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適肯出知建康是個好消息,呂柘想著,如果韓眐真的能將襄陽的兵馬交給自己節制,有畢再遇和葉適從旁相助,事情也就變得順利許多.想著葉適所說的時勢,也許北伐真的難以進行下去,必須盡快的得到襄陽的兵馬才行,否則就來不及了。
心里存了這個念頭,索性也不回家,就住在韓眐的家里。
第二日韓侂冑果然去請御筆,韓眐到中午時才回來,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興奮,說道︰「兄弟,御筆已出,錢象祖已被罷免了樞密院的差事。這家伙羞愧難當,已經上了折子,稱病在家了。」
呂柘高興不起來,這一切都在葉適的預料之中,但打虎不死,只能是遺患無窮,說道︰「為何不請聖上罷了他參知政事的職務,將他逐出朝廷?」
韓眐不以為然的說道︰「東府盡在家父的掌握之中,他一個參知政事,又能有什麼作為,還不是被家父牢牢的攥在手心里,若是他還敢胡鬧,那還不是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一句‘胡鬧’,將‘象祖斗獅王’描述的輕松無比,呂柘有心提醒他這是政治斗爭,是比戰場還要陰險毒辣的地方,但看他臉上的滿不在乎,知道就是說了他也未必肯信。
呂柘說道︰「既然如此,公子何不入蜀川,率軍出秦隴,攻擊關中之地。我願領襄陽兵馬,與畢將軍協力,擊敗江淮間的金兵,然後渡淮北上,收復中原。」
韓眐為難的說道︰「我也和家父提及此事,但朝廷府庫以空,倉促間糧草無法籌集,哎!兄弟且在等一等,待到朝廷籌集了糧草,咱們在一同出兵。」
又是葉適所說的時勢,缺兵少糧,這仗的確難打,況且北伐失利之時,中路軍損失的最為嚴重,襄陽城中的兵馬也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估計和楚州的情形也差不多,呂柘問道︰「朝廷何時能籌集糧草?」
韓眐說道︰「總要等到春糧收獲時。」
呂柘不由得心中一涼,現在是二月初,天氣剛剛轉暖,地里的秧苗才種下,等到收獲的時候還要好幾個月,這麼長的時間天知道會出現什麼事情。隱隱的覺得有些不妙,宋朝和金國都因為各自的原因已經無力在繼續戰斗,戰爭進入了相持階段,在這樣的情況下,誰能夠咬著牙堅持下去,誰就能夠得到勝利。但媾和也是一個很容易出現的選項,為了阻止媾和的發生,只能保持鋒線的攻擊力,並且不斷的將勝利的消息傳遞到朝廷。
呂柘說道︰「朝廷在臨安城中養著那麼多的軍隊,白白消耗府庫中的糧草,何不從這些人中挑選出一部分派到江淮前線。」
韓眐說道︰「家父和陳相也說過這些話,但守內而虛外是祖制,怎能輕易變更,陳相的意思是,如今金兵以無力進攻,只要在消耗上一段時間,金兵必然力竭,到那時,我軍糧草充足,正好乘勢進攻。」
呂柘說道︰「若是等到咱們緩過勁來,只怕金兵也養好了傷。」想著葉適說的時勢,不甘心的說道︰「自古英雄造時勢,縱然眼下艱難百倍,但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又有令尊在朝廷上鼎立相助,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
知道他是個血勇之人,霍然站起,慷慨的說道︰「當年岳王爺迎戰金兵時,何嘗不是百倍艱難,但岳王爺終究不是凡人,橫刀躍馬與金兵決戰,終于成就一世功名。韓世忠與金兵對壘鎮江,連夫人梁紅玉都親自上陣,擂鼓以激勵士氣,逼得十萬金兵動彈不得。」
韓眐果然激動起來,興奮的說道︰「兄弟說的對,倘若兵精糧足,也顯不出咱們兄弟的能耐來,只有別人做不了的事情,咱們做好了,才算得上是大丈夫!大英雄!大豪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那架勢,仿佛此刻就要領軍出征。
正說著,只見羅日願匆匆而來,說道︰「公子,皇後娘娘出宮去了。」目光轉動,看見呂柘也在,連忙行禮,詫異的說道︰「呂公子也在臨安!」
韓眐問道︰「她可是去了錢象祖那里?」
羅日願搖搖頭,看著呂柘,猶豫著說道︰「皇後娘娘去了呂公子的府上。」
怪不得從昨天就沒有看見羅日願,他是韓眐的心月復之人,原來是去做這件事情,看來韓侂冑雖然志大才疏,在政治斗爭中不夠狠心,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知道派人盯住這些和自己作對的人。听說皇後娘娘去了自己家里,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和韓眐的距離一下子拉遠了,他是韓侂冑的兒子,自己是皇後娘娘的兄弟,難道韓眐真的就對自己毫無防範嗎?
