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西偏院,丫鬟婆子出出進進,臉上都沒有笑容,東廂房外間屋里,詹夫人揮手就給了二兒子一巴掌,「孽畜,還是人嗎?孩子踢掉了?怎麼不問問清楚,就動手。」
詹少庭捂住臉,不敢言語。
紅箋躺在里屋,面無血色,詹夫人和詹少庭進屋,紅箋別過臉,一句話也沒說,玉兒守在床前,哭哭啼啼。
詹夫人出來,在外間屋坐下,紅箋在她身邊侍候過,她知道紅箋在京沒什麼親人,有個自小要定親的表哥,當初說過,若說紅箋偷人,她不信,這深宅大院,到處是人,想要躲過所有人的眼,做出背主私通的事,不太容易。
詹少庭方才是一怒之下,沒想太多,此刻,看胎兒掉了,也有點後悔,但心里懷疑這孩子是不是自己的,是不是紅箋那這小賤人背著他偷人懷上的……
詹夫人惋惜地道︰「可惜才懷胎一月。」
看兒子無動于衷,不免氣道︰「你這畜生,怎麼就動手打她,鬼迷心竅了?是不是又為了英姨娘那小賤人,伯府里有她,準沒好事,自己把胎兒作沒了不說,媳婦要和離,通房胎兒也弄掉了,在讓她留下去,指不定又出什麼要蛾子,三日內送走。」詹夫人下了死命令,詹少庭也不敢說別的。
詹夫人看兒子臉上似不大服氣,知道心病,就讓丫鬟進屋把玉兒招呼出來,「你說說是怎麼回事,我听說你和你主子二人私自見了外男,可有這事?」
玉兒哭得雙眼紅腫,听詹夫人問起,自是不敢隱瞞,跪下,把事情紅箋表兄如何找來,做生意賠本,窘迫,跟紅箋借盤纏錢,前後說了一遍。
詹夫人又命人找夏婆子來,夏婆子听說紅箋姑娘因這事,連胎兒都斷送了,嚇得跪下實話說了,連玉兒給打酒錢都合盤托出,詹夫人听前後應景,都對得上,紅箋卻是只見她表哥兩次。
這正盤問,外面丫鬟報,「二少夫人來了。」
沈綰貞正在房中盤算著晚上去詹夫人跟前請安時,順帶提一提,找她娘家人過來的事,看詹夫人的意思說過就算了,沒打算請她父母過來,如今沈綰雲的婚事完了,父母也靜心了,她的事也該做個了斷。
這時,付婆子匆匆進來回說,「紅姑娘被爺打了,胎兒踢掉了,夫人和二爺都在西偏院。」沈綰貞著實嚇了一跳,忙問︰「紅姑娘沒事吧?」
老付婆子嘆了聲,「紅姑娘沒事,大夫來了,開了幾劑藥,說年輕,調理一陣子,就沒事了,可紅姑娘打擊不小,奴婢看著很傷心的樣子,恐想不開,還是想法子開解。」
沈綰貞一房主母,出這麼大事,不能裝不知道,詹夫人又過來,她做媳婦的應該到婆母跟前侍候,就對付家的道︰「走,跟我去看看。」
沈綰貞進東廂房外間屋,詹夫人正問老夏婆子,看見沈綰貞道︰「媳婦你來得正好,你可記得一月前紅箋表兄來府上,紅箋可曾叫丫鬟回你,出去見她表兄?」
沈綰貞想了想,好像有這麼回事,繡菊在旁邊道︰「少夫人忘了,玉兒來時,少夫人正在畫梅花,還問紅姑娘有沒有難處,說親戚遠道來的見一面不容易。」
沈綰貞拍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想起來了,是我答應讓她出去見的,紅箋說要見見她表兄,媳婦想,她表兄大老遠來的,表兄妹見一面,也不算什麼,就答應,她與她表兄也就在二門見上一面,怎麼?母親,這伯府家規不允嗎?還是媳婦擅自做主,答應她,媳婦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同大嫂說。」
「這倒不是,事關紅箋青白,還是問問清楚好。」
