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到林舒剛坐的座位上,從此處看去,可以輕而易舉的將林舒和那名男子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
那名男子看上去大約三十五左右的年紀,西裝革履,身材筆挺,舉止得宜,似乎是很講究的一個人。
「你們知道跟林舒說話的那個男人是誰嗎?」我的好奇並非空穴來風,畢竟從和林舒相識到至今以來,能讓她感到興趣的男人我還從未見到過。
簡潔和若琳同一時間望向我手指著的方向。簡潔仔細斟酌了一番,然後朝我搖了搖頭。若琳嘴里還嚼著飯菜,若無其事地說︰「哦,那是教經濟學的副教授,也是天文部的顧問,叫秦……秦……秦什麼來著?」若琳皺著眉頭陷入苦思。
我小聲對簡潔說︰「我還以為教授都是像我們系那個大肚翩翩的老陳一樣的,原來還有這麼一表人才的呀
若琳想了老半天,愣是沒整出個頭緒,我在旁邊忍無可忍地催促︰「管他叫什麼呢,關鍵是舒為什麼會和他走得這麼近啊?」
若琳仍舊一門心思扎在記憶的汪洋大海里,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她這人就是這樣,緊要關頭的事情不去考慮,偏就喜歡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跟自己較勁。
「舒選修的不就是經濟學嗎?而且學生和老師走得近是理所當然的吧?」
簡潔一語點醒了我。
「可以我對林舒的了解,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若琳,你跟林舒天天一塊上課,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若琳不予理會,依舊埋頭沉思。
「我說若琳,問你話呢,舒跟那個秦教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不論我怎麼吵嚷,若琳依舊一副思考者的架勢,我氣得牙根癢癢,恨不得直接將她做成雕塑。
「秦睿教授怎麼了?」耳邊傳來林舒的聲音,轉頭一看,發現她正兩手叉腰目露凶光地瞪著我。
「沒錯,叫秦睿,終于讓我給想起來了若琳突然大叫,所謂詐尸還魂大概就是如此吧。
「所以說,你們為什麼在我不在的時候提到秦教授?」林舒不耐煩的語氣里透露著強烈的譴責意味。
魂歸的若琳又開始回復了八卦本質,「你們沒听說過嗎?秦教授的妻子去年春天的時候跳樓自殺了,據說是得了產後憂郁癥,一時想不開才做出傻事兒的
我和簡潔像是圍觀某明星的花邊新聞一樣隨耳听听便罷了,可林舒卻很認真地問道︰「你是通過哪個旁門左道听來的?」
「從社團學姐那听來的,據說這件事當時傳遍了全校,因為秦教授人好事業好,又正是而立之年,很多人都覺得很可惜呢
「那他的孩子呢?」
「據說現在是由爺爺女乃女乃在撫養,咦,舒,你似乎對秦教授的事兒特別在意啊,難道,你是個大叔控?哈哈,我之前還懷疑你是不是喜歡女人來著,還好還好
我被若琳的口無遮攔給逗樂了︰「大叔控?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更讓人擔心吧
若琳連連點頭附和︰「說的也是呢,畢竟孩子都能上街打醬油了的說
「光是腦子里的構圖就足夠讓人堪憂了,未來指不定多磨人呢
「就是就是,青春可不能用來這麼浪費
我和若琳旁若無人聊得正起勁,林舒卻爆發了︰「你倆別故意在我這當事人面前唱雙簧行嗎?還有,你們見過一歲的孩子上街打醬油的嗎?你當是穿著兜襠褲的小破孩兒啊?」
簡潔點了點頭,嚴肅地說︰「雖然舒的感情不受世人看好,可你倆做為好姐妹的,再添油加醋的讓林舒失去信心可怎麼好
我敢兩手朝天保證,簡潔這句話絕對發自肺腑,無半點玩笑成分。
林舒的臉色越來越陰暗了,「潔,雖然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可這話不管怎麼听都還是會覺得不舒服吧
深夜,我意外地接到了劉成杰打來的電話,說意外,是因為這幾個月來他給我打電話的次數簡直就是屈指可數。雖然我單方面的向他提出了分手,可他似乎完全沒當一回事,偶爾心血來潮時還是會裝作若無其事的與我聯系。而總是告誡自己要與他劃清界線的我,每每看到他發來「想你」的短信,接到他慵懶的聲音吐露出幾句甜言蜜語的電話,心情都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他牽著鼻子走,一次又一次的對自己催眠說這是最後一次了。想放放不下,再沒有比這更糟的了。
