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石道︰「大哥若要再花錢,我就搬出去了。」施全哈哈大笑,扶了他的肩頭道︰「這才幾個錢了,實話給兄弟說吧,最近大哥我發了點小財,掙的錢可以買下三個御廊街分號了。」
方進石吃了一驚,御廊的分號雖然地方不特別大,可是處在汴梁城最黃金的位置,也是所有錦線莊最掙錢的一個分號了,這些日他沒去和施全多聊,沒想到他發了大財了。
方進石倒也有點好奇,問道︰「是不是大哥遇到什麼貴人了?」他猜想可能是王玉梅動用秦檜的關系,從官場上給了他支持,施全道︰「是遇到貴人了,蔡駙馬使人買了我店很大量的貨,多年積累無人問津的陳年舊貨也給全清了,我還從江南分號調了很多過來,還是不太夠他要的貨,如今京城的綢緞面料已經漲了快一倍了。」
方進石奇道︰「蔡駙馬府要這麼多的陳年舊貨做什麼……」他忽然想起一事,急道︰「大哥,他付的是不是遼錢?」
施全道︰「是遼錢,且是先付錢再送貨,怎麼了?」
方進石急道︰「大哥你難道不知遼錢現在跌的厲害,都快成廢銅了麼?你怎麼還收遼錢?」施全哈哈笑道︰「兄弟你太小瞧你大哥了,大哥是不太喜歡做生意,可是生意上並不是傻,大哥這次收的是遼錢,可是如今到手的是金銀,翡翠玉器這些硬貨,遼錢再跌的厲害,關我何事?」
方進石更是大奇,低聲道︰「大哥你是怎麼做到的,悄悄告訴我行麼?」他猜想這是施全的商業秘密,是以小聲詢問,施全卻大聲道︰「何用悄悄給你說,我認識一個呂宋島來的大客商,他用了金銀玉器換了我這些遼錢,否則我也不敢收駙馬爺的遼錢。」
方進石道︰「原來這呂宋島來的客商不知遼錢大跌。」
施全卻道︰「他是長年坐船做買賣的行商,怎會不知?他收了我這大批的遼錢,開心的不行,直呼大大撈了一筆,連夜裝船走了,還怕我反悔了呢。」
方進石眼珠都快瞪出來了,大呼道︰「怎會如此?」施全笑著拉了他坐下,這才道︰「這遼錢已經跌到谷底,快要和銅價無異了,因而不會再跌下去,遼錢必定會收回重鑄新幣,此後市面上遼錢會越來越少,這呂宋客商低價買了這大批遼錢回去,到呂宋仍以當初價格賣出,自然大賺,當然大喜過望了。」
方進石道︰「呂宋島何以要這許多遼錢?」施全雙手一攤,嘿嘿笑道︰「呂宋島那里的人拙笨的很,至今不會鑄銅錢,但他們總是要用錢流通吧,而且那里人識字極少,無論遼錢宋錢,對他們是一樣的,只計數量的。」
方進石低下頭去想了一想,忽然他在桌面上一拍,興奮的道︰「大哥,這可是條快速發財的捷道,駙馬府如今還有不少的遼錢,若都船運到呂宋,只怕半條御廊街都可以買的下來了。」
施全笑了道︰「就你會打如意算盤,駙馬府就算給我遼錢買我綢緞,短期我也做不出貨來給他了,退一步說了,即使駙馬府提前付我許多錢來,若非呂宋島本地的客商,外人也難以將遼錢賣于當地官府和商賈大戶,再退一萬步來說,呂宋島實則極窮,人數又不多,這次運了這麼多遼錢過去,至少也當使用幾年吧。」
方進石听了甚是有理,興奮之情很快消失,有點垂頭喪氣,施全拍拍他的肩頭道︰「有些時候就是如此,看著明明是發財的途徑,卻是時也勢也,終是不成。」
方進石搖搖頭道︰「也是。」施全道︰「怎說大哥也算掙到一筆,明天請人打上幾個書架買些書來,再請些有學問人寫些字、作些畫掛在廳上,也裝裝門面,我請人看了黃歷,後天是黃道吉日,還來的及。」
方進石奇怪的道︰「什麼黃道吉日……嗯……大哥你終于想通了?」
施全道︰「什麼想通了?」方進石道︰「你不是說黃道吉日麼?你要和馮姑娘成親?」施全道︰「又在胡言亂語了,這黃道吉日是給你喬遷大喜看的日,我自己的事自有分寸,不要替大哥勞心了。」
方進石道︰「我都住進來了,不用了吧,我看那馮姑娘對大哥有意,何不……」他還沒說完,施全斥道︰「什麼馮姑娘的,你立戶是大事怎可馬虎,後日多請些你的朋友和上司同僚,就這樣了,我走了。」說著這話他就向外走了,這施全怕極了方進石給他提及馮婉的事,竟然給嚇跑了。
方進石坐了一會兒,他有點想不通施全為何還是不能放下王玉梅,去接受馮婉,他有心想替施全做點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做起,施全一直對他跑前跑後,當自己親兄弟,他想報答一下都無從做起。