事情都問明白,詹夫人也深信不疑,生氣地對兒子道︰「今兒的事,總是你不好,听了那賤人的,也不問清楚,雖紅箋千不該萬不該,私見他表兄,私贈財物,雖有錯,可也不是什麼大錯。」
詹少庭此時方懊悔,詹夫人埋怨,低頭也不敢辯,詹夫人煩惱,對沈綰貞道︰「媳婦你進去看看,多開解她,想開點,她還年輕,日後還會懷上的。」
吩咐王家的,「告訴大廚房,給紅姑娘好好補補身子。」
又對玉兒道︰「回頭去我那,取個上好山參,這孩子可憐見的,好容易懷上,還讓這孽畜踢掉了。」
說完,扶著丫鬟走了,詹少庭也跟著走了,對紅箋他沒什麼感情,只是可惜她月復中胎兒,想起也懊悔,誰知她竟懷了孩子,也許是天意,讓他不能擁有子嗣,好生生就都沒了。
紅箋在屋里躺著,悄無聲息,眼珠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玉兒害怕,輕輕召喚道︰「主子,主子,少夫人來看你來了。」
紅箋眼中滴下一大顆眼淚,孩子就這麼沒了,被他父親生生踢掉了,說到底,都是那賤人,若不是她激怒二爺,二爺怎麼會一氣之下動手打她,孩子也不會沒。
沈綰貞坐在炕沿邊,看她臉色蒼白,唇無血色,同樣是女人,也生出憐憫之心,于是輕輕地道︰「你心里若難受,就哭出來,別忍著,傷身體。」
紅箋嚶嚀地哭出聲來,沈綰貞想此刻什麼安慰的話都是空洞和蒼白的,時間才是治愈傷口的良藥。
沈綰貞囑咐玉兒幾句,就出來,付婆子也跟在她後面出來,走到院子里,付婆子壓低聲兒道︰「大夫才來說,紅姑娘胎兒是硬生踢掉的,流血過多,傷了子宮,日後會子嗣艱難。」
沈綰貞一驚,明白大夫口中的子嗣艱難,意味著什麼,大夫不便把話說得太絕,婉轉地說紅箋大概會終生不孕。
「紅姑娘知道嗎?這事瞞住她,還是別讓她知道。」沈綰貞替紅箋擔心,若知道,打擊可想而知,這古時候,一個女人不能生產,等于宣判這個女人死刑,男人和婆家人都會輕看,更何況還是一個不得寵的小妾,在這大宅門里要怎樣活下去。
付婆子同情地道︰「大夫跟夫人在外間說,奴婢進屋看紅姑娘表情像是知道了,一句話都沒有,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沒法子的事。」沈綰貞雖同情卻無力幫她,心里更堅定了離開詹府的決心。
英姨娘看見紅箋被二爺踢打,心里稱願,可驚見紅箋褲腿流出血,她小產過,知道意味著什麼,不由害怕,自己闖的禍事不小,她一氣之下,口不擇言,順嘴就說出紅箋私會外男一事,詹少庭果然震怒,收拾了紅箋那小蹄子,可卻沒想到紅箋竟有了二爺的孩子,英姨娘也嚇傻了,看紅箋被眾人抬回屋,詹少庭也沒空跟她計較,光顧著忙活紅箋,怏怏回屋,春曉站在外面往東廂房瞅了瞅,也不敢跟過去,怕二爺氣頭上,拿她出氣,就也跟著英姨娘進屋里。
英姨娘失神地坐在炕上,不覺自言自語地道︰「紅箋那小蹄子幾時有的,跟她住一個院,二爺若去,也能知道,是什麼時候二爺去了她屋里,竟不知道。」
春曉看主子和紅箋對打,急忙找二爺過來,原想分開阻止二人,也不承想,二爺來了,主子不知輕重,說出那日看見的事,她知道這事瞞不住,早晚主子會說出去,讓二爺知道,可卻沒想到主子當著人說出,二爺好臉,沖動下當眾打紅箋,原本踢幾腳,相對她私通罪,不算重,可就沒想到紅箋懷了孩子,這下子可好,禍事闖大了,怎麼收場,紅箋能繞了英姨娘嗎,待好了,紅箋那火爆性子,還不與人拼命,不由害怕,對英姨娘心里怨怪。
听英姨娘念叨紅箋什麼時候侍奉了二爺,接話頭道︰「那日姑娘嘔吐,二爺受不住屋里氣味,就去了紅姑娘屋子,奴婢記得那還是三月初的事,可不正好一個多月了。」
