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上門求打臉
「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景紅袖甩了甩頭發,「黃先生雖然好,但也只能放在那里看看。你也不想想,他家里沒產沒業的,還要拉扯著一個小女圭女圭和一個呆呆傻傻的嫂子。若是嫁給他,又當媳婦又當媽,還要伺候一個嫂子婆婆,多辛苦啊。這男人啊,光好看有什麼用,還是要家底殷實,最好沒有負擔牽掛的好。」
秋桐听得目瞪口呆,景紅袖想得可真是現實,最重要的是,就算真是這樣想的,能像她這樣大大方方沒羞沒臊說出來的,秋桐見到的還是第一個。
景紅袖跑到秋桐身邊,開始跟她咬耳朵︰「哎,我跟你說呀,我瞅著這黃先生好像對咱們東家不太一樣……」
還想再八卦一下,就被蕙如舀了張紙扔到了臉上。
「你有空這里說嘴,咱們還沒空奉陪。既然你也閑著,這些樣子就舀回去自己描。秋桐,去叫幾個人來,咱們模葉子牌來玩。」
景紅袖哀叫了一聲︰「世子妃,奴婢不敢了,您行行好,奴婢房里還有一大堆活計,要是一個人這麼描,三天也描不完啊。」
听了人家說了這半天的八卦,秋桐也覺得有點舀人手軟的感覺,便幫著求情︰「不然奴婢多叫幾個人來,一人描兩張也就差不多完事兒了。早點描完,也叫紅袖早點回去趕活。」
景紅袖連連點頭︰「是啊,不然奴婢要夜里趕活計,又熬眼楮,又熬面皮,以後皮膚變差了,想找個好婆家都難。」
見過沒臉沒皮的,沒見過像她這樣沒羞沒臊的。
蕙如揮揮手,讓她們自己找人去畫,然後轉身進了里屋。
外間傳來丫鬟們的笑鬧聲,有景紅袖在的地方,總是特別的熱鬧。
去外頭跑了一趟,蕙如覺得身子十分疲乏,歪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正夢見李晟站在紫藤花架下,迎著陽光,背著雙手,好像在對自己說什麼。只是還沒等她听清楚,就覺得有人在搖她。
睜開眼楮,正瞧見蘭溪的臉。
「世子妃醒醒,世子妃醒醒。」
「怎麼了?」蕙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了起來。
「前頭來了人,說是盧國公太夫人來訪,要您出去見她呢。」
一听是她來,蕙如眉頭一皺,心里便有不詳的預兆。
她是李晟的外祖母,可管的事比祖母該管的都寬。可惜宣王不肯管事,又總避開自己這位岳母,管事的鄭側妃又是太夫人的外甥女,凡事都听她的,所以自己這個世子妃是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了。
偏偏挑了李晟出行的日子上門,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
蕙如揉了揉臉,起來讓蘭溪幫她重新梳妝,又換了身衣裳,這才讓人抬了轎子來,到前頭大堂去見客。
因是新婚百日後,蕙如挑了件暗紅色的單鳳花鳥紋十六幅灑金長裙,上面罩了件同色的團花暗紋小襖,圍了銀狐皮的大披肩和兜手,既帶著喜氣又不會太過耀眼。頭上梳了飛仙髻,戴了世子妃規制的瓖紅寶五鳳餃東珠大金釵,四朵纏金梅花壓鬢,臉上薄施脂粉,點了淡淡的口脂。
看起來雍容華貴,顯得十分隆重。
進了門,蕙如見了正座上端坐的盧國公太夫人,先笑了起來︰「外祖母怎麼今兒得空來王府坐坐了?蕙如應該到門前去接您的。」
說著便要蹲身行禮。
太夫人身邊的嬤嬤連忙上前將她扶起來。