接起電話,我一言不發。對方「喂」了幾聲後,也跟著陷入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寒假會回來嗎?」
我裝作平淡地回了句「不知道」,兩人又再次陷入沉默。
說實話,我對自己難得擺出的冷漠態度多少有些得意,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將我瞬間打回了原型。
「我剛好聖誕節有假期,那天下午我會到你那去,我到你學校去看你吧,我想見你
我並沒有開口拒絕,心甚至撲通撲通直跳,期待不已。
聖誕節晚八點,我和林舒到達會場時,舞會才剛剛開始。偌大的體育館布置得相當別致,舞池區,休息區,燈光,吧台,酒水,食物,一應俱全,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聚集了許多校內校外慕名而來的學生。
林舒一進場就被社團里的幾個同學拽走了,丟下我一人孤獨寂寥地坐在角落里。途中有一兩個男生走過來邀我共舞,都被我婉拒了。並不是我心高氣傲,而是交誼舞什麼的,對我這種野丫頭來說簡直就是另一個世界的產物。
我環顧四周尋找簡潔和若琳的影子,眼楮卻無意中搜索到吧台處正被幾個花枝招展的女生包圍得一臉窘困的吳旭然。我輕快地走過去,坐在就近的高腳椅上,做作地朝吳旭然拋了個媚眼,一聲「親愛的」嗲得連自己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擴張。這招果然奏效,前一秒還興致勃勃的女生下一秒就都識趣的全走開了。
吳旭然長松一口氣,走到我面前,「多虧你來了
「你還是這麼不懂得拒絕女生
「沒辦法,她們太熱情了
「切。話說回來,你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啊?酒保?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項技能呢
「臨時被趕鴨子上架的,這個阿杰很在行,以前跟他混在一起的時候有學過一點皮毛,調簡單一些的我還是能夠應付的
一听到劉成杰的名字,我的心情又變得浮躁起來。原本說好今天會到學校來的,別說人影了,一整天連通電話都沒一個。
「你試試這個
吳旭然將一杯剛剛調好的雞尾酒擺在我面前,我二話不說,掄起一飲而盡。
「不帶你這麼喝的吧,這可是我特意為你調的,好歹帶點誠意抒發一下感想啊
「算了吧,感想如何都總歸是要排出來的
「……」
「對了,嗨吧時間幾點開始?」
「十一點。簡潔,後台工作結束了?」
吳旭然朝我身後招手,我回過頭,簡潔已走到了我的身邊。
簡潔朝吳旭然點了點頭,然後微微側過頭問我︰「冉,你怎麼在這,不去跳舞?」
我甩了甩手,興致缺缺,「算了吧,提不起興致
吳旭然插了一句︰「她是不會
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要你多嘴,就是不會才沒興致
「對了,簡潔,你來試下我新調的酒,剛才拜托二冉,但是這家伙卻派不上用場
我磨著牙齒,沒好氣地說︰「派不上用場真是對不起啊
「那讓我來試試吧,剛還听副會長說起你呢,說你調起酒來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我本來就有點實力的好吧,等會非得拉他一起喝一杯不可
我趴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只顧著聊天完全把我當成空氣的二人,看來這里也沒有我什麼事了。
我走出體育館,發現沒地方可去,一個人沿著體育館旁的逼仄石子路漫步,結果晃到了體育館正後方的綠地上,這里不僅空曠,而且還足夠安靜。
我席地而坐,掏出手機下意識翻出劉成杰的號碼,手指擺在撥出鍵上愣是下不去手。斟酌了好一會兒,想著再等等看吧,說不定他會打過來的。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開始逐漸意識到想要再一次相信他的自己有多愚蠢,索性把心一橫,利落地撥通電話,趁對方接起還未應答,我已破口大罵︰「劉成杰你這個王八蛋,自私鬼!」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已經快速關了機。
這是我第一次張狂地對劉成杰宣泄怨氣,可為什麼我並沒有為此感到興奮,為什麼會感覺心在被什麼東西用力拉扯著,痛得快要無法呼吸了,為什麼一直自稱假小子的我會像個孩子一樣抱頭抽泣,又是為什麼我竟忘記了與他相遇前的自己。
「吵死了草叢的深處傳來男性不耐煩的聲音。我心跳停了一拍,趕緊抬頭尋聲望去,漆黑的一片只依稀看得到有什麼東西站了起來,我嚇得跳起來大喊「鬼啊」,然後迅速退到身後幾米遠的路燈下。
