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牧沉聲問道︰「剪影,你今天果真出門了?」這種將信將疑的口氣剪影並不感到意外,愛情能使人迷惑使人盲目使人拋棄所有只為得到他懷中的一絲溫情。
她確實溜出去了,面對赫連牧的質問無話可說,終究選擇沉默。雲相依在桌下暗暗握住了她的手,那雙手有些濕,被汗沁濕的手,給了她一個最溫暖的港灣。
芙蓉未聞剪影的認錯,心存疑慮,若是以往,她肯定會承認並且認罰,今天怎地不做聲了,她的好妹妹不是很有節氣嗎,今天倒做起了縮頭烏龜。她滿臉漠然唇邊冷笑,斂住笑意換上肅穆叱問︰「綠芷,你可看清了?出府的當真是三妹?或許只是身形相像的人。」
「小姐,奴婢如若不肯定,萬萬不敢在老爺面前放肆,出言不遜來污蔑三小姐呀。」綠芷放聲伸冤,天地良心,她的確沒有撒謊。
綠芷嬌俏的臉離地面不過一寸,鋪地的大青磚油亮可鑒,赫然有她的黑影投射在上面,她眼中閃爍著光芒,青磚同明鏡般反射出她眼中的毒辣。
剪影微微往後靠去,倚在了八仙椅上,望向地上伏著的丫鬟,將她唇角的不屑與幸災樂禍盡收眼底。
原來芙蓉不是善類。
芙蓉是剪影的二姐,貌美如花,京城人人皆知,競相傳說其謫仙容貌,與丞相府的大小姐明齒、明月樓的花魁顏仙姑娘、聞月公主並稱為京城四大美人。而舊年的乞巧詩會上,芙蓉與明齒以殘荷為題作詩兩首,大受贊賞,從那時美名遠播,才貌雙全的兩大麗人更是將顏仙姑娘與聞月公主的風頭緊緊壓下。
另外兩大美人剪影倒是沒見過,明月樓是風花雪月之地,女子不能進入,只听聞她琴技超群琴音更是曠世奇音,都城的王孫貴族都趨之若鶩,只為了驚鴻一瞥後寥寥難尋的琴音。
聞月公主是當今皇帝最疼愛的公主,但也深居宮廷,世人對她知之甚少,風頭自然比不過芙蓉與明齒。
自乞巧詩會後,這一年里,將軍府的大門已經被京都的大臣貴族踏破了,紛沓繁至的都是提親的,多少公子哥仰慕有貌有才還有家世的赫連芙蓉。可槿姨娘疼女兒,只要女兒不點頭答應,就算赫連牧滿意了,也以死相逼推掉婚事。
可剪影清楚記得乞巧前天綠芷撞倒了她,她重心不穩竟從階梯上跌落了下去,崴著腳,在床上躺了幾天,錯過了廟會,為此還苦悶了好久。
芙蓉處處為難,剪影從前竟沒有發覺,養虎為患,虎在身邊,終害剪影。
除虎也是早晚的事。
一聲呼聲拉回了剪影思緒,芙蓉提醒赫連牧喚來了看守後門的家丁小九。小九趕來知是出事了,跪在了磚面上,大氣不敢出一聲,只低著戴著小黑帽的腦袋,露出的麥黃頸脖仿佛在等坐上之人的懲罰,老爺要是一個不高興,隨時可以讓他身首異處。
「我問你,今天上午三小姐是否出了府?」赫連牧坐在上堂身體板直臉色嚴肅,雙目朗日月,二眉聚風雲。
小九俯著的雙眼略略往剪影瞟去,觸及了剪影和善的目光時,暗自下了決心,「回老爺,今天三小姐並未出府。」
手上的動作一頓,剪影似銅鏡的眸子卻在那一瞬成了湖面,碧水被撥清波蕩。小九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人,忠誠善良。前段時間小九的母親得了傷風,是剪影拿出了爹賞的珍珠碧玉步搖給小九當了,才治了他的娘親。小九深知剪影對他的恩德只怕來日無法報答。
此話一出,芙蓉與綠芷皆臉色大變,芙蓉厲聲的呵斥藏著一分隱忍與恐懼,「小九,你可看仔細了,三小姐今天到底有沒有出府?」
小九果斷地搖頭,顫聲辯解︰「二小姐,小九不會說假話,當著老爺與夫人的面,更是不敢撒謊。」
作為將軍府的家丁,都知自家老爺的威嚴厲害,老爺能平息邊疆部族的隱患抵御左右鄰國的侵犯,治理家丁完全不在話下,且老爺賞罰分明,若在老爺跟前謊言被戳穿,必然少不了一頓修理,輕則頂著烈日或嚴寒風雪罰跪在庭院中,重則杖責幾十大板,下人也不敢有怨言。
跪在地磚上的綠芷心跳剎那停止了,魂兒都給嚇得出竅了,等片刻的沉默之後,回神就朝赫連牧大聲哭訴︰「老爺呀,綠芷就再是膽大,也不能做出誣陷三小姐這種不忠的事啊!」
芙蓉沒料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子,綠芷是她心月復,左右手不可缺,又知道的太多,只能囊在自己身邊,還只能先保住她,「爹,綠芷或許只是眼楮昏花沒看清,再者三妹慣來喜歡穿素色衣裳,府里的大小丫鬟也都是穿素色粗布,不免有看錯的嫌疑。綠芷,你當時看見的可是穿著白色衣衫的女人?」
如不是萬分確定,綠芷與芙蓉也不敢拿這事說事挑撥是非。這本是萬全之策,如此一來剪影少不了再次禁足,少則七日,便無法在夫人身邊幫襯左右,芙蓉也有了展現的機會,告訴赫連牧她赫連芙蓉不是只會琴棋書畫的閨閣小姐,剪影能做到的,她一樣能做,而這麼完美的計劃,卻因小九對剪影忠心壞了一次極佳的際遇。
綠芷一听,當是救命之音,立馬對赫連牧磕頭認罰,臉上橫流的涕泗也顧不得抹掉,「請老爺責罰,奴婢眼瞎,竟將婢女看成了小姐,還冤枉了三小姐。」
不知道這兩巴掌打的芙蓉疼不疼,剪影想,肯定很疼。前言與後語,綠芷真是硬生生地給了芙蓉一個巴掌,清響明亮,也讓芙蓉知道了剪影絕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爹,三姐一貫听您的話了,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倒是有些小人整日惹事,生怕府里沒鬧出個大小事兒來。」傲梅小臉圓潤可愛,粉面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那笑容比紅隻果還甜上三分,她驕傲地給剪影使了個眼神。剪影喜歡這個妹妹,怎麼也不能淡了這份姐妹情。
赫連牧絕不容許這種捕風捉影妖言惑眾之人留在府中,本是氣急想要直接發落了綠芷出府,可綠芷見老爺臉色不對,不管膝蓋傳來的森疼,頂著膝蓋走到了剪影腳下,「還請三小姐大人大量不跟奴婢計較,奴婢也是一時眼花沒看清,誤會了三小姐,三小姐不要攆我出府啊——」
剪影薄唇輕挑,比梅傲骨,俯視綠芷。
粉色的衣裙上盡是污漬,白色的褻衣都擦破了,粉女敕的膝蓋暴露在空氣中,地板上寒氣滲人,綠芷也萬萬不敢一絲懈怠,俯首卑微到了土地里。
「爹,其實今日我確實出府了。」剪影輕吐幽蘭,話語如春風拂過每個人的臉龐,語氣隨意,仿佛這件事與她自己毫不相干。她神態自若無分毫懼怕,倒像只是在敘昨日午膳後用了香甜的西施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