英姨娘也想起,算算日子沒錯,她心里巴望著紅箋懷的是那姘夫的孩子就好了,若是孽種,詹夫人和二爺非但不會生氣,還會解恨,可這希望落空,就等著詹夫人雷霆震怒,發落她。
主僕悶坐,掌燈時分,誰也沒想起點上燈盞,外間門‘嘩啦’一聲,像是有人進來,主僕都嚇得一哆嗦,外面進來是夫人屋里的墨玉,進門也沒見禮,直望著英姨娘道︰「夫人吩咐,英姑娘三日後離府。」
說吧,不等英姨娘醒過神,就走了,隨著門‘ 當’一聲,英姨娘的心也跌落谷底。
春曉听了,驚得張大嘴巴,原想英姨娘離府怎麼也要過一陣子,或哄好了二爺,此事作罷,或實在不行,自己也不能跟她去鄉下莊子,
還是回去求求大少夫人,另安排差事。或想法子,勾搭上府里那位管事的,嫁人。
三日後
詹少庭早上還未起身,詹夫人便命丫鬟過來,傳話說,「夫人說了,讓二爺今兒務必送英姑娘去鄉下農莊,不得遲疑。」
詹少庭听了,也無別話,回想這一樁樁一件件,那個不是英姨娘詭計,先騙他有了身孕,從農莊接回來,紅箋摔倒又故意趴上去,佯作小產,當時紅箋辯駁他只不信,只信那英姨娘的,待後面,診出身孕,又服那邪藥,胎兒保不住又陷害沈氏身上,她做的事,讓他再也無法原諒,不得不正視,是自己看錯人,眼瞎,心也瞎了,以至為她氣死了先頭嫡妻何氏,後又冷落沈氏,至沈氏執意求去,還自詡真愛,一切都是騙局,只可憐那何氏對夫君一腔痴情,到死都盼著他回頭,詹少庭思及此處,便懊悔不迭。
秋霜忙侍候他起身,草草吃過早飯,就往西偏院,一路走,沒任何猶豫和不舍,詹少庭知道事情真相後,把這樁樁件件過錯都算在英姨娘身上,對英姨娘半分情意也無。
紅箋平躺著,面無表情,哀莫大心死,她絕望,男人無情,小產落下病根,不能生產,她這一生還有何指望,
「主子,看二爺又去英姑娘屋子里。」
「英姨娘真是個狐媚子,不知使得什麼手段把爺勾去,把姑娘傷害成這樣子,爺也沒來看一眼,一進院子,就直奔那狐狸精屋里去了。」玉兒趴在窗子上看,心里替主子憤憤不平。
紅箋眼珠動了動,發生人的冷光,這些玉兒只顧著背著身子趴窗子看,沒理會主子表情變化,「玉兒,你去大廚房說我想吃點東西。」听紅箋虛弱的聲兒,玉兒轉回頭。
主子這兩三天沒吃東西,玉兒擔心,可算要吃東西,玉兒忙高興地道︰「主子要吃什麼?奴婢馬上去告訴。」
「隨便什麼,不拘能吃的就行。」紅箋聲兒透著寒意,玉兒只顧著高興,卻可惜沒听出來。
玉兒一出門,紅箋就支撐著起來,從床鋪底下里翻出一小包東西,打開,里面是一小撮白色粉末,紅箋看了看,這是一個要好的小姊妹,在詹夫人要把她送人做小時,當晚服下這東西,紅箋整理她遺物時,在一件隱蔽衣裳褶子里發現她服剩下的小紙包,她知道是什麼,那小姊妹同她說過尋死念頭,可惜她大意了,她半夜想不開送了命。
紅箋指尖冰涼,好半天,手打著哆嗦仔細地包好,放在衣袖中,走去銅鏡前照照,臉色灰暗,眼楮空洞無神,她只覺腳下輕飄飄的,似踩在棉花上,輕輕拉開門,走了出去,院子里無人。
她朝西廂房一步步走去,腳步沒一分遲疑。
詹少庭進門,英姨娘正半歪著,側耳听門聲,「你還知道死回來啊?」還以為是春曉。
直到听著腳步聲重,才發現不是春曉,忙從炕上支起身,一看詹少庭進來,一陣驚喜,她以為這回紅箋的事,讓詹少庭徹底對她失望,不會來了,沒想到意外詹少庭竟進來。
英姨娘忙爬起身。
「快收拾收拾,送你去鄉下莊子。」詹少庭冷冷一句,英姨娘愣住。
「我去外面備車,等你,你快些出來。」詹少庭聲兒沒一絲感情。
說吧,就要朝外走,英姨娘反應過來,顧不上穿鞋,連滾帶爬下地。
