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芷一愣,也停止了哭泣,豆大的淚珠懸在臉頰上。
芙蓉也為之震驚,明明剪影可以逃月兌罪責,為何這般為之。剪影並不傻,不會做出于自己不利的事來,她在綠芷被懲罰前說出這句話,意欲何為。芙蓉眼中生出一股不解,感覺籠罩在剪影身上的光彩有些陌生,好似眼前的剪影不是從前的剪影。
「剪影,你說你的確溜出去了?」赫連牧當然是信任剪影的,剛剛剪影要是沒出言,綠芷必會被嚴懲,也算是給了芙蓉一個教訓。然而就算是少了一個綠芷,也會有千千萬萬個綠芷紅芷,芙蓉她不能缺助她成功的人。
乖巧的女孩討人喜愛,剪影不從嚴罰仍舊踏出府去,只會惹人惱怒。剪影是他最寵愛的孩子,是他與最愛的女人雲相依唯一的孩子,他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舍得她吃得一點苦頭。可皇命難違,剪影終究會加入皇家,侯門一入深似海,妃嬪從來都是擺在桌上的糕點,看著好,背後的苦卻只能自己咽。
教會剪影恪守道義靜心養氣,方能從容面對水深的皇室貴族。可剪影一顆心撲在五王身上,縱使五王現在寵愛她,未來還是會有三妻四妾,剪影骨子里冷傲,斷斷接受不了。做父親的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讓剪影學會守規矩,規則的生活如同給湍急的河流架了一座獨木橋,這樣才能生存。
「爹,女兒確實出門了。」剪影語調平淡無瀾,只朝赫連牧微微頷首。雲相依望著女兒淡然的臉,心頭卻是一緊,老爺的脾氣她了解,剪影這麼坦蕩無畏,表述的態度里沒有悔意,老爺肯定會生氣的,一頓責罰是免不了的了。
「剪影,你……你……看來上次的禁足還沒讓你長記性,你說,為何出府!」赫連牧單手支桌額頭青筋暴起,怒目視剪影。
這麼多年來赫連牧對剪影極盡寵愛惹紅了芙蓉的眼,她深知自己娘親家世低微,可身為爹的女兒,當然地渴望父親的溺愛。而眼前赫連牧極度氣惱的模樣她也是頭次看見,平常兄弟姐妹犯了錯爹也不會這般盛怒,唯有他真愛的女人與他的孩子他才會苦心教引。
「爹,三妹被禁足了**天,著實悶著難受,想出趟府投個久違的新鮮也是能理解的,您別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好。」綠芷的劫難也就簡單地化解了,轉稼到了剪影頭上,芙蓉心里松了口氣,又來勸說赫連牧為剪影求情。剪影這個嫡女不听話為所欲為不知節制,赫連牧還有一個溫柔靈巧的二女兒,剪影冷眼,唇角的弧度很是譏嘲,芙蓉的算盤倒是打得好,只可惜剪影再也不是從前的剪影,不會被她隨便兩個施舍的花花手段感動。
可知赫連牧壓根听不進芙蓉的勸解,「芙蓉,你別替她說情,這次我一定要嚴懲剪影,輔仁,從今天起,你命兩個家僕看住小姐,不到壽宴那天不準出閣。」輔仁是將軍府的管家,跟隨赫連牧已多年,早年的文彬小生也變得兩鬢霜白青絲失黑的老人,不過手腳還很利索身子骨也還好,原本赫連牧想讓他早點回鄉頤養天年,但輔仁推卻了他的好意執意留在府中還要侍奉將軍左右。
雲相依也是尋常婦人,家中自是老爺做主,雖對盛怒的赫連牧懷著怯意,為了女兒卻也不得不勸勸他,張口道︰「老爺,你先別急著關起咱們的女兒,倒是問問她出府做了什麼,要是就這麼囚禁了她,連情由都不過問,錯怪了女兒到時候你自己後悔。」
