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河水依舊冰冷刺骨,所以當言弼軍從水中托起展慕笛的時候,她已經面色青紫,其中摻雜著星星點點的黑色死氣。
「陌兒,你醒醒,不要嚇爹爹。」這個時代沒有緊急救助常識,更沒有心髒復蘇和人工呼吸,言弼軍手足無措的半跪在岸邊,雙手環住展慕笛瘦弱的肩頭,死死掐著人中,「陌兒,不要死,你不要死,你死了爹爹怎麼辦,陌兒。」
皇宮發生的事怎能逃過墨璟逸的眼,況且言陌兒投河,很多宮女太監都看在眼里,即使不齒言陌兒的所作所為,但不出現總是不好的,墨璟天無奈的跟在墨璟逸身後,一個花痴女死了就死了,讓人頭疼的是愛女成痴的言弼軍,若是言陌兒真死了,難保言弼軍不會遷怒于他,做出什麼有損國體的事兒來。
「陌兒。」周圍人皆看到言陌兒了無生氣,抱著她的言弼軍自然感受更深,方才還能隱約感覺到的鼻息,此時已是毫無所覺,一滴濁淚終還是溢出眼眶,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吶!
「趕緊,宣太醫,給朕把太醫通通宣進宮來。」言陌兒還不能死,墨璟逸望著言弼軍的神情,無比確定的想到。
「不必了,老臣謝過皇上恩典。」打橫抱起氣息全無的言陌兒,言弼軍跪地謝恩,抬頭時恰好撞進墨璟天幽深的眸子,一股恨意狂風暴雨般傾瀉而出,墨璟天,如果不是你,陌兒不會死;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白發人送黑發人;如果不是你,墨璟天…。
「將軍。」略帶警告的聲音闖進言弼軍一灣死水的心底,蕩起一圈細細的波紋,便又消失不見了。
「皇上,老臣告退。」轉身離去的背影雖然偉岸依舊,卻帶著悲涼的佝僂,一滴淚珠滑出言陌兒眼眶,隱沒于發間,傷心欲絕的言弼軍沒發覺,距離有些遠的墨璟天墨璟逸沒發覺,只有那眼角一道淺淺淚痕證明這不是夢。
展慕笛躺在一片混沌之中,周圍所有的景色似乎都融為一體,變成一團煙灰色的凝霧。
「醒醒,醒醒。」空靈的聲音在展慕笛耳邊斷斷續續響起。
眉心蹙起,煩人的聲音擾了清夢,她睡不下去了︰「靠,要死啊!」
「我已經死了。」自嘲的笑笑。
展慕笛睜開眼,看到眼前飄著一坨虛影,透明的身體,仿佛很近又很遙遠的聲音,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張臉,為什麼跟她的一模一樣?
「你是誰?」
「言陌兒。」夸張的妝容褪去,絕美的臉龐熠熠生輝,與展慕笛一模一樣的臉,兩人的不同卻極好分辨,展慕笛霸氣,張狂,臉上總是洋溢著自信的笑容,言陌兒刁蠻任性不再,變得溫婉,恬靜,淡淡的笑容帶著苦澀。分明同一張臉,氣質卻大相徑庭。
「我死了?」平淡的語調,能在那麼大的爆炸中活下來才是奇跡,生與死對她來說本就沒有那麼重要。
「不!死的是我。」苦澀的眸子染上好奇,她很想知道怎樣的環境能孕育出如此特別的女孩,「你想活下去嗎?」
「不想。」手枕在腦後躺回地面,對世間當真沒有半絲留戀麼?不,她有。冽,楊,柏,熾,莎莎,妍妍,美美,芳芳,每一個都是她的留戀,可現在她心髒一點痛覺都沒有,只能證明她已經死了,死在那場爆炸里,和他們一起。
「為什麼?」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人活一世,如果每件事都想弄清楚搞明白,遲早會活活累死。」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已經死去的她會在這里跟靈體領,但是活著太累,沒有他們的世界會更累!
「活下去,你就能找到他們。」學著展慕笛的樣子躺在她身邊,聞著身側幽幽的清香,倒是平復了心底的焦躁。
「什麼意思?」猛然間坐起身,目光緊盯著言陌兒。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知道他們還活著。」只是換了一個世界,換了一種身份。
展慕笛認真思考著這番話的可信度,他們死在一起,如果她能活,那他們是不是也一樣︰「怎麼做?」
「借尸還魂。」
「借你的身?」勾唇一笑,流行浪潮竟然讓她趕上了。
「沒錯。」
「有什麼要求,直說。」
「幫我照顧爹爹和哥哥。」爹爹,哥哥,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
「成交。」她迫切的想要找到他們,這一世,她會好好護著他們。
「慕笛,我知道你很強,也知道你很護短,所以我希望你能試著接受爹爹和哥哥,而不是因為我吊件,他們是很好的家人。」
家人?展慕笛勾唇一笑,敬謝不敏。她可以擁有友情,擁有愛情,但是卻一點也不想擁有親情,那都是坑爹的貨,慵懶的瞥了言陌兒一眼,她似乎知道的很多嘛。
「不要這麼看我,我是鬼魂嘛,知道的多一點很正常啊!」聳聳肩,托著下巴開起了自個兒的玩笑。
「最好是這樣。」
「我送你回去吧,再不回去爹爹要崩潰了。」濃濃的憂傷自然沒有逃過展慕笛的火眼金楮,只不過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就是了。
「你不想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他們嗎?」忽然想起這件事,言陌兒順嘴禿嚕出來。
懶懶看向言陌兒,右手撫上胸口︰「想找,自然找得到。」
「是我多慮了。」
漫天金光掃過,展慕笛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幾乎同一時間,言陌兒的靈體也寸寸消失︰「慕笛,好好活下去,爹爹,哥哥,陌兒不孝,下輩子再來報答你們。」
素白的靈堂以最快速度搭建而成,靈堂正中擱著一口紅色棺木,穿著一新的言陌兒被細心放在棺木之中,言輕狂手握著絹布輕輕拭去言陌兒臉上的胭脂水粉,露出本來面容︰「陌兒,地下又黑又冷,你會怕的吧。」
頓了頓,繼續說道︰「肯定會,陌兒最怕冷了。」
「不怕。」突如其來的聲音和那陡然睜開的雙眼嚇傻了言輕狂,只見他呆呆的站在棺木旁,手還保持著擦拭的動作,嘴巴大張,眼神呆滯。
「陌…陌兒?」愣了半晌,接著便是驚喜交加的叫開來。
展慕笛翻個白眼,不,應該是言陌兒翻個白眼,從棺木中坐起,手撐著棺木邊緣,利索的翻身而下。其實她早就醒了,只是適應這具身體花了一段時間,她發現這言輕狂真是笨的人神共憤,就算感覺不到續,明明手就在她臉上左左右右動彈,難道還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嗎?
「陌兒你沒死?」燒著紙錢的言弼軍沖上前一把拉過言陌兒,直到暖暖靛溫熨燙了手心,他這才相信女兒真的沒死。
「嗯。」言陌兒被這一連串的動作驚到了,傻不愣登的眨巴眨巴眼,比一旁的言輕狂好不到哪去。
「太好了。」踹開燒紙碟盆,扯下房梁上的白帆,一掌震碎了棺木,他女兒還沒死,弄什麼靈堂。
「陌兒,二哥去給你煮雞湯去霉運。」笑得很傻的言輕狂連蹦帶跳沖進了廚房。
言陌兒聳聳肩,瞄過一片狼藉的靈堂,她能說她不是言陌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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