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兮畢竟不能在里面呆得太久,她再三叮囑孟旭要照顧好自己身子,才跟著慕容宏出去。
出了听墨閣,慕容宏見念兮的臉色好了許多,剛想要問她剛才孟旭是怎麼說的,卻沒想到遇上了正往听墨閣來的二弟慕容騰。他今日下朝早了一些,河西有匪賊橫行,今日朝堂之上慕容元正提議讓他帶兵前去剿匪,慕容騰自是知道父親希望自己多立軍功,也好將來能夠服眾,他早歸來此,就是想要挑選同去河西的幕僚。
卻未想在這兒遇到了大哥慕容宏,還有身後這個容貌清秀可人的「小廝」,慕容騰疑惑的目光在念兮的身上打著轉,幸虧慕容宏將她擋在了身後。
「大哥怎麼會來這兒?」慕容騰口中問著慕容宏,眼楮卻一直盯著念兮不放,總覺得這個小廝不禁面生,而且一點都不像個男子。
慕容宏生怕他看出什麼破綻,只得隨口敷衍了幾句,想要快些離開,誰料念兮經過慕容騰身邊的時候,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二弟!」慕容宏大驚喊道。
念兮被他牢牢扣著手腕,手中吃痛,可卻仍強自忍著沒有喊出聲來,慕容騰精厲的雙眸同慕容元正如出一轍,他盯著念兮仔細端詳,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隨即松開了手腕︰「你是府里的下人?」
慕容宏見被他識破,只得說道︰「二弟,她是我府外的朋友,只是想來見識一下左相府的。」
「是啊……」念兮站到慕容宏身後,「早就听聞相爺府里面金碧輝煌,這才想要來開開眼界的。」
慕容騰笑道︰「原來如此。」
雖只是打了這麼一個照面,可是慕容騰眼中的戾氣卻是令念兮有些不寒而栗,他看著自己的時候,那眼神仿佛是要將自己生生撕裂看透一般。
慕容騰轉身而去,朝身邊的親信低聲吩咐道道︰「查查那人的身份來歷,和大哥是什麼關系,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听墨閣中。」
他隨慕容元正辦過不少差事,年紀雖輕,卻也算是稱得上閱人無數了,剛才慕容宏口中這個所謂的府外的「朋友」,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是個女子呢?
***
這一回慕容騰前往河西剿匪,原是想帶張文亮和賈許兩個,但最終卻決定剔除了賈許,而是改帶孟旭前去。
出外辦差立功是听墨閣中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這幾日大家已經因為五小姐對孟旭青眼有加在心里忿忿不平,背後嘀咕了,再听聞他一個無名之輩居然也能隨同二公子出外,大家對他的嫉妒便是更甚。
孟旭的手雖還未痊愈,但听到慕容騰讓自己跟隨,趕忙恭敬謝道。
慕容騰瞥了他一眼,上下再仔細打量了孟旭一番,說︰「當日讓你進听墨閣,本是為了氣裴沖那小子,可沒想到憑你一個不起眼的寒門低賤之人,如今在我慕容府中竟能讓爹爹記住名字,令我五妹放□段。孟旭,我慕容騰看人錯不了,你——是個有本事,也有心機的人。」
他這麼直白尖利,反倒令孟旭愣了一愣,喊了一聲「二公子」,解釋也不是,不解釋也不是。
慕容騰搖頭笑道︰「你放心,在我慕容騰眼里素來只有可用之人和不可用之人,我既用你,就不會在乎你背地里耍的這些手段,就算你把我五妹怎樣哄得團團轉都好,那也是你們小兒女之間的事。只要你能為我辦事,為我們慕容家效力,別說是在听墨閣里,就是將來在朝堂,也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慕容騰對孟旭是賞識的,他本就是一個只重結果不重過程的人,而顯然,孟旭和他是同一類人。
前往西北的途中,孟旭在夜里輾轉反側,屋里另一張床上的張文亮,睡得呼呼直響。他一直想著慕容騰同他所說的那些話,難道二公子早就知道那天大國寺門前的那個瘋漢是他故意而為?難道他也看出了自己對慕容瑤的心思?他既沒有出言阻止,對這件事只是一個默然的姿態,到底又是什麼意思?