雪姨娘也不忍剪影受罪困于閣中,同雲相依一起開勸赫連牧。
話也有理,赫連牧便給了剪影一個機會辯解。
剪影小巧溫濕的舌頭輕輕舌忝過櫻唇,將剛剛所有人的話都嘗了一遍所有的酸甜苦辣都了然于胸了才開口︰「爹,女兒巳時出府是為了取一味藥。」
藥?雲相依聞言趕緊查看剪影身子,以為剪影有疾或是傷了哪里,赫連牧怒氣衰減其言也和悅,慌忙問病。芙蓉臉色一沉,兩手死死抓住了桌子下的絲質手帕,槿姨娘的手覆上她的手,冰涼的觸感使她稍稍鎮定了幾分。
傲梅機靈,看剪影不是生病的模樣詢問︰「三姐,你這藥是為誰買的呀?」
「我看爹經常腰膝酸痛,就讓離喚幫著泡了藥酒。」剪影眸光閃出自信,早已成竹在胸,輕松笑語。身後的離喚經過剪影這句話的提醒想起六日前小姐叫自己去藥鋪抓藥,打了十斤酒,回來後都給泡了藥酒。
赫連牧聞聲臉上怒氣全消眼角可見些許紅絲與濕框的淚水,父親這個詞很沉重,因為他要承擔的是孩子的未來,而當孩子成人懂事敬愛雙尊心懷孝道,那個時候做父親的辛苦都不再是苦澀的,而是甜的,此刻的赫連牧心中萬分甜蜜,比吃了蜜還甜。
「爹莫要怪我,每每雨天爹的腰都會疼,娘親有次跟我說起過,我便記在心上了。女兒深知自己無財無力不能請到御醫來為爹醫治,就翻閱醫書,恰巧找到一味方子,就讓離喚去配了藥。離喚臨去的時候我千叮嚀萬囑咐說那些配料別忘了,可離喚這丫頭不知道到底是心眼大還是心眼小,配料一樣沒忘,倒把巴戟天這主料給忘了。」
離喚眼珠一轉,明了了自家小姐的心思,跪立在赫連牧面前,「老爺,都怪離喚貪玩,害得小姐今天還要去討最後那一味藥。原本應該是離喚去的,小姐怕我再大意,非要自己前去藥鋪。老爺,禁足的日子雖然還沒過,但希望老爺念小姐一片赤誠的孝心上還請不要責罰小姐,如果要受罰,那也應該是奴婢受罰。」
離喚的腦子靈光,鵝蛋臉看得也順眼,十分得雲相依與剪影的喜歡,再加上她對主子的忠心,剪影一直拿她當一起長大的姐妹看。
字字鏗鏘有力強調圓潤,赫連牧被剪影的親情攻勢觸動了許多,「剪影,是爹錯怪你了,爹也是怕你被慣壞了不守規矩。畢竟以後入了皇家可得步步留心。」
剪影深能體會赫連牧的良苦用心,和順回答︰「爹,女兒以後好好听話,絕不亂跑出府讓您和娘擔憂。」
午膳後剪影正帶著離喚回小院,芙蓉也起身準備離去,卻見剪影停下了腳步跟赫連牧親切地說道︰「爹,藥酒還要些日子,我泡好了就讓離喚給您送去。」
「哎哎,爹要的不是藥酒,有你這份心意就夠了。」慈父是赫連牧留給剪影最初的印象,她在二十一世紀無父無母,如今突然多了父母,不僅沒有唐突之感,倒含著溫情暖著她的心。
芙蓉知道那話是說給她听的,可再怎麼告訴自己要鎮定都做不到。攻心的嫉妒讓她猛烈地咳嗽了幾聲,手帕捂著口鼻左手撫著胸口,上身微微蜷曲了起來,看上去痛苦不堪。將軍府東邊的小院里飄出一陣憂傷哀嘆之聲。
「芙蓉,你不要與她計較,不要與她爭寵,將軍素來對夫人與剪影格外關愛,哎——都怪娘的家世不及夫人,才讓你過這種不受寵的日子。」槿姨娘說完就抹起了眼淚,二十年的心酸艱辛都在那一刻涌上心頭化作淚花,她從一個曼妙的女子熬成了眼角有細紋的婦人,姨娘的身份卻都不曾變過,如今自己的女兒還要過這種庶女的生活,只盼芙蓉能嫁得好人家,她此生足矣。
芙蓉伸出細膩的縴手擦掉槿姨娘臉上的淚水,而有如魚尾般細紋的臉卻猝不及防的傳來溝壑縱橫的觸感,「娘,我一定會嫁入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