詹少庭手剛掀起簾子,英姨娘撲到在他腳下,死死抱住他的腿,「爺別走,听婢妾說。」
詹少庭想甩開她,怎麼英姨娘雙手死死抱住,不撒手,無奈地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紅箋肚子里的孩子沒了,母親痛恨你,紅箋不死不活的躺著,你當初騙我有孕,服江湖郎中的藥,生生把孩子弄壞了,想起這些,連我恨你。」
說吧,用手掰她的手指,想月兌身。
英姨娘悲痛欲絕,哭喊道;「爺,婢妾承認當初偏爺不對,可婢妾也是實在沒法子,若不這樣,婢妾就不能回伯府,就不能和爺在一起,爺就不能在原諒婢妾這一回,婢妾保證不在生事。」
「晚了,你說的話,我不敢信,我們緣已盡,你還是及早離開,說什麼都是徒勞。」
英姨娘泣不成聲,看詹少庭無動于衷,哭道︰「難道爺就一點不念這幾年的情分嗎?婢妾如今沒有親人,沒有孩子,沒有了爺,就什麼都沒有了,一個人在鄉下地方孤獨到死,婢妾有錯,錯在不該喜歡上爺,爺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不能對妾多一點憐惜。」
說吧,抱緊詹少庭,臉貼在他腿上,失聲痛哭。
詹少庭只冷冷地看著她,狠下心腸道︰「我悔不當初,當初錯識了你,以至後來發生這些無可挽回的事。」
英姨娘心一點點下沉,听他說得決絕,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地哭道︰「奴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挽不回爺的心,奴不求別的,只求在侍候爺一次,就一次,奴婢心甘情願地走,絕不讓爺為難。」
詹少庭對她失望,情分已了,為了讓她死心,想不過最後一次,也算這幾年感情做個了結,就此分開,農莊他是不會在去的。
英姨娘看他動了心思,忙侍候他寬衣,英姨娘像是絕望中抓住一根稻草,試圖想以此挽回詹少庭的心,竟不顧羞恥,無所不至,二人纏綿,交織一起,做了一回。
也正是這時,紅箋輕輕推門進到外屋,里間二人正□迭起,根本沒听見門響,紅箋像是一縷幽魂,輕飄飄地走到里間門口,听里間男女暗昧之聲,目光冷得沒一絲熱度,心也涼透。
她轉臉看一眼桌上的茶壺,走過去,茶壺在暖窠子里,用手模模溫熱,紅箋打開茶壺蓋,從袖子里模出紙包,把白色粉末輕輕撒進去,然後,晃了晃壺身。
這時,豎耳听里面動靜,里面倆人正入港,動靜也大起來,紅箋冷笑一聲,輕輕移動腳步,輕輕拉開門出去,她原本是想當著爺的面,服毒下去,讓他後悔。
紅箋出了西廂房的門,好在院子里沒一個人影,春曉早就跑沒影兒,豈會跟英姨娘一起發放農莊。
紅箋卻不知道,詹少庭來是送英姨娘走的,如果知道,大概也不會下此毒手,她只是一時氣恨二人,自己肚子里孩子還未走遠,二人就在大白天的做□樂事。
玉兒從大廚房回來,看姑娘一動不動坐在炕上,道︰「姑娘還是躺一會吧,剛小產。」
紅箋唇角露出一絲笑,笑得淒美。
詹少庭和英姨娘做完事,詹少庭出了一身汗,在英姨娘挑逗和誘惑下,比平常賣力,也是一想到二人幾年的感情就此斷了,心中多少有幾分惆悵。
詹少庭汗出多了,天又暖,屋里熱,就有些口渴,道︰「給我拿杯水。」
英姨娘穿鞋下地,走去外間,低聲罵了句,「春曉這小蹄子不知跑那去了。」
端過茶壺,就倒了一杯茶水,端著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