「真虧你喊得出來,一點都不像前一秒還在抱頭痛哭的人
我指著逐漸逼近自己的暗影,安撫驚魂未定的小心髒,開始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本來在這里睡得好好的,你倒好,好死不死的跑到這來哭那人邊說邊走了過來,昏暗的燈光讓我勉強能夠看清他那張由上俯視我的傲慢自大的臉孔。我故作鎮定卻又有些慌亂,「陸……陸堯?」
「別叫的好像跟我很熟似的
「剛才你都听到了?」
「不想被人听到就拜托你先確認清楚四周有沒有人之後再哭陸堯無視我,往大道光亮處徑直走去,「對了,你還是先把眼淚擦干靜比較好
我慌亂地用手擦拭雙眼殘留的淚水,卻越擦越狼狽。我從未在人前顯露過自己脆弱的一面,如今卻被視作仇人的家伙當面戳穿,心里除了不甘還是不甘。趁陸堯還未走遠,我轉身叫住了他。
「等等,你剛才看到的,必須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忘掉!」
「憑什麼?」
「就連吳旭然都不能說
「旭然?」陸堯黑著張臉沉思了片刻,又說︰「我認為你還是不要輕易辜負他的好
「什麼?」雞同鴨講的對話整得我一頭霧水,「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喂,站住,說清楚呀你
該死的陸堯無視我自顧自地走,我隨手抓起腳邊的小石子對著他的背影毫不留情地砸了過去。同一時刻,他剛好想起什麼似地轉過頭來,石子不偏不倚打到了他的下顎,緊接著是毫無懸念的一聲怒吼︰「喂,搞什麼啊你!」
我絲毫沒有愧疚之意,比他還要更大聲的怒吼︰「我問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听不懂啊!」
「听懂了還用得著問你啊!」
陸堯揉著被石頭砸中的傷處,氣勢洶洶地大步朝我走來,「你不是和旭然在交往嗎?卻當著他的面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牽扯不清,我最看不慣像你這樣惺惺作態腳踩兩條船的女人
我驚訝地張大嘴巴,這下我算是徹底明白他一直看我不爽的原因了。
「你說什麼?我和吳旭然是戀人?你這開的哪門子的國際玩笑啊?就算你想象力再怎麼豐富也好歹有個限度吧!」
「少裝了!上次你們三人在校門那一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本來不願多嘴,但是現在既然挑明了,我就好心給你個忠告,在別的男人那里獲得的傷別在旭然身上尋求治愈,如果你還有點良知的話
莫名其妙的一番說教听得我愈發腦熱,全然不顧形象地指著陸堯的腦門破口大罵︰「你有病啊!得脾氣多火爆的驢才能把你的腦袋給這踢成這樣。你和吳旭然的關系不是很好嗎?你怎麼不去問他?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別把那莫須有的罪名強加在我頭上。莫名其妙被你教訓一通,怎麼,我跟你很熟嗎?」
「難道……是我誤會了?」
不知是我由內爆發出來的氣勢鎮壓了他,還是他真意識到了自己無知的誤解,總之他的語氣突然緩和了許多,讓我開始自省剛才的粗暴是否太過火了,于是我也開始放低聲調,「虧你還跟旭然那麼要好,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也對,以我和他的交情,再加上習以為常的相處模式,外人會誤會也很正常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這下到你不懂了?這麼跟你說吧,我和吳旭然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好朋友!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姐妹,對他來說,我就是他的兄弟,而你剛才提到的那個所謂的第三者,那才是我的男朋友,不對,應該說是前男友,這下你明白了嗎?」
陸堯並沒有回答,撇過臉,撓著後腦勺,一副還在理清頭緒的樣子。我煩躁地搔了搔頭,心里暗暗想著為什麼我非得跟一個完全不熟悉的人解釋自己的私生活不可呢,真是無厘頭的一夜。
「那個,之前對你的態度,抱歉了
陸堯柔和的聲調,讓我有種瞬間穿越了的錯覺,這反差著實讓人吃不消。「算了,讓你誤會,我也有責任,既然你都道歉了,那我剛砸你的傷就算扯平了
其實多虧了陸堯,讓我低潮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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