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澹台宇雖對林子清所言之事多有驚疑之色,然而,澹台宇行事卻是向來頗為謹慎的很,即使只存了一兩分的可能性,他也端是不會去冒這般的險的。況且……
澹台宇蹙眉,問道,「你對此事可有幾分的把握?」
林子清拱手,沉聲道,「十分
林子清向來並不像是一個極會妄言之人,林子清若于人說道他已存十分的把握,那他握在手里的籌碼起碼也該有八。九分了。
澹台宇信了林子清。
然而……
澹台宇沉吟片刻,道,「你既于朕說起此番之事,……你此番可有已經有了可解的法子?」
林子清便道,「法子總還是有的
澹台宇道,「可需要朕撥與你一些國庫的銀款?」
林子清搖頭,頓上片刻,再拱手,垂首,方才緩緩言道,「微臣現在只缺了一樣東西
澹台宇道,「何物?」
林子清便道「銀子
頓上片刻,方才又繼續緩緩的不緊不慢的說道,「微臣現在缺銀子。……缺很多的銀子
澹台宇道,「國庫的銀子……」
林子清搖頭,道,「國庫的銀子怕總還是不夠的
澹台宇沉吟些許,道,「你莫不是準備自己籌足了你賑災的銀兩?」
林子清遂退在了一旁,垂眸不語。
澹台宇,「……」
……
林子清道,「聖上近來可是要推行海令?」
于此時,林子清卻是忽然聊起一番先前左相在朝政上提起的一番海外行商,推行海令之事。
先皇之時,先皇極為厭惡與蠻夷之人通商之事,便下令推行了禁海令。然而,海外貿易之事,其中利潤,豈止翻轉之數,朝廷雖然嚴令,……商人逐利本自天性,即使在海禁最嚴的時候,也終究屢禁不止。只是……在水路上,私道怕總要比官道要難走上許多的,不僅要繞上一段極遠的路,途中打劫商船的海寇更是層出不窮,許多富商的商船大多都多時深受其擾。
估模半月之前,左相極有先見之明的預見接觸海令對于朝政風雲的一番極大的利益可圖性,便在向澹台宇遞上的奏章上提出了解除禁海令,推行航海令一事。
這番奏疏一呈上來,一旦落實,地方各處的富商怕都定然會爭先恐後的爭奪海令,若是一家的商船存了海令,便可以直走官道,不僅省下了一段極遠的路程,官道上更有巡查的水軍,海寇莫敢妄為,也解下海寇之患,當真是一番極大的便利。
而朝廷也可以借此時機從各地富商的手中敲出一些的油水來充盈國庫,于朝廷來說,似也是極為喜聞樂見之事。
……
林子清沉吟,道,「聖上可是已有了屬意推行海令的商行?」
澹台宇雖不知他這個近來的臣子怕是興起幾分的念頭,思索片刻,便搖頭緩聲說道,「未曾
林子清道,「聖上可是已經決意要推行海令?」
澹台宇挑眉,「自然頓上片刻,方才又猶豫著問道,「你覺得……朕不該推行海令?」
林子清一度沉吟片刻,道,「不然。推行海令自然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微臣自是不曾有微詞的,只是……」林子清頓上片刻,便隨即拖著極為不急不緩的調子緩緩言道……
林子清道,「只是,微臣覺得自己實在有些閑的過分了,想從聖上這里討些事兒來做罷了
澹台宇稍稍扯動了一下自己的臉皮子,道,「你翰林院的差事尚還未曾做完,又從我這討上這兩份不易的差事來,你倒也不怕自己實在忙的慌……」
林子清擰眉,片刻,再緩緩的舒展開,便拱手說道,「請聖上準奏
澹台宇揮罷手,言道,終究化作一番似是極為無奈的苦笑來,「罷了,你若有什麼想法便自己去做吧,溫州難民和那海令之事也都一並托付給你了頓上片刻,臉上的容色斂上幾分,這才一般正色的說道,「只是……若真正出了什麼簍子,我可當真是要為你是問的
朝政之事自然並非兒戲,若是日後真正出了問題追究其責任來定然不是件讓人愉快的事,尚且是一番不會輕,不可推究的責任,而這責任卻本就是他自己攬下的……
