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坦之在林中呆站了好一會,方轉身走開。♀他輕手輕腳的回到阿紫的身邊,只見她仍是在沉沉的熟睡著,在星月散光之下看來,那俏麗的險龐更是顯得十分可愛,又見她嘴角微微上翹,像是在夢中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主意或是捉弄了什麼人,因此不由自主好笑。
游坦之呆呆地看看,恰有一陣輕風掠過,將阿紫的長發吹掉在臉上,他便伸手輕輕撥了開去。
阿紫似有所覺,略翻了一個身,口中呢喃道︰「王公子,王公子,天下武林只知南慕容、北喬峰,卻不知道還有你這個西域極樂王。」
阿紫分明是在講夢語,游坦之听了心中十分受用。
南慕容、北喬峰,全是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卻可與這兩人相提並論,可知她對自己的情深似海。他伸手撫模著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覺得自己冒著奇險劇痛扯去了頭上的鐵面具,確是十分值得,他日如果能夠拜大輪明王為師,說不定真能學就一身武功,那時候不用再怕被阿紫看穿底細,日夜提心吊膽了。
游坦之以臂作枕,在阿紫的身邊躺了下來,仍是側著頭望住她,這一夜竟未曾合眼,朝曦初升,慢慢移到阿紫的臉上,她才軟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坐起身來。
游坦之忙道︰「你醒了。」阿紫一個轉身,伏在草地之上,伸手按住了游坦之的手背,道︰「我做了一個夢。」
游坦之好奇的問道︰「你夢見什麼了?」
阿紫淡淡一笑說道︰「我夢見天下的高手全都集在一起,互爭雄長,以定武功次序。」
游坦之道︰「結果誰佔了第一?」阿紫笑了起來,道︰「有一個倜儻不群的年輕公子,拳打南慕容、腳踢北喬峰,少林高僧不敢出手,星宿老怪連聲討饒,武功天下第一的自然便是這位少年公子。」
听言,游坦之道︰「這個少年公子卻是誰啊?」阿紫臉上一紅。在游坦之的手臂上停了一下,道︰「就是你啊,你這個糊涂蟲!」
游坦之飄飄然,陶陶然,一時之間,不知講什麼才好。
見此,阿紫「咯咯」一笑,說道︰「怎麼,你打不過他們麼?」
游坦之听言,慌忙說道︰「阿紫,別只管說夢話了。今日我要去對付一個大惡人。」
阿紫好奇,連忙問道︰「什麼大惡人?」
听言,游坦之心想,阿紫姓段。那段譽也姓段。不要自己講了出來。惹她心中不快,便道︰「我也不知他叫什麼,只知他是一個凶惡之極的人,非除去不可。而那人的武功又十分詭異,我和他出手的時候,你最好站遠一些。」
阿紫見游坦之不願意多說,也沒有追問下去︰「我知道了。其實,反正你總是贏的,我站得是遠是近,又有什麼關系?」
听言,游坦之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這就該走了。」兩人手攜手的向東走去。
二人走出了十里地左右,果然看到前面出現一片茂密的杏林。
游坦之想到自己立即就要和一個武功高強的大惡人動手,雖說大輪明王已教了自己法門,但總是有些膽怯。他頻頻攤開手掌來看。只覺手掌仍和往日無異,不像是有了極高武功的樣子,心中更是忐忑不定。♀到了杏林之外,竟踟躕不前起來。
阿紫卻是看不見,問道︰「已經到了麼?」
游坦之點了點頭道︰「這里是一片杏林,據說那大惡人便在林中躲著。你就在這里等我吧!」
阿紫本來是個誰的話都不肯听從的人,這時卻竟然十分柔順,道︰「好,你去對付大惡人便是,我在這里等著。」
游坦之引著阿紫在一個老樹樁上坐下,自己便向林中走去。那杏林十分茂密,綠葉成蔭,剛進去便覺得一片陰森森地,甚是怕人。游坦之走了片刻,不見有人,心想那段譽一定已不在林中,正欲轉身退出,忽听得東北角上傳來了一聲輕嘆。
游坦之一呆,連忙循聲尋去,轉了幾轉,便看到一個人背負雙手,昂首向天而立,正在不斷地長嗟短嘆。游坦之隱起了身子,暫不出聲。
游坦之隱身樹後,向前看去,只見那人一味唉聲嘆氣,心想這人大約不是段譽,若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人,怎會獨個兒在這里唉聲嘆氣?他又向前走出了一步,突然听得那人道︰「王姑娘啊王姑娘,你可知有人在為你愁腸九轉?也不知那人所說是真是假!」