韓眐呵呵一笑,說道︰「閨中婦人,又能做的了什麼!」
他說的輕松,呂柘卻疑慮重重,看樣子韓眐將兄弟的情義看的比什麼都重,可這畢竟是不死不休的爭斗,他真的會如此的天真嗎?原本還想趁勢在提起領兵襄陽的事情,這時候也不敢說了。
到了晚上,韓眐又是設宴相請,還沒有落座,管家走進來,說道︰「呂公子,門前有一個婦人尋你,說是府上的吳媽。」
呂柘一愣,吳媽怎麼知道自己回來了,並且尋到這里來,走出屋子,只見吳媽站在門樓下,見到呂柘時,不禁留下幾滴眼淚,說道︰「少爺走了這麼長時間,連個音訊都沒有,夫人夜里時常的哭,昨日听說……。」
呂柘不等她說完,著急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是誰告訴你的?」冷冰冰的目光直視過來,吳媽不由得有些害怕。
吳媽說道︰「少爺別急,听我慢慢的說,中午的時候皇後娘娘來了,說是有人在城里看見了公子,就住在這里,夫人想你想的不得了,讓我來……。」
果然是皇後娘娘,呂柘問道︰「除了這些,她還說了什麼?」
吳媽說道︰「皇後娘娘只是和夫人說些過去的事情,別的什麼也沒有說,少爺是知道夫人的,她一心吃齋念佛,心里牽掛的只有少爺一人。」
呂柘不吭氣,吳媽說的沒錯,對于外面的事情,夫人的確不怎麼關心,並且還拼命的想要躲開,但皇後娘娘在這個時候去看夫人,難道真的就只是為了聊天嗎?
吳媽說道︰「少爺快些跟我回去吧!夫人听說你回了臨安,歡喜的不得了,讓廚房作了一桌子的菜等著你呢!」
呂柘陰著臉不說話,皇後娘娘一定是知道自己和韓眐攪合在了一起,所以才要到夫人那里去,這是故意做給韓眐看的,是想讓他明白自己的背景,或許也是想提醒自己,不論什麼時候,這姐弟的名分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吳媽看著木然不動的呂柘,說道︰「少爺跟我回去吧!如意也想你了,夫人天天給如意說,少爺明日就回來,如意這幾日都會叫‘爹’了!」
提起如意,呂柘的心‘咯 ’一下糾在了一起,如意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和自己相處了不過一天而已,還沒有建立起那種令人牽掛的感情,以至于自己根本就想不起她,現在吳媽提起如意,呂柘心里的父愛頓時涌出來,立刻就想跟著吳媽回去,將如意緊緊的抱在懷里。
吳媽又說道︰「燕紅呢?公子叫了她一起回去吧!夫人說了,縱然燕紅有不對的地方,可如意總是呂家的骨肉,一家人還是住在一起的好!」
提起燕紅,呂柘的頭腦冷靜下來,燕紅已經死了,其原因就是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自己已經和韓侂冑系在一起,但韓侂冑的勢力正在日漸衰落,要想給如意創造一個好的環境,只有將襄陽的兵馬抓在手中,並且建立自己的威信,才能不讓燕紅的悲劇重演。
眼前的機會一旦失去,或者皇後娘娘一旦扳倒了韓侂冑,那麼自己的所有想法都將落空,呂柘狠著心說道︰「你先回去,我過些日子就去看如意。」
吳媽說道︰「少爺就跟我回去吧!夫人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就等著少爺呢!」
