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地階潮濕。
孟詩詩跪在台階上，手里捧著新泡的薄荷茶。精致的銀壺，裊裊生起的白煙，映村著她堅毅豐美的容顏。
「沁棠，再去溫一遍。」孟詩詩將手里的銀壺遞給身邊的沁棠。
沁棠顫顫地站起，顯然陪著跪的時間長了。她猶豫片刻，看著三小姐的臉色，還是站了起來。這是她今早第三次溫這壺茶了。
「不用了，三小姐，老夫人有請。」面前的門終于開了。說話的是頗得老夫人信任的方嬤嬤。
孟詩詩緩緩站起，優雅地一笑，「有勞嬤嬤了。」
屋里。老夫人已經端坐在雕花大椅之上了。她笑眯眯地說，「三丫頭，一大早，可有事？」
孟詩詩恭敬地捧上手中銀壺，「孫女倍受祖母呵護，想著以前都不曾承歡膝下，心里愧疚。故琢磨了新鮮玩意炫耀一下，博祖母一笑。」
「哦？」老夫人心里贊賞。經過昨天芸桃的事情，早上又在她門口跪了半天，只是請她品茶嗎？姑且看看小丫頭出的什麼招。
孟詩詩嫣然一笑，仿佛什麼心思都沒有。她變戲法般掏出一片粽葉，輕輕地折出船形。壺嘴一傾，倒入小船，薄荷的清香瞬時飄了出來。
「這種品茶的辦法真是有趣。」老夫人由衷地贊嘆。
「祖母請。」孟詩詩乖巧地把小船湊到老夫人嘴邊，並拿出一個玉盂接著。
老夫人輕輕吸了一口，薄荷的清新味道和粽葉的甜香融在一起，在早上給人特別好的心情。微微掩口，將口中的水吐在玉盂中。眼楮微微眯起，似乎仍在回味中。
立刻一方小巧綢帕輕柔拭過老夫人的嘴角。老夫人舒服地睜開眼楮，眼前是孟詩詩波瀾不驚的面容。
「我剛才說錯了，應該是你洗漱之法真是有趣。」
「祖母繆贊了，祖母喜歡就好。」孟詩詩謙虛著。
接下來的時間，孟詩詩小心伺候，老夫人舒服享受。兩人卻對昨日的事情都是一字不提，一句不問。
很快天都黑了，雨也停了，一天也快過去了。
孟詩詩一個福禮，「天晚了，祖母好生休息。詩詩告辭。」
「去吧。這雨已下一天了，那人的血也流的差不多了。也是可憐，幫人辦事，無人來救。虧得他還是條漢子，嘴巴硬得狠。要是他說出幕後之人，老身不會如此便宜地讓他死了。」老夫人盯著孟詩詩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
听說，那個昨夜里受人指使的漢子受了凌遲之苦。這凌遲之刑，講究的是刀數，刮在人身上，片肉般。流血而人不能弄死。行刑人的刀數越多，技術越高。傳說曾有人受此刑，受了三天，第二日還吃了粥，第三日才死了。那個痛苦，絕對是各種變態刑之冠。
老夫人只讓那人受一天刑就死了，已經算是仁慈。可這手段，也的確讓人毛骨悚然。
孟詩詩再也不敢試探，老老實實地說，「如此酷刑，犯人也沒有開口。詩詩初來乍到，如何與人結下如此深仇？這犯人必然是有要命的把柄握在別人手里，才能如此啊。」
老夫人沉思片刻，只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孟詩詩眼波微抖，「祖母莫要誤會，今日詩詩不是來打听惡人消息的。經過昨夜一事，詩詩惶恐，白白讓芸桃作了犧牲。心里難受又悲憤。詩詩無能，連自己的丫頭都無法保護。多虧昨夜老夫人照拂，特來盡孝。那薄荷漱口的伎倆，不過是討祖母歡心。祖母要是喜歡，詩詩以後日日來，就怕祖母看詩詩看得煩厭了。」
「我若是煩了，你能不來嗎？」老夫人佯裝生氣。
「我還是要來請罪的，為人子孫，祖母煩了，必然是孫女做的不夠好。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同理，天下無不是的祖母。」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這句話飄進老夫人的耳朵里。眼前這個三丫頭，她還是委屈的吧，外室所生，從未過府。進府時又路遇劫匪，險些喪命。如今又要到那深宮里，成為垂垂老矣皇帝的妃嬪。這一去，是福是禍都不知道呢。要知道臨國的規矩，老皇帝一旦駕崩，沒有生育子女的妃嬪全部陪葬。
老夫人計較一番，終于明確地說，「三丫頭，祖母今天放句明話給你。芸桃的事，畢竟未傷到你，就此罷了吧。你進府時遇到劫匪的事情，絕對不會是她，這一點我老太婆還是有把握的。還有今日你的薄荷很好，你的心意祖母全都知道。詩詩，只要你一日還在孟府，我老太婆定會全力護你。」
孟詩詩連連磕頭，真誠地說，「祖母，詩詩何德何能，能得到老夫人如此照拂？詩詩有愧。」
老夫人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真心呵護她的人。雖然她有私心，偏袒大夫人，可心里還是記著詩詩的好。而她不過是現代的一縷孤魂，頂著孟三小姐的名頭，雖然住在孟府。根本和眼前慈祥的老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而孟詩詩不知道的是，同樣是出于一份愧疚，老夫人對她百般呵護。
「常理說來，若是泡茶，第二遍是最好的。」老夫人對早上的事情解釋道。
早上讓她一直跪著，不單單是這個原因，挫挫她的銳氣才是目的。
孟詩詩心中明白這一層，卻只說那薄荷，辯道，「祖母說的是，可是那水並不是喝茶，而是漱口的。」
「三丫頭，心意相通也要宣之于口。人心是最難猜的。」老夫人嘆氣，接著提醒道，「他畢竟是你父親，你剛才還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我老婆子在孟府雖然說一不二，但這個府究竟還是姓孟。你可醒的？」
「謝謝祖母提醒。這個世界，因為有了父親才會有女兒，這個道理詩詩永遠記得。」
「好了，去吧。以後要多來。我們祖孫倆多嘮嘮。」老夫人見她會意，滿意地揮揮手讓她退下。
「是，祖母。」孟詩詩下蹲福禮，卻在下一刻起身時，人一晃，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