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韓偉斌一起被邀前來的學長名叫王博,之前因為若琳的關系也見過幾次面,他的個頭也就一米七五的樣子,長著一張普通的大眾臉,要論優點的話應該就是即便一天二十四小時掛在臉上都不會嫌累的招牌式笑容和那好似高深的財經節目主持人般的正統嗓音了吧。
晚上七點半,四對四的燒烤聯誼會正式開始。若琳剛裝模作樣地站起身,我,林舒,簡潔三人便齊刷刷地用余光瞪視若琳。若琳顫了一下,語速驚人地將原本十分鐘的開場語愣是給縮短到了一分鐘。
在場的一行人雖有初相識的,但經過一番玩鬧之後也逐漸打得火熱起來,一開始大伙兒還說說笑笑,玩玩鬧鬧,和諧得很,可不知為何過了三十分鐘後,原本正佳的氣氛竟開始出現了違和感。
與韓偉斌交好的王博似乎看上了林舒,跟狗皮膏藥似的死纏著不說,還殷勤的幫林舒烤肉遞水,跟伺候慈禧太後一樣。他身旁的林舒翹腿端坐著,心無旁騖地給王博派送各種任務,這女人,即便厭惡也不會輕易拒絕可以任意用來使喚的佣人。
韓偉斌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與面無表情的簡潔攀談,簡潔一向慢熱,又深知若琳心思,只一味冷著臉有一搭沒一搭的應付,只求對方能夠知難而退。原本以為會纏著韓偉斌的若琳竟和吳旭然玩起了猜拳,只是這兩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上,明顯心不在焉。估計全場就我和陸堯還算正常一些。
我看著身旁的陸堯,腦袋突然冒出大大的問號。林舒,簡潔,若琳,按理說都是各種不同類型的美人兒,就算是名花有主的男人也不會放過養眼的機會,而他竟坐懷不亂,這木頭家伙難不成是性取向有問題?
我不自覺湊近陸堯,正趕上專注烤肉的他突然一個轉身,兩人四目相對,臉龐近得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我身體僵硬了幾秒,立刻反應過來,慌張地拉開兩人之間微妙的距離,大喊︰「你干嘛突然轉頭啊
陸堯也有些慌張地說︰「這是我要問你的吧
「腦袋長在我脖子上,你管我轉哪里!」
陸堯無耐地撓了撓頭,似乎並沒打算在這件事上與我多做爭論。他將剛烤好的雞翅遞到我面前,眼神卻看向另一處,「我是想問你要不要吃雞翅
他這麼一說,倒顯得我好沒風度似的。我低頭心虛地接過他手中的鐵叉,小聲說了句謝謝。
四周突然刮起一陣涼意,微妙的安靜氣氛,像有蟲子在脊背上蠕動一樣的令人汗毛直立。我抬起頭,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和陸堯身上。這下好了,變成我和陸堯不正常了。
「來玩些刺激的游戲吧若琳及時站出來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若琳救我于危難的壯舉,我真恨不得將她框起來一日三餐外加宵夜下午茶的定時供奉。
在若琳這人來瘋的帶領下,大家借著酒勁都撒開了瘋玩,而一向酒量不好外加失戀創傷未愈的我,結果是越喝越郁悶,越喝越能深刻體會到失戀的苦痛。沒幾杯下肚,腦子就開始犯起迷糊來,談吐也開始變得含糊不清。
坐在身旁的陸堯質疑我喝高了,拿開我視線範圍以內的所有啤酒瓶,我不服氣地使勁揮了揮手,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清醒得很。
吳旭然聞言走了過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酒杯︰「二冉,你不知道你酒量不好酒品也差啊,還是別喝了的好
「我是個失戀的人,喝兩杯也不行啊?算了,不喝就不喝,反正你跟林舒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平白無故的又說什麼胡話
我氣憤地將杯子摔在地上,本來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壯士氣的,摔了之後才意識到那是塑料杯子,不過,就算是玻璃杯子摔在沙里也一樣弱爆。
「劉成杰喜歡林舒的事你肯定一早就知道的吧?你們聯手把我當猴耍,我被劉成杰折磨的時候你們倒好,裝作若無其事的磕著瓜子喝著飲料,在一旁悠哉的看戲,你們有把我當成兄弟嗎?有把我當成姐妹嗎?」
吳旭然移開視線,眼神開始閃爍,顯然對我猝不及防的撒潑感到張皇失措︰「我的確是不知道……好吧,我承認我知道,但那是後來听林舒無意間說起的,我們只是懷疑,所以一直猶豫該不該告訴你,直到你說打算跟阿杰分手,我們才覺得沒有必要再提起這事了,免得你和林舒因此鬧不和
「你放屁!事情都已成定局了,你當然想怎麼說就怎麼說醉意正濃的我變得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林舒看不下去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面前,一腳踢開折疊式板凳,拉起我的手就往海邊拽,「你醉了,走,我帶你去醒酒
我暈暈乎乎地被林舒扯著跑,突然過激的奔跑讓酒意一輪接一輪地襲來,胃里的液體也開始翻雲覆雨地往喉嚨上竄。
林舒將我帶到海邊沙灘上才肯松開我的手。已經忍到極限的我立刻蹲下做嘔。林舒也在我身邊蹲了下來,用手輕輕拍打我的背。她這從未有過的溫柔舉動讓我將胃里的穢物連帶怨氣一同發泄得一干二淨。