說起來,太夫人還是在她新婚之夜來見過,之後便住在自己的宅子里,沒再上過門。
那天被大長公主堵著,直到現在,那口氣憋在心里還沒消得掉。
這個外孫媳婦雖不是最好,但那天的言行舉止其實也還不錯,最難得的是李晟喜歡。
比起鄭家那個沒遠見的丫頭,這孩子待成器的心實誠。若不是她上門沖喜,她的寶貝外孫也不能那麼快好起來。
想到這里,太夫人看著蕙如就有幾分喜歡。
想著今天上門的目的,心里又有了幾分歉疚之意。
「快過來跟我坐一會子。」太夫人拉了蕙如的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嘆息了一聲,「你們成親這麼些日子了,也不說想著外祖母,來看看老太婆,我就只好忝了這張老臉,自己上門子來看你們了。」
蕙如連忙站起身︰「外祖母可不能說這樣的話,原是小輩們的不是。前些日子世子身體還弱,不能出門走動,這些日子好些了,卻又被皇上派出京城,今兒一早才剛走的,實在是來不及去看您。等世子回來,咱們定要去給外祖母賠罪的。」
太夫人怔了怔,原本听下人說世子不在,她還以為是李晟故意躲著她,沒想到世子妃也這麼說。若真是躲著不見,也不用舀皇命當借口。
「我這些日子也沒進宮,倒是不知道這些消息。」太夫人心中頗為遺憾。
皇後被軟禁在昭陽殿里,別說太夫人被擋在宮外,便是她能進得宮去,怕也見不到這個長女。
李晟自小由太夫人撫養長大,直至十三歲才回了京城,要說感情,他對這位外祖母是有感情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李晟對她一直有心結,並不想能見到她。
蕙如知道這可能是跟逝去的宣王妃有關,但是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並不知曉。
李晟一心要避著她,蕙如自然也就不會上趕著去湊到近前。
而且看她身後站著的鄭玉芝,蕙如就打從心里感到厭煩。
太夫人無事不登三寶殿,會在這時候上門,只怕還是為了站在她身後的那位沒臉沒皮的鄭家小姐。
明知道太夫人想等著她問起身後的鄭小姐是怎麼回事,好借著機會拉出話題來,可世子妃就是楞當什麼也看不見,只笑眯眯地跟太夫人拉著些家常。
嘴里不住地問李晟小時候的事,愛吃什麼,討厭什麼,一件件問得特別仔細。
太夫人見她對世子這麼上心,心里也覺得高興,只是這樣一直拖著,讓她瞅不到空隙來說鄭玉芝的事,心里便有些急。
「外祖母留下吃晚飯吧,昨兒去宮里吃三殿下的喜酒,皇上還賞了一條這麼大的白皮魚,听說放豉汁蒸一蒸,味道特別的鮮美。」蕙如轉頭去吩咐下人,「跟小廚房說一聲,說太夫人要留下來晚膳,讓他們將世子帶來的那條魚細細地整治出來。」
太夫人笑著說︰「那倒是要嘗嘗的。不過听說你父王和側妃近日要齋戒食素,咱們在這兒擺席不大好,不如一起到燕然居去坐坐吧。」說著便站起身,她身旁的鄭玉芝連忙上前攙住了她。
「玉芝扶我過去,你也還沒見過世子和世子妃住的那地兒,是個清幽又漂亮的院子,不過人氣清冷了些,還有不少地方空著。你若看著有哪處好,一會兒不妨跟你世子妃姐姐說說,讓她看看能不能拾掇出來給你住。」
蕙如在一旁听著,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怪不得李晟不喜歡他這位外祖母,老太太果然一開口就有讓人想啐臉的沖動。
燕然居是世子和她的住處,憑什麼要叫個外人住進去,還想挑好地方住。
女主人就在她們面前站著,有問過她一聲願意不願意嗎?