游坦之心中「啊」地一聲,忖道︰原來還是一個多情種子,看來他戀著一個姓王的姑娘,卻是不能如願。
游坦之一面想,一面又走前了兩步,只見那人聞聲轉過頭來,即是個溫文爾雅的青年公子。這人正是段譽,本在苦苦思念著王玉燕,听得身後響起腳步之聲,想起昨日曾與鳩摩智相遇,不要又中了他的暗襲,是以連忙轉過身來,定楮看時,只見面前站著一個從未見過的丑漢子,不禁心中一奇。游坦之看清了段譽神色悵惘,卻是年輕英俊,哪里像是什麼大惡人?他不等段譽開口,便道︰「這杏林之中,將要有一場惡斗發生,閣下還是快快離開的好!」
此時段譽正在出神,心不在焉地應一聲,仍是站著不動,沒有絲毫想離去的舉動。
游坦之又道︰「看閣下的樣子,不像是武林中人,惡斗一起,難免波及,還是快快離去,到別處去長吁短嘆的好。」
段譽本來就對武事十分厭惡,這時他已經身懷絕技,天性中好惡仍然不變,聞言雙眉緊皺,道︰「我只當這里清靜,可以容我靜思。你們為什麼不到別處去打?」
游坦之听言說道︰「有人約好了在這個杏林之中相見。」
見此,段譽嘆了口氣,道︰「那麼,尊駕何以不怕?莫非尊駕身懷絕技麼?」游坦之苦笑了一下,道︰「我想走也走不了。」段譽奇道︰「為什麼走不了?」
游坦之道︰「杏林中將起的惡斗,我便是其中的一方,叫我如何走得月兌?」段譽看出對方雖是丑得天下少見,心地卻是甚好,忙又勸道︰「防患未然,你如今離開杏林,不是可以免去一場惡斗了麼?」
游坦之道︰「不行,我專誠來找一個大惡人的晦氣,豈可面還未見便自離去?」段譽早知武中的恩怨是非,絕非自己輕描淡寫的幾句勸說所能阻止,想了想道︰「那麼這大惡人是誰?」
游坦之道︰「這大惡人的名字,閣下還是不要听的好,一听只怕會嚇著了。」他見對方是一個文弱公子模樣,是以便不與他提起「段譽」之名,卻又哪里料得到對方正是段譽?段譽本也不喜听什麼大惡人的名字,聞言正合心意,也就不再問下去,道︰「那麼閣下是那大惡人之敵了?」游坦之茫然道︰「我……不知道。」
段譽心中更奇,道︰「你並無勝過那大惡人的把握,卻又來這里找那大惡人的晦氣,天下哪里有你這樣的傻子?」
游坦之苦笑連聲,道︰「我自己雖然一無所能,但是有一個神通廣大的高僧,曾在我身上拍打過幾下,還教了我一個法門,只要我一握那大惡人的手,就可以打退那大惡人了。」
游坦之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實是連他自己也毫無信心。好在段譽對于武學之道,也是一知半解,听了只覺有趣,道︰「你手心之中,可有什麼法寶?」游坦之攤開手來,道︰「你看,還是和平時一樣。」段譽道︰「那麼,你心中其實是並不相信那聖僧所言了。」游坦之搖了搖頭,卻並不出聲,竟是不置可否,接著又長嘆了一聲,道︰「閣下不必多理,快請離開此處吧!」
段譽道︰「不妨事,我別的本領沒有,若是只想逃走,卻還沒有什麼人抓得住我,就讓我在旁看一看好了。」段譽其實並不想看人惡斗,只不過他看出游坦之為人老實,看情形多半打不過那個大惡人,準備到時助他一臂之力,拉了他逃走,免為那大惡人所傷。游坦之道︰「閣下不怕受累麼?」
段譽道︰「我與那大惡人並不相識,何受累之有?」游坦之見勸他不醒,也不再多說,徑自向杏林深處走去。杏林中綠蔭森森,游坦之找了一遍,卻不見有人。
游坦之心中奇怪,暗忖一定是大輪明王弄錯了,或者那惡人段譽早己離開了這座杏林。
他轉過身來,只見段譽正跟在自己後面,心中陡地一動,想起了大輪明王听說的話來。大輪明王曾說那段譽的外表像是一個王孫公子,眼前這人,氣度華貴,難道他正是……
游坦之打了一個冷噤,望著段譽,正想問他叫什麼名字,但轉念一想,眼前這年輕公子若是惡人,世上只怕也沒有什麼善人了,自己何必多此一問?
正在他猶豫不決間,突然听得杏林之外響起了「哈哈」一笑,這笑聲十分嘹亮豪爽,接著便傳來一個女子的嬌笑聲,卻又是嫵媚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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