然而,這世上除了利益均衡的買賣之外,尚還有一事是該遵從的,遇事不該隨利益趨之,而論之該與不該之分。
在許多時候,林子清覺得他該攬下這一份責任的時候,他便會站出來,攬下這責任,這是他的該。
念罷此處。
林子清便向著澹台宇公說作了個揖,言道了一聲,「——諾
聲音沉穩,聲線略低,听著像磨砂一樣性感低沉的聲音。
……
這日,
長安半月,正是深秋將近,將近初冬的時日。
這日長安北城的城門口卻比往常要熱鬧上了許多。
這日的北城門一早開啟,便在門口見了一大批正擁擠在城門之外的難民。男人,女人,老人,還有孩子……伸出了一只只形如枯骨的雙手在城門外熙攘著,「讓我進去……」「進去……」「進長安……」「進去……」粗啞的,清脆的,蒼老的,還有稚女敕的呼喊聲在城門之外聲聲的起伏,恍若群起的陣雷。
北城門的守軍打開城門的時候,怕也未曾聯想到這般的情況,守在門口的守軍們提著帶著紅纓的長槍,兩邊的守軍將長槍交叉抵在了城門口,長安城里守城的將士花上了近半個時辰才堪堪安撫下如今的一副局面。
亂局方定,便只見得有一人忽然往那守城的將士耳邊說道一番,于是,隨即,那將士臉上的神色似是終于緩上一緩,道,「我自會去與上面稟明的那將士于那先前來的那做小廝打扮的男子不知說到什麼,而能輕易清晰入耳听見的怕也就只有方才那將士的一句話了。
城門口的守軍怕是已經許久未曾見過一群成百上千的衣衫襤褸潮涌的難民……踏著蹣跚的腳步向城門那處,長安城內涌進的混亂的場面,心底一時之間倒竟也是不由的覺出幾分頭皮發麻的滋味來。
只見那群涌的難民里多是些國字臉青壯年的漢子,尚還有幾個老人,女人還有孩子,大多都是一副面色饑黃,瘦骨嶙峋的模樣,又听得此間這處熙熙攘攘,間或夾雜著幾聲女人或是小孩的啜泣聲,和幾個老人氣虛無力的言道「……作孽啊……」
這番的場景,怕若說來半分也不讓人動容,卻到底定然是不可能的了。
長安城北城的城門已經全然封鎖了。
……
待到片刻後,
守在最近的城門口的守軍的了幾分的空閑,方才忽然悄然與身旁之人言道,「你可知是何處的難民?」
那身旁之人稍稍偏過臉,說道,「听說是溫州的百姓,遭了水患,結果又遭了蝗災,禍不單行,怕當真是實在可憐得很
先前有言的那人又道,「這麼多的難民,長安怕也是吃不住的。怕還要等著上面的人通知,才能放行的
身旁之人頓上片刻,道,「倒也已經不用了
示意那人往著自己目視之處看去。
「朝堂之中怕是早已知了這事,那群難民等會子自會有人來接應們趕去城郊的十里坡的。十里坡的施粥攤子從半月前便已經開始著手籌辦了……」
那守軍便道,「可是那處不知誰人盤錢買下最後卻是建了一排草房的那片十里坡?」
身旁之人道,「確是十里坡不錯
那守軍道,「倒是這一次朝廷的反應竟是快上了不少
身旁之人頷首,道,「確實
——……
……
十里坡。
十里坡是長安北城城門附近的一處郊外,本是一片廢棄已久的廢地,半月前,卻不知被一個大手筆的人物花下重金買了下來,那花重金買下十里坡的男人請了長安城里最好的幾個工匠,建上一排的草房,存庫堆滿的源源不斷囤積的糧食。
被雇來的幾個丫鬟小廝們正在有些吃力的每人攪動著自己面前一大鍋的稠粥,那粥自然是稠的,一勺子下去,要待上片刻,那勺子上的粥液方才會緩緩滴落下來。
倒也並非沒有人不想偷工減料,煮著稀巴爛的稀粥出來,只是……這般的念頭方起便已經休罷,貪銀到底與自己的性命相較而言,卻自然是性命要更重要一些的,況且,這本就在長安城外,天子腳下。
總不會有人會甘願去冒著這般的險的。
用來賑災只用的施粥也並非全然只有那淡如清水的稀粥的。
比如,這日長安城外十里坡所施的粥,自然是稠粥,用長安城里最好的米煮出來的稠粥。
……
——筷子浮起,人頭落地。
當以一言而蔽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