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霜眼見幾人正氣喘吁吁將沉重的木造衣櫃與藤制桌椅搬進水一方屋中,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而跟在自己寨民們後頭的水一方,面上盡是笑意,涼色的眼眸湛滿了溫暖。
照著娘子的意思去做,娘子應該就會高興了吧
和煦夕陽于她些許黝黑的面頰上映出柔和金光,令她變得耀眼,而白露霜不經意的一瞥,居然就此停格。
她斂了下眸子,心中承認了她是好看的人兒,但卻也同時嘆了一口氣。
兩人的立場,終須涇渭分明,即便她對自己如此之好,她終究是個山賊。
「寨主,都安置好了,您讓夫人瞧瞧是否合適」
寨里的一位會做木工的大伯笑呵呵的捻著須,左看看水一方,右看看白露霜,多麼般配的一對!興許寨主年紀尚小了些,但寨主就是寨主,豈可與一般男子相提並論呢
「娘子,這樣可以了麼」
水一方漾出燦爛笑意,而這一次,白露霜輕輕的點了頭。然後抱著自己的琴,慢步走到剛被安置好的桌前,溫柔將琴放下。
總算被她以友善姿態回應的水一方,心里徹底的相信了藍珀的話,果然軍師說的是對的!
等到那些前來幫佣的寨民們離開後,水一方來到自己床前,很直接地撲了上去。翠竹眼見她今日才剛換過並且鋪好的床單居然被她給徹底毀了,醫理一股氣涌了上來。白露霜見狀,淡淡地說了句。」翠竹,你在這里應該有居處,可以回去了,時間也晚了,我不需你服侍。」
「可是小姐…」翠竹看著那像孩子一般的人很是愜意的在床上翻滾著,小姐與此人同床實在是…
「去吧,莫需擔心我。」
「是的小姐。」
白露霜等到翠竹走後,轉身看向本該在床上翻滾的人,卻見她已睡著了,仰躺成了一個大字,看上去甚是舒服愜意。
她睡著的模樣,很是討喜,猶若孩童一般,沒有半分心計。
事實上白露霜也知曉,這人無論醒著或睡著,都沒有甚麼城府,她感覺得到她正以自己那笨拙的方試在討好自己。
「錚…」她輕輕拂著琴,今夜,將是她來到此處的第二個夜晚。手上的曲子有點兒不成調,但撫琴的力道並不重,在耳里听來依然不刺耳。
天色漸暗,薄暮藏于西山後,春夜涼如水,沁人心脾。白露霜點起了燭,幾盞搖曳不已的黃燈下,水一方還酣然眠著。興許是讓白露霜的溫柔琴聲伴著太過好眠,她義無反顧的沉入了夢鄉。
「叩叩…」外頭傳來門板被輕拍的聲響,原本在彈琴的白露霜一驚,看見外頭有個人影。她轉身看向水一方,依然睡著,心里掙扎是否要喚醒她。
然而,她心里沒有半分與她說話,亦或踫觸她的意思與準備。
「寨主!」不待水一方先醒,門外的人倒是率先喊了起來,」寨主,小的給您送晚膳來啦!」
白露霜心里嘆了一口氣,最終站了起來,離開桌前,並前去打開了門。
「是夫人啊…」門外一個男子楞了楞,隨即視線望見里頭正在床上睡著的水一方,頓時露出了悟的眼神,」夫人,這里是您和寨主的晚膳,如有不足的話小的半個時辰後會再上來收拾碗筷,請那時候再跟小的吩咐。」
「好的,多謝你了。」白露霜從他手上要接下端著食物的托盤,那寨民卻往後退了一步。
「夫人,寨主食量甚大,這托盤有點兒重了,還是交給小的來吧。」
白露霜聞言,也只好向後退了一步,讓出地方讓那寨民走進房內。那寨民將托盤放置于房內一茶幾上後,來到正睡著的水一方床前,單膝跪了下。
「寨主,小的給您送晚膳來了,請寨主起身用晚膳。」
白露霜在一旁看著,心里慶幸他為自己解了圍,否則自己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唔…」水一方慢慢地睜開了眼,」陸鹿…」
「請寨主起身用晚膳,打擾寨主休息是小的錯,還望寨主不要怪罪,小的就先告辭了。」
至始至終畢恭畢敬的態度,讓白露霜感到幾分訝異,她只覺這已不像是山賊間該有的禮節,而近乎皇室了。可興許是這山賊有念了點書也不一定,白露霜心想,她沒有必要在意太多。
「好的多謝你了。」剛睡醒的水一方露出懶洋洋的笑容,看上去甚是可愛。
待至陸鹿離開後,她才慢吞吞自被窩中探出身子來,然後來到放置著她晚膳的茶幾。該是兩人份的晚膳份量明顯不同,該是白露霜那份就是碗白飯、一小碟菜與一小盤糖醋肉。然而水一方的,卻是整整一小桶子的飯,加上滿滿一碗牛肉泥,然後兩顆生雞蛋與三根小黃瓜。
