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蕙如坐在亭中,滿面憂憤。明明自己已經十二分地小心,最後卻還是落入李晟的斛中。這個人,外表舒朗率真,溫文俊雅,卻沒想到也是個狡詐奸滑之徒。悶悶地喝了一口清涼甘甜的醪,看著坐在對面捧了一張臉笑得心虛的嘉陵縣主,蕙如無聲地嘆了口氣。
「你別惱我,之前的話都是我無心的,」嘉陵縣主卷起袖子,拿著瓷勺舀了醪添在蕙如面前的空碗里,「我也知道,選秀是皇家的命令,跟你沒有半分關系。我怕你被選上,怕你會跟著三皇子遠遠地離開京城,怕我再也見不到你……是我的錯。姐姐,我給你賠禮。」說著她站起身,對著蕙如就是一拜。
「這是做什麼,我如何受得起!」蕙如連忙起身讓開,將嘉陵扶起來,「這要是讓人瞧見傳了出去,不止我,怕是連我父親也要被御史們上本參劾對宗室不敬之罪了。」
嘉陵抬起頭來說︰「我年紀小,又是被父母寵溺著長大的,或許有很多事情不能想得周全。可是我是真心希望姐姐能好。在京里,我是出了名的驕橫孤拐,不論是宗室勛貴還是大臣們家里的女孩子,或是離著我遠遠的,或是因為我的身份而討好接近,並沒幾人待我是真心結交,我倒也不稀罕她們。我們家里,除了幾位兄長和念哥兒,就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我是真的,拿你當親姐姐來待。」這麼說著,縣主的眼圈兒微微有些發紅,「不瞞著你,我的生母是父王的側妃,並不得父王喜愛。父王的心里,只敬重著母親一人,就像祖父在世的時候,全心全意地對待祖母一樣。我的兄長們和十七哥,都是長情重情的好兒郎,不拘嫁了誰,日後都能有好日子過。」
「我是想著讓你當我的嫂子,只是兄長們都已訂了親事,只有十七哥還孤身一人。他很可憐……」嘉陵縣主可憐兮兮地望著蕙如,「一直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很可憐。」
蕙如面上有些僵硬,她氣嘉陵這麼自說話畫,氣她將自己置于風浪之中,全然不顧她的感受。但嘉陵如此坦率地道歉,並用小鹿般濕濡的黑眼珠兒這麼看著她,那點怒氣便漸漸消失了。
她一個嬌養的縣主,從小被榮王當男孩子一般教導著,哪里會那些彎彎繞的心思?自己覺著好的,便要一力促成,傷了人或許還不自知。
這樣的性子,將來嫁了人可是會吃虧的。
蕙如拉了嘉陵的手,讓她和自己坐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這世間的男女,並非你覺著相配便能在一起。別的不需說,只家世門第這一樣,便是一重好大的障礙。」見嘉陵要開口,蕙如抬起手來,攔了她的話,「不要再說什麼求恩旨賜婚這樣的話。你覺得便是世子親自去向皇上求旨,這旨意便能隨便下的嗎?皇上是君,但他也要遵循著禮法,心中自有度量。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三媒六證,哪里能讓男女私訂終生的?世子去求婚旨,只會讓皇上覺得他德行有差,狂悖驕逸,而我則是人品輕浮,行止孟浪。你覺得一個輕浮孟浪,與男子未有婚約便私相授受的女子,皇上會允許她嫁入宗室,成為宣王府未來的主母嗎?」
嘉陵怔怔地听著,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或許皇上會同意將我接進宣王府里去,但只能為妾室,連側妃位份也不可能會給我,你信是不信?」
嘉陵睜大了圓圓的眼楮。
「若真的成了那樣,我會生不如死,沈家的臉面也會叫我丟盡,怕是祖母再也不肯見我了,你信是不信?」
嘉陵額上涔出汗來,囁嚅著說︰「哪會有那麼嚴重,姐姐你是嚇唬我的吧。」
蕙如搖了搖頭︰「你細想想,便知道我說的有理。」
嘉陵皺起眉頭來,也搖了搖頭說︰「那十七哥讓我將你叫來,不就是害你?我不信的,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原也不明白世子的意思,不過現在看來,」蕙如輕輕吁了口氣道,「他只是想著借沈家的名義來賺錢。」
想不明白的時候心里會覺得害怕,不過一旦對方的行為有了合理的解釋,懸著的心也就能安定下來。
沈家一向謹慎,既非太子黨,更非二皇子黨,左右不靠又不招搖。玫如出自晉陽沈氏,家里是大商戶,出面行商,背後自然能得到沈氏的支持和助力。且女子行商,多是走人家的內宅後院,借助婦人的圈子和人脈出貨,既隱蔽又妥當。怕是李晟還覺得因她們是婦人,手頭接觸著這麼大一筆錢財,就算眼熱也未必有那個膽子耍花樣。
只是這麼著便要讓李晟在她的鋪子里伸上一腳,還要當主導的一方,蕙如心里頗覺為難。還不知要如何去與玫如說呢。
「宣王家里真的如外面所傳的那麼缺錢?」蕙如實在是好奇,宣王到底是在煉什麼丹?怎麼花費要那麼高?