鄧安此時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向方進石道︰「公,有事想和你說一下。」方進石道︰「什麼事?」鄧安道︰「今日少夫人捎信到錦線莊來,說是已動身前來汴梁城,過些時日就到了。」
方進石想起前些日給梁翠容寫了封肉麻的書信,讓她如果安頓好了妹妹劉浣青,就到這汴梁城來,實心實意的,方進石也確實的很想她了,尤其是搬到這又大又安靜的宅里以後,更是如此。
方進石向鄧安一伸手道︰「信呢?」鄧安笑道︰「少夫人是托人捎的話,只是口信。」方進石哦了一聲,微覺失望,鄧安又道︰「今日里有人送了禮物給公,來人說是康王府的,放下禮物就走了。」
方進石听說康王趙構給他送來了禮物,馬上來了精神,趕緊催促鄧安拿過來,鄧安回去不久,捧了一個看上去非常名貴的檀香木做的盒來。
方進石看這盒也值些錢,心想︰怎麼說也是個王爺,出手果然是大方的很,他和鄧安小心翼翼的打開這檀香木的盒,只見里面紅緞鋪成的盒底,竟然放了兩雙靴。
方進石提起一只靴來認真的看了看,這兩雙靴一模一樣,都是黑色的高邊靴,和宋軍官家所發的軍靴差不多,只是沿上多了兩條紅線。
方進石和鄧安仔細的把每一只都查看了一遍,還伸手去靴里模索了半天,甚至把靴底的氈都取出來看看腳底有沒有東西,結果什麼也沒有。
雖然這兩雙靴是嶄新的,但它就是兩雙極普通的靴,市面上也賣的很多,這兩雙靴再怎麼著也不會超過兩貫錢,那裝了這靴的檀香木盒都不止這個價了。
鄧安抱了那檀香盒使勁搖了搖,又伸手卡了卡這盒的內外厚度,方進石忍不住笑道︰「別再費心了,這盒沒有夾層的。」
鄧安道︰「這康王爺也真是小氣,派了人專程送禮,卻送了兩雙不值錢的靴,也不知搞什麼玄虛。」方進石自然知道,這是康王趙構向他表示感謝,謝他自己不穿鞋卻將鞋借給自己,可能他覺得送些金銀比較俗氣,就送了兩雙靴給他。
在鄧安他們眼,自然俗氣的金銀比這兩雙靴要好的多,方進石想了想,將這兩雙靴收進檀香盒里交給鄧安道︰「把這靴收好了,等少夫人到了以後交給她好好的保管,也許數年以後萬一有變,說不定這兩雙靴能派上大用場呢。」
鄧安笑道︰「公你真會說笑兩雙靴還要當寶貝保管不成。」方進石懶得給他解釋太多,也不去管他。
方進石第二日一到開封府倉曹,就請里面寫字漂亮的帳房先生給寫了幾十個請帖,以慶祝自己的「喬遷之喜」,這些同伴們當然是少不了要請的,連上司趙鼎也給了請帖,朋友他請了幾個在汴梁城關系差不多的混混,那羅延高寵也是少不了的,最後他想想,還讓帳房先生寫了康王趙構,鄆王趙楷,景王趙駭的帖,這幾個王爺來不來且不去管他,禮數還是要走到的,秀王趙偁回淮東去了,也不用管他。
馮家兄弟自有施全去請,方進石也不用管了,他請人去將這些請帖投了,在他看來,這喬遷之喜實在是過于勉強,有些想掙人家禮物的嫌疑了。
偏偏今日這倉曹事情極多,他平日雖然清閑,可是今日又不能老了臉皮袖手旁觀,只得也去幫手,一直忙到天色將晚,頭暈腦漲的這才可以回家。
他又累又餓的,本想著早早的回去休息,可真是有點懷念雲奴兒的身體,竟然又來到了沉香樓,那鴇母已經認得他了,讓龜奴直接領他去了西面的一個小院,這是雲奴兒現在居住的地方。
小院有一個兩層的小木樓,方進石跟著龜奴來到樓上,屋放了一張圓桌,龜奴給他倒了一杯水就離開了,方進石坐了沒多久,身後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一看,雲奴兒正抱了琵琶站在門邊。
她今日換了一件粉紅色短小的比夾小襖,下面穿著淺綠色的裙,方進石自認識她以來,雲奴兒的衣服都是大紅大艷,雖然有時也有藍色綠色的,可是也是剪裁大氣,顏色偏重的衣服,今天她忽然穿了這樣非常淡雅有點素氣的衣服,不禁讓方進石有點意外。
他心忽然有點異樣的感覺,因為這樣的衣服讓他想起梁翠容來,他第一次在那個陝西綏德城外見到梁翠容從木箱緩緩站起,穿的就是這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