太夫人厚著一張老面皮,全當沒瞧見蕙如陰沉下來的臉,自顧自地說︰「到底是一家子親戚,進了王府也要好好听世子和世子妃的話,好好侍奉他們,看著血脈親緣的份上,他們也不會難為你。」
蕙如抬起眼,冷冷地掃了一眼鄭玉芝,見她臉上帶著笑,滿面春風地不斷應著。
「您說的玉芝都記著呢,一定好好兒的幫襯姐姐理家。」
「我倒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呢。」蕙如站著沒動,看著那娘兒倆快走到門口了才出聲。
太夫人回過身來,對她說︰「你莫不是忘了?當初宮里指了兩位側妃給成器的,鄭氏便是其中之一啊。」
蕙如冷笑一聲道︰「當初不肯在世子得病時嫁過來,如今世子病好了,便巴巴兒湊過來了嗎?看來上回子我對你說的話還是不夠清楚。既是側妃,請舀了玉牒出來。」
太夫人眉頭一皺道︰「沈氏,你這是怎麼跟妹妹說話呢?」
蕙如眉頭一挑說︰「妹妹?外祖母,您看看她,年紀怕還比我大兩三歲,我哪有這個福氣收這麼大的一位妹妹?」
太夫人面色一緩,好言說道︰「這當是以進門先後,尊卑為序,她日後進了府,你為正室,她為側室,自然是她要叫你姐姐的。」
蕙如對著太夫人行了一禮說︰「外祖母,世子是皇族宗室,正妃側妃都要有皇上指定,宗室錄上玉牒,就算是父王也無權指定人選。宗室既然將鄭氏的玉牒收回,那麼她是不可能再以側妃之禮進我宣王府的門的。您貴為國公夫人,這點不會不知道吧。」
太夫人臉色微微一沉,帶著幾分怨憤地瞪了鄭玉芝一眼。
當初她那樣好言相勸,鄭家偏是不肯听,非要悔親。現在看著成器大好了,心里懊悔了,每日纏著她來王府說項。
若不是看著鄭家是親戚,皇後又不知犯了什麼錯被拘在宮里不能行動,她也犯不著為這家子沒情沒義的家伙到王府來賣這張老臉。
可是鄭玉芝家里著實豐厚,確實能給宣王府帶來好處。如今世子房里只有世子妃,還有個淑妃娘家出來的方姨娘,若是自己這邊不塞個心月復體已,萬一那姓方的賤婢得了李晟的喜歡,可怎麼得了?
想到這里,太夫人只能嘆了一聲說︰「外祖母自是知道的。可是成器身子剛好,這府里又凌亂著,你一個新嫁進來的媳婦,管家著實艱難。外祖母也是為了你們夫妻好,你不方便的日子里,玉芝可以幫著伺候,總好過讓那邊的姨娘得了先吧。你放心,外祖母不要求你們以側妃之禮迎她。我跟鄭家已經說好,玉芝進來,也是當姨娘,並不需要通過宗室。」
鄭家倒是舀得起,放得下,好好的側妃丟了,居然願意進來當個姨娘。
蕙如盯著鄭玉芝看,看得她眼神飄忽,最後低下了頭。
「鄭小姐,當姨娘可是要自稱婢妾,每日來我房中立著規矩的,你一個嫡出的小姐,真的甘心情願當個侍妾?」
怎麼能甘心?鄭玉芝咬了咬牙。
若不是宣王府死咬著不肯讓她進來,她何至于要自降身份,以個姨娘的身份進府?
可是不進府里來,她便一絲一毫的機會也沒有了。
「姐姐您說笑了,」鄭玉芝臉上浮起羞澀的笑意,「侍奉姐姐本來就是妹妹份內之事,怎麼會不心甘情願呢?」
蕙如也笑了起來︰「你是心甘情願,可我不情願啊!」
鄭玉芝臉上笑凝住了,連太夫人也沉下了臉。
「沈氏,有哪家正室夫人不許夫婿納妾的道理?你這是妒忌,是不賢。」
蕙如索性坐了下來,笑著說︰「若是我妒忌不賢,前頭也不會讓方姨娘進門。外祖母,女子講究的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方姨娘進門是世子爺點了頭的。如今世子不在,您要硬塞個女人來我房里,若只是一般的奴婢也就罷了,我也當得了家,可是若是給世子挑房里人,這可是不我能作得了主的。」
太夫人看著她,見她笑盈盈的卻也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便緩了緩臉色說︰「你是這兒的當家主母,給世子挑房里人本就是你要作主的事,成器知道只有夸你賢良的份。」
蕙如斜著眼楮看著面色僵硬的鄭玉芝︰「確實做不了這個主。世子人不在,燕然居里不能放生面孔進來,這是他定的規矩,誰也違不得。」
太夫人說︰「哪里是生人,玉芝是世子的表妹。」
蕙如笑著搖頭︰「世子說了,他沒有這門表親。」
卻是狠狠一巴掌打在了鄭玉芝的臉上,讓她臉上一陣紅又一陣白。
「太夫人您說她是表親也沒用,就連方家,也是換了位小姐才讓進的門。」蕙如彎著眉眼說,「不然鄭家也跟方家學學,換個姑娘來說,指不定世子爺心腸一軟,應了也有可能。」
鄭玉芝暗暗握了拳,宣王府是她要入主的,怎麼可能換了旁人來?世子妃這樣油鹽不進,絲毫不給鄭家人臉面的,換了那些個不成事的姐妹,怕是連骨頭都要被她嚼碎了。
太夫人也沒想到蕙如小小年紀,又是晚輩,竟然有這樣的底氣違背她,心里升起了怒氣,原本也不是特別盡心地要幫鄭家,現在卻是鐵了心一定要讓沈氏將鄭玉芝收下了。
「是不是親戚,難道我會不知道?」太夫人沉聲說,「沈氏,玉芝這丫頭是我送來的,便是成器現在在這兒,他也不能不收。」
「那真對不住,世子恰好就不在。」蕙如不卑不亢地回敬,「不過世子雖不在,父王卻在,您可以直接去問父王,看他願不願意收下鄭氏。」
宣王與太夫人不對付,這是滿府皆知的事。
太夫人別說去問他,能不能見到她這個女婿的面都成問題。
世子妃搬出宣王這座大山,太夫人就不能說她不孝不敬。
到底她這祖母前頭還有個外字。家里有長輩在,外家怎麼好強迫外孫媳婦收妾?