呂柘冷著臉說道︰「我還有事做,你不要在嗦了。」不再理會吳媽,轉身走了。
酒菜擺上桌子,韓眐興致頗高,幾杯酒下肚,又說起在楚州的事情,**城外,率軍殺入僕散揆陣中,夜襲金兵糧草大營,此刻身在酒席之間,在沒有刀光劍影和廝殺聲,只有滿桌的佳肴和美酒,將生死戰陣之事也說的輕松無比。
呂柘陪著韓眐說話,總想找機會將話題引到再度北伐上,但韓眐卻更願意說那些痛快的廝殺,仿佛這些才是大丈夫的志向,呂柘不禁有些著急,指著桌上的一盤兔肉說道︰「兄弟見過蒼鷹博兔嗎?」
韓眐笑道︰「如何沒見過,前些年有人送我一只大鷹,翅膀張開如人之手臂,就算是一只羊也抓的起來,更何況是一只兔子,只可惜咱們這里沒有好的牧場,那鷹後來養的久了,竟然飛不動。」
呂柘說道︰「鷹有尖牙利爪,從高空俯沖而下,挾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兔子看似柔弱,既無尖牙,亦無利爪,但卻不甘心束手就擒,待鷹飛到跟前,利爪伸出之際,突然翻到在地上,全力一蹬,不僅可保全性命,還可使強敵斃命。」
韓眐說道︰「兄弟說的這個我也听說過,叫做兔子蹬鷹,是沒奈何之際的全力一搏。」
呂柘點點頭,指著韓眐說道︰「兄弟此刻就是這只伸出利爪的鷹,看似穩獲全勝,其實卻是凶險萬分。」
韓眐大惑不解,問道︰「兄弟這話是什麼意思?」
呂柘說道︰「我想錢象祖此刻在家中,想必正在籌劃著臨死一擊,或者粉身碎骨,或者反敗為勝,兄弟若是稍有疏忽,必將釀成大禍。」
韓眐不屑的說道︰「他如今已成了落水狗,昔日那些黨羽如今都想湊上來打他幾棍子呢?兄弟要將他比作兔子,那也是一條瘸腿的兔子。」
呂柘說道︰「不,我看他卻是一條狡猾的兔子。」瞪起眼楮,看著韓眐,說道︰「錢象祖在朝廷里坐了幾十年的官,親手提拔的黨羽遍布朝中,他既然已經和令尊為敵,又怎麼輕易認輸,我看他此刻正在家中謀劃一場大的陰謀。」
韓眐說道︰「就算他是一只猛虎,也已經被家父關在籠中了。」哈哈大笑,說道︰「此刻他家中門庭冷落,昔日黨羽皆以背他而去,就算想要做什麼,也無人相助了。」
呂柘冷靜的搖著頭,說道︰「不,他不是被關在籠中,而是隱在了黑暗中,兄弟請想想,他若仍在朝堂之上,一舉一動皆在明處,此刻他稱病不出,也就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而令尊的一舉一動卻被他看的清清楚楚,倘若他看準了空擋,突然出招,就不好應付了。」
心思一陣轉動,說道︰「要想立于不敗之地,必須要將軍隊牢牢的抓在手中,尤其是臨安城里的禁軍,這些人居于肘腋之間,倘若萬一有人鋌而走險,又該如何應對。不如將那些心志不堅定的將領調往江淮前線,……。」
故意將將領作亂的可能性夸大,使眼前的局勢听起來更加的凶險,希望能夠嚇唬住韓眐,讓他說服韓侂冑,將城中的禁軍派往襄陽,這樣就可以補充前方的兵力不足,為自己統兵襄陽出兵北伐做準備。
韓眐說道︰「兄弟怎麼這樣憂慮,你我面對數萬金兵尚且不懼,怎麼一個錢象祖就將你嚇成這樣。」端起酒杯痛快的一飲而盡,說道︰「我知道兄弟想到軍前效力,且等上幾日,我定當讓家父奏請朝廷,將襄陽的兵馬給了你。來,今日不說這些,咱們只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