「是啊!」嘉陵縣主點點頭說,「王叔煉丹都要用最上乘的秘金、秘銀,听說還要往里頭丟玉器寶石,我父王常背後說他是敗家王爺。宣王家的田地、店鋪和莊園原本還挺多,現在只怕也不剩多少,都被他敗光了。現在除了鄭側妃還留在王府里頭,另兩位側妃听說因為宣王動了她們的陪嫁,都哭著帶了孩子回娘家去住了。于是外頭就有人說這是世子容不下那些側妃,克扣她們的用度吃穿,逼著人家回娘家去住呢。」
蕙如听了嘖嘖有聲,怪不得李晟二十歲了都成不了親。有這樣的名聲在外,哪家小姐的父母肯讓自己的掌上明珠過去吃苦受累啊。
「又不是真的短了那些銀子,世子何必要這樣。」
「誰說不短啊!」嘉陵縣主翻了個白眼,「王叔那樣造著,家里確實早空了。十七哥雖說是想辦法找貼補,但也不過近一二年才找到的路子。那些側妃各個身嬌肉貴,奢華慣了的,全然不知道生活的艱苦。若遂著她們的意,十七哥再有本事也支撐不起來那麼大一座王府的開銷啊。」
蕙如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多嘴問了一聲︰「你知道世子一年到底能賺多少銀子嗎?」
嘉陵縣主驚訝地看著她︰「不是剛剛夠開銷嗎?」
還說旁人,縣主自己怕是也不知道銀子的多寡差別。李晟說剛剛夠用,她便真能信。
陸瑯陪著李晟沿著湖邊漫步,朱明和青玄遠遠地跟著。岸邊柳枝生得濃翠,長長的柔軟的枝條垂在湖邊,隨著微風輕輕搖擺。分開遮在身前的柳枝,陸瑯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去招惹沈家的小姐?不知道她是要入宮參選的嗎?」
李晟瞥了他一眼,笑著說︰「只是參選,又不是入選。」
「我實在看不出她有哪里好。」陸瑯搖頭,「鄉間出來的野丫頭,又是個傻子,就算現在病好了,怕也精明不到哪里去。你若是要娶了個傻丫頭,滿京城的人都要拿你來笑話。」
「你以為現在就沒人笑話我?」李晟只是笑,「讓他們笑去,于我又無甚差別。」
陸瑯停下了腳步,粗重的眉擰在一起,正色道︰「你是認真的?」
「你覺得呢?」
「你這人便是這點不好,有什麼事都不肯痛痛快快說出來。什麼事都要人猜,煩也煩死人!」陸瑯冷哼了一聲道,「你家里那個爛攤子,若不找個精明些的女人看著,遲早要生出禍事。」
「你該多想想自家的後宅,少替旁人憂心。」李晟拍拍他的肩膀,「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我看上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這不是怕你前頭驅著虎狼,後院卻拖起後腳嗎。」陸瑯搖搖頭,「皇後和淑妃一直在打你的主意,沈浩然不過是個三品侍郎,那位六小姐又是庶出,皇上怎麼肯答應你的要求?後宮里的那兩位,隨便往你宅子里塞兩個人,便能挾制了她。」
李晟折了一根柳枝,在湖面上劃出一道漣漪來。
「我不會如她們的願。」
所以他格外中意了蕙如。
永遠是那麼鎮定自如,不卑不亢。知道進退,懂得反擊。在山洞中被他抱住時還能保持著冷靜,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應對。若是換了個人,在那幽暗環境里突然被個陌生男子抱住,就算不會立刻嚇暈過去,怕也會嚇得失去理智,連聲尖叫著將周圍的人全都叫來。那時他便覺得這個沈家的小姐有意思。
竹林里,他親眼看見這個柔弱的小丫頭,手里拿著根尖利的竹枝,就這麼抵在自己姐姐的臉上,目露凶光,言語霸道,為了沈家的臉面,若是那位小姐不听話,他可以肯定,這小丫頭會毫不手軟地讓她姐姐破相。
張牙舞爪,咄咄逼人,就像是只擇人而噬的母大蟲。
特別的可愛。
今日在他將面前的箱蓋打開,提出合作的要求時,這丫頭又是一臉精明的算計。雖是迫于無奈答應了他的要求,但又提出來諸多條件,該硬的時候絲毫不讓,該退的時候又退得毫不含糊。
他能看得出來沈蕙如對他的疑惑、不滿和怨氣,這讓他覺得心情大好。不再婉轉含蓄,遮遮攔攔,她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的率真才是她真正的性情。
一時沖動走出的這步棋,看來收到了意外的效果。李晟對自己的決定十分滿意。
剩下的,便是要怎麼樣順理成章的將這個聰明漂亮又不太好對付的丫頭早點給定下來。
他一定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臉上掛著的笑容與平時完全不同,宣王世子李晟走在榮王府的內院小湖畔,于微微清風中晃動著縴長的柳枝,對未來充滿了各種期翼和渴望。
作者有話要說︰半殘廢的作者咬著牙,忍著疼,終于把第二更敲出來了,有沒有非常感動?
我都被自己感動了~~
求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