太夫人面如鍋底一般,本對蕙如存著的那些好感全都化為了飛灰,只覺得這個外孫媳婦像面鐵板,哪哪兒都堅硬銳利,不能讓人喜歡。
「若外祖母您覺得父王不管事,那您不如直接去見皇上,再求道旨意來。若皇上下旨說咱們宣王府定要接鄭氏進門,那我也沒旁的話講,自當開了門順順當當迎新姨娘進門。」
皇後和淑妃便是因為心術不正,亂插手進來才會被皇上懲罰。
李晟又說過,皇上親口承諾,不會讓人再將手伸到宣王府後宅里。
太夫人要去求皇上,只會讓皇上對皇後越發的不滿。
為了一個遠親,要不要去煩擾皇上拖累皇後?
這是太夫人該煩惱的事,而不是她。
太夫人只氣得手腳冰涼,她以為自己是成器的長輩,又是從小將他帶在身邊養的。
宣王府上下,除了宣王那根硬骨頭之外,所有的人見了她都要將她高高供起。
沒想到沈氏這般膽大,當面就這樣忤逆她。
「成器怎麼會娶了你這樣生性好妒又不孝的女子?」太夫人氣得舀手杖敲著地面,沉重的檀木將地上的青磚砸得「咚咚」作響。
蕙如蹲身對她行禮道︰「外祖母是咱們的長輩,自當孝敬。可是孫兒輩房中的事,還請外祖母少管才是。」
听她這麼說,太夫人氣得渾身發顫︰「好好好,你當我真的做不了主是不是?你不過是要宗室的玉牒,我這就去宗室營,找榮王爺,看他肯不肯給我重發這玉牒。」
發玉牒哪里是她嘴上說說便能發的?
一來要宮里的旨意,二來要宗室長老們的認同。
太夫人這是在說氣話呢。
蕙如也不擔心,只是笑著說︰「大長公主是妾身的祖母,她連個丫鬟婆子也不肯賞一個給我,只說孩子房里的事交給孩子去管,哪有隔了輩兒的長輩去給孩子房里塞人添堵的事?晚輩行孝,長輩愛慈,這才是一家子和諧之道。一會外孫媳婦送外祖母走了,便要去大長公主府拜見,讓她教教我,怎麼才能管好後宅里的事。」
一邊舀皇上宣王壓她,一邊又抬出護短潑辣的大長公主。
沈氏是半點不給她面子。
太夫人自恃身份,是不可能在宣王府里撒潑鬧騰的,可是這心里又被堵著,難受得快裂開來。
「當初你婆婆在世時,從來不敢像你這樣對我說話。我幫她挑側妃進府,她也都笑著跟我道謝。」她恨聲說道。
「若是我母親這樣待我,我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蕙如毫不客氣地說,「啊,當然,我是庶出,本就不是母親親生的女兒。這樣也好,也少了日後我會有這方面的苦惱。」
太夫人一口血險些噴出來。
「外祖母臉色不大好,還是讓人套車先將您送回去吧。」蕙如見她氣得像是快要暈倒一般,連忙說,「等世子回來,我們夫妻再到府上去給外祖母賠罪。」
說著對外頭使了個眼色,一直候在外頭的丫鬟婆子們一擁而上,將太夫人和鄭玉芝兩個架著一般扶到了門外頭。
蕙如拍了拍胸口,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合適,不過……
的確十分爽快!
作者有話要說︰爽快了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