白露霜看看水一方,再看看這可怕的狀況,心里完全明白何為陸鹿口中的多分量了。就是個成年男子,也不一定能吃這如此之多啊。
然而水一方的臉上只寫著’本王早已習以為常’,她坐在茶幾旁的椅子上,燦爛的笑著看著白露霜。
「娘子你不餓麼,我們來用晚膳吧!」
白露霜看著她已開始動手,將生雞蛋打進盛著牛肉泥的碗中,將其攪拌均勻,然後慢慢的一點一點加進米飯中混著一同吃下。
心里壓抑住些許反胃的感受,她有點困惑,難道說這人一點也不畏懼生雞蛋的腥味麼
但此刻肚中的空虛感讓她無暇再去理會眼前狼吞虎咽的人,她只是拿起了筷子,一點一滴地將米飯與青菜送入自己的口中。
然而未待她將自己的餐點吃完,水一方已將那桶子的飯清空,嘎滋嘎滋的咀嚼起小黃瓜來了。
「娘子,我出去練操啦…」口中因為塞了食物而發出的聲音模糊不清,水一方手里還拿著兩條黃瓜,推開門走了出去。
白露霜看著干淨得發亮的碗,心里默然,她果然…是個武夫。
不久後,陸鹿果然上來將餐具給收拾了干淨。
「寨主又在練功了呢,不愧是寨主。」
白露霜看著陸鹿透出忠誠笑意的臉龐,不發一語。
而來到外頭的水一方在庭中點了燈,照的原本些許陰森的庭園變得暖和許多。
庭中央有棵大樹,甚是粗壯,而水一方來到其中一枝干下,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一…二…一…二…」
屋外水一方有點兒氣喘吁吁的聲音,傳入了屋內白露霜的耳中,她把翠竹帶來的書揀了幾本,心里盤算以此度過此後無趣的山寨生活。
但這人晚上跑到庭院之中說要練操,究竟是在做些甚麼。
她不得不承認,水一方勾起了她心中的好奇心,使她意欲一探究竟。
然而等她推開窗子一看,卻見一人拉住樹干,將自己的身子上拉又垂下。
她不懂她究竟在做些什麼,只能從她的聲音中辨別出這活兒挺是累人,否則她也不會有如此厚重的喘息。
最終,她還是決定拋開放在她身上的思緒,專心閱讀眼前的書籍,誰知曉過了不久,窗外水一方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門板被推開的聲響。
「好累啊…」水一方額上盡是汗水,被白露霜的燈光照了晶瑩剔透。
水一方來到自己的衣櫥前,從里頭取出自己的衣裳,然後用袖子抹了抹汗。
「…」白露霜無法知曉她下一步要做些什麼,這人太容易做出一些超出她想象範圍的事情,況且她也決定盡量不與她交談。
「娘子,本王去屋後的溫泉洗個澡唷,娘子如果累了就先睡吧。」
白露霜見著她又跑出了屋外,不自覺地搖了搖頭,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其實她的嘴角已經勾出了一抹無奈。
果然像是個孩子,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山賊的頭領呢。
蠟燭越燒越短,水一方卻還未回到屋中,已經讀了不少時間的白露霜揉了揉眼,她感覺到自己已經帶了幾分倦意了。
山林被風吹過,帶了窸窸簇簇的聲響,讓從小居于村落中的白露霜不禁有幾分恐懼,特別是野獸的嚎叫不絕于耳。
甚至,她心中還多了幾分懷疑,莫非水一方讓猛獸給叼走了麼。
慢步走到床前,她拉開被子,將自己縮入里頭。
心底嘲笑自己真是大小姐,難怪有幾分膽小,寨里明明還有其他許多的姑娘的。
迷迷糊糊間,興許是雙眼真的酸了,她沉沉睡去。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有一溫暖物體滑入她身邊,在她肩旁蹭了蹭。
那東西有著淡淡的草香,聞來甚是舒服,她不自覺得靠緊了些。
「娘子…」
看著對自己幾乎是厭惡的白露霜,慢慢的靠向自己,水一方心里一陣歡喜。
即使白露霜正做著夢,而不知曉自己的動作,她也已徹底的惑了水一方。
酣然而眠的她未曾知曉,今夜有雙燦爛的眼,望著她直至更鼓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