後吃豆腐，但一個男人在吃豆腐的時候，一定得一個人躲在秘密的地方偷著吃，不然就是自產自銷，強jian自己的親生女兒，這樣的男人還是人嗎？
吱嚀鬼說，你們陽間有這種男人？吃吧，這是豬頭肉，不是豆腐，不會犯強jian罪的。
我的眼光踫到吱嚀鬼的眼光，我再把表示數字的手指舉起來，我隔著手指看吱嚀鬼，我只是想隔著手指看吱嚀鬼，這是什麼？我的手指呢？在應該有手指的地方不見了手指，這是什麼渠道？不對，這是什麼通道？也不對，這是什麼手指？更不對了，怎樣才能把我下面的意思說出來、說成功呢？重來，這是什麼意思？這是我自己問自己的意思，對了，就是我自己問自己的意思，再看前面的手指，看處于我和吱嚀鬼之間的那幾根手指，沒了，在應該有它們的地方，這會兒卻沒了它們，我本著人xing，一下子就慌了神，我立即抬頭找那幾根手指，一邊找，一邊在心里數著手指的根數，這兒只有草地和樹林，湖水不要去關心，湖水離得遠，我定下心，開始細嚼嘴里的豬頭肉……我記得我沒讓豬頭肉進入我的嘴巴，但我真在細細嚼著豬頭肉，這是他們兩個人強迫我吃的？會不會是有三塊豬頭肉這會兒在我嘴巴里被我牙齒嚼著？我由此想到了那幾根手指，會不會是三根手指離開了我的手掌，去了別處？去了別處？丟在了別處？丟在了別處？這個「別處」就是這兒的草地或樹林？對，看一看，我的手指被人丟在了草地上，或者被人掛在樹林里，一共是三根手指，就被人分了這麼多地方，分了地方還不算，還不算，還要丟，還要掛，還要我去尋找，是吃了豬頭肉吧？是吃了手指吧？是丟了，不是吃了，我，我，我，我「我」了三次，這是三次，手指也是三次，手指也一定要被丟了三次，掛了三次，對了，去吃豬頭肉，不，慢慢來，好像沒這個需要，去問，對，去問，我大聲對吱嚀鬼（還有老鬼曹）說，豬頭肉有多少？是三……我還沒說出最後的話，便見他們兩人直朝我點頭，他們的頭對我點著，點著，點著點著，他們的頭已經有點像豬的頭了，我說，不行，還少一個呢，但我又想，他們兩人本事大，會不會我自己那顆頭也跟他們一樣，變成了豬頭？我急忙跑到石湖邊，去看水里我的倒影，怪怪，真是一只豬頭呵，我的頭這會兒真變成了一只大豬頭呵，這樣就對了，三只豬頭，三根手指，丟了三次，掛了三次，這「掛」好像還有別的意思，好像是指死的意思，這樣又多了一層意思，被丟了三次，被掛了三次，被死了三次，不對，被殺死了三次，通不通？成不成？靈不靈？像不像？可以不可以？同意不同意？想念不想念？自願不自願？都難說，都不好說，都不能一言以蔽之，在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可說的，明明沒有，可偏要說有，別人說沒有，我偏要說有，三根，三次，三個，主要是三個，這就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這就能被放之四海，什麼叫放之四海？就是把東西放到四周圍的大海里去，而且不是在大海表面放一放，要放到大海深處去，把這麼好的東西放到這麼深的海水里去，這不是很危險嗎？好東西不要被海水淹死嗎？我縮著頭，（我縮著豬頭），向老鬼曹和吱嚀鬼求救，我要沒命了，我要找回那幾根手指，我干脆坐了下來，我不干了，我甩烏紗帽了，我不想要有志氣了，我不想讓此時在我身上頂著的豬頭重新長回到人頭那兒去了，他媽的，像大海那種地方都敢去冒一冒險，我還能有什麼話好說的？
怪怪，上面一段寫得蠻長，是我一個人悶頭悶腦寫得這麼長的。
我真就坐在了地上，我剛坐下，就用手模地面，我一模，竟然模到了小草，天se這麼黑，我竟然能看見地上小草的顏se，看見從小草身上的傷口流出來水液，知道小草和小草體內的水液都是綠se的。
原來不是這樣，因為我過後就听到了雞叫聲，而且還是非常正規的「三聲雞鳴」，天亮了，東方太陽之光微露，東方發白，東方yu曉，接下來就要說，莫道君行早……
它來了，它來了。老鬼曹第一個叫起來。
它來了。吱嚀鬼第二個叫起來。
我沒反應，我不會有反應，我只在思考行路早的那位君子他應該是誰的問題。
吱嚀鬼丟了手上的豬頭肉，這是第一，接著又丟了手上的豆腐，這是第二，原來做鬼的人，他們做事是要倒著來做的（因為在他手上，先是有了豆腐，後來才有了豬頭肉），這是「倒做」，我們陽間之人有「倒敘」一說，他們有「倒做」一舉。
它來了。
我怒火中燒，揪住吱嚀鬼，問，它是誰？
吱嚀鬼指指東方。
它是太陽？
吱嚀鬼點點頭。
它確實來了，它將要光照四方，嘿，這太陽確實能夠被放之四海的，在海洋、陸地的上空都可以去擺放一個太陽，但問題是，太陽自身的道理能不能皆準？我想問他們兩人，一想，不對，他們不會懂。
雞叫三遍，天空全部亮了起來。我一手抱一個，把老鬼曹、吱嚀鬼抱到石湖邊，看準一個水波，手一放，把兩人投入石湖水底，我遠隔著石湖里的萬頃波浪，高聲喊道，等到夜晚，我再來撈你們兩人出水，你們等著我。
他們去遠了，但我好像仍能听見他們在說話。他們這會兒在湖底說，不對呵，我們給潘小純吃的可是yin間的豆腐、yin間的豬頭肉，這跟陽間的東西不一樣，吃yin間的豆腐根本不會成為強jian犯的，我們腦子一時糊涂，被他騙了，還說，潘小純對「三」這個數字特別敏感，我們拿出來的豬頭肉那里面也有「三」這個字，有，有，叫豬頭三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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