當酒勁漸漸褪去,理智漸漸清晰,心里突然變得空落落的。海浪在咆哮,盡管天氣已經回暖,可夜晚的海風還是帶著幾分陰冷。
我偷偷瞄了一眼身側的林舒,她正平靜地望著海面,海風拂過她的長發露出的半邊臉頰是我從未見過的深沉。我鼻子一酸,撲到林舒懷里大哭︰「舒,我難受,真的好難受
林舒冷哼一聲,擺出一張看笑話看得帶勁的表情,「剛才不是還理直氣壯地對旭然瞎嚷嚷嗎,現在知道難過了?」
林舒見我肩膀抽得厲害,輕拍我的背柔聲安撫道︰「好啦好啦,那樣一個男人值得你為他哭成這樣嗎,你剛才也真是的,怪我也就算了,竟然還把旭然給扯進來
「那你為什麼要瞞著我,虧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其實有好幾次我都想要說出口的,可是話一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噎了回去,你想啊,‘你男朋友喜歡的人其實是我’這種話我隨便抓一女的都能說得面不紅氣不喘的,可對著你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你也是笨,我好幾次拐彎抹角的告訴你他喜歡上了別人,偏偏你就是不信,我真被你氣得打算憋死這個秘密算了,可是我轉念又想,在你一向順風的人生中制造一些波瀾也挺好,正好讓你受到點教訓,傷得越重對他的念想也就斷得更徹底一些
林舒發自肺腑的一番話讓我哭得更凶了。不巧這時劉成杰來了電話,我接起不管不顧地開口大罵,罵過癮了還帥氣地撂下幾句「以後別再來找我」之類的狠話,結束通話後把手機關機,想想不解氣,索性把手機電池也給拆了才肯作罷。
罵完後心里舒坦多了,我淚眼汪汪地看著林舒,「還是你好,至少不用擔心你會跟別人跑掉
「很好,既然想通了那我們就趕緊歸隊吧,再被你吐出來的這攤東西惡心下去,我估計得好幾天吃不下東西了
歸隊後,心情舒暢的我緊接著又喝了第二輪,當喝到頭腦不清時我已經分辨不清楚誰是誰了,只記得迷糊間一手抓住的第一個人,也不管對方是否願意就把人當垃圾桶一樣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倒苦水,從認識劉成杰開始到現在,說到每一次自認為的結束,又說到自己是怎麼一次又一次地含淚原諒對方的,一直說到口干舌燥,失去意識。說到最後,只依稀記得自己把頭枕在一個很柔軟的地方,然後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怎麼回來的已經記不得了。
我揉揉緊繃的太陽穴,慵懶地從床上坐起身,發現頭仍然昏沉得厲害,宿醉的滋味果然不好受。
牆上的時鐘顯示中午十二點,我竟跟死豬一樣的睡到日曬三竿。
寢室里靜得出奇,名字挨個喊了一遍皆無人響應,才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
門上的小黑板有林舒的留言,寫著她們已出去吃飯並且會順道給我帶些吃的回來,讓我不要睡醒之後因饞蟲作祟而打電話煩她。我安慰地模了模鬧饑荒的肚子,轉身走進洗手間。不一會兒的功夫手機響了,是吳旭然打來的,我叼著牙刷口齒不清地說︰「有話說,有屁放
對方沒有回應,半晌之後才給了我一記沉重的嘆息。
「放完了?那再見
「等等,二冉,我失戀了,需要你的安慰
「什麼?」
半個小時後,我氣喘吁吁地停在老校區教學樓的樓頂,只見吳旭然迎風靠著鐵絲網,那垂頭的落寞樣真讓我懷疑如果沒有鐵絲網攔著,他會不會頭也不回的變成飛鳥。
「我還以為你打算自尋短見呢,還好還好
「我還沒脆弱到那種地步
「那你倒是說說怎麼回事,難道你向簡潔表明心跡了?」
「嗯
「你沒搞錯吧,我上次只是隨口那麼一說,你就真的一頭熱的跑去表白了?我說你……你就真這麼迫不及待的想煮成稀飯嗎?」
吳旭然擺出一臉無奈且參雜懊悔的復雜表情,「昨晚我無意中听到她和男朋友講電話,說到要彼此冷靜一陣子之類的話,後來你們每個人都喝高了,就只有我陪著她在海邊吹散酒氣,那時我見氣氛不錯,再加上酒精作祟,喜歡就不自覺地月兌口而出了,我還大言不慚的保證說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丁點兒委屈,結果,她卻只是平淡地對我說了聲謝謝。這下好了,生米煮成了漿糊,一切皆成定數,我算是徹底沒指望了吳旭然捂著面,懊惱地搖頭。
「你這算什麼,看破紅塵決心削發出家的情場浪子?」我望著吳旭然那布滿愁雲的俊秀臉龐,好半晌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您老抬舉我了
「雖然我很高興你能跟我有戀同失,但親愛的,你這還不至于到如此絕望的地步吧,簡潔不是還沒明確的拒絕你呢嘛,只要她不討厭你,你還是有機會的
看著吳旭然強顏歡笑的臉,我心里難過極了。他總是為我考慮許多,從小就是如此,我為他做的卻是少之又少。眼前這個從來不會在人前輕易展露憂傷的大男孩,我把他對我的好當成是理所當然,卻忘了他並不是聖人,也會有所謂的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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