暗夜中,孟旭半蜷的身子好像一頭蟄伏的野狼。慕容騰的那些話就如暗燒的火焰一般在他的心里點燃,擴散,最終撩起了他整個的心。
終有一日,他會在听墨閣甚至整個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
終有一日,他會真正出人頭地,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一切。
慕容騰,慕容瑤,這些不過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只是現在,他必須要依靠他們,才能一步一步走上他夢想的那條道路。
河西的這群匪賊說穿了不過是群烏合之眾。今年河西大雪還有冰雹,凍死餓死了不少人,導致民不聊生,沒飯吃走投無路的人自然就聯合了起來,佔了一個山頭,還說什麼要打進城里,甚至一路殺到長平。
在慕容騰眼里,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他率兵前來,不過是來撿一個現成的便宜,得個軍功罷了。原先是預計十日之內,必將這些亂黨匪賊一舉擒獲,可誰知這些匪賊卻抵死頑強,已經過了半個月,卻仍是在負隅頑抗。
張文亮和孟旭兩人既身為幕僚,自然是要替慕容騰出主意。
是夜,張文亮一人在營帳中那酒碗和石子在那兒擺著,一個人苦思冥想,孟旭走了進來,瞧著他在擺弄的東西便問︰「張兄是在做什麼?」
張文亮不做聲,自顧自地自己擺著。
孟旭也不擾他,一邊不動聲色地假裝飲茶,一邊則細看著張文亮在桌上所敗的這個軍陣。
他素來聰明,只瞧了一會兒便看出了些端倪。原來那些茶碗就是剿匪所佔的山頭,大石塊是慕容騰的軍隊,而那些小石子就是匪賊的兵力排布。
還有那些小木棒的意思?
孟旭突然間眼前一亮,頓時豁然開朗起來。火攻、圍剿……
只要將山上的賊匪逼得沒有退路,他們自會棄山而逃,那到時候慕容騰大軍只需要守住各個山路的出口,自然就是一網成擒了。
想通了這些,孟旭眼前一亮,頓時豁然開朗。
他走到張文亮身前,說道︰「張兄,明日二公子命你我一早就去商討對策,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呢?」
「你要誰就先睡吧。」張文亮頭也沒抬,依然在擺弄著他的那些石子、木棍。
孟旭見他廢寢忘食,就先和衣睡了,直到約莫過了兩個多時辰,張文亮才熄燈也在另一張床上躺下了。
雖是深夜,但營帳外隱約透進了幾縷月光,孟旭輕輕走到了張文亮的身邊,他大概是累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還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張文亮,別怪我狠心,當日我進听墨閣之時,你冷言相向,全然不顧當初在長平街上我為你得罪了安慶侯的情分,既如此也休要埋怨我今日無情無義。
孟旭一邊想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銀針。夜色中,模到了張文亮的昏睡穴,然後狠狠扎了下去……
旭日初升,孟旭很早就在慕容騰的營帳中等候了。
沒有準時見到張文亮,慕容騰心中不由升騰起了一絲怒氣︰「這個張文亮怎麼搞的,居然到現在還沒來?孟旭,你可曾見過他?」
孟旭低頭答道︰「回二公子,屬下出來的時候……張兄仍未起床。」
「仍未起床?」慕容騰的臉上罩起一層黑色的殺氣,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還能睡得著?
他不由怒道︰「本公子今日是招你們來商討剿匪之策,他居然仍在睡覺?!來人,去將張文亮給我拖過來!」
孟旭趕忙上前勸慰︰「公子無需動怒,屬下……已經想出了剿匪之策。」
慕容騰臉上的怒意平息了一些,瞥了瞥孟旭,挑眉問道︰「你有何對策,說來听听。」
孟旭便將昨夜所想一一告訴了慕容騰,他听後果然展顏,思索一番覺得孟旭所想之策的確很是可行。
正在這時,張文亮睜著朦朧的睡眼被兩個士兵押進了帳中。
「二公子……」他身上冷汗涔涔,在看到慕容騰眼中騰起的寒意之時,不由心驚膽戰,跪在地上求饒道,「公子大量,屬下……屬下也不知怎麼會睡過了頭……」
「廢話,我不要听你的解釋。軍中軍紀嚴明,我說了今日一早過來議事,看起來你是絲毫沒將本公子的話放在心上。」
慕容騰冷冷說著,他的語調越是沉靜,心里便越是惱怒,甚至……起了殺意。
「二公子,屬下……屬下已經想到攻打剿匪之策了……」張文亮想要將功補過,將自己昨夜所想說出,誰料慕容騰只是甩了甩手,「不必了,孟旭已經同本公子商議出剿匪之策了。張文亮,你該知道,對本公子沒用的人,是個什麼下場。」
「公子……公子饒命……」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畢竟是張大人的干兒子,怎麼樣我也會給他面子,只不過軍法難容。來人,將他拖下去杖責五十!」
「公子,公子……公子饒命啊!」左右士兵將嚎叫著的張文亮拖了下去,孟旭的嘴角露出些微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並非故意想要害他,怪只怪在這軍中,在二公子的這場仗中,只需要一個幕僚就足夠了!
可憐張文亮活活受了這五十軍棍,卻依然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何會一眠不醒,以致最後落得個如此慘淡下場。
這一仗,慕容騰用了火攻之策大獲全勝,論功行賞,孟旭自是當之無愧。
至此一戰,再回听墨閣,孟旭已從最邊角的那張書桌移到了原本張文亮的位置。再無人敢對他冷言冷語,如今孟旭的身邊,常常是圍坐著一圈的人。
世態炎涼,你無權無勢的時候,任誰都可以踩賤你,但一旦你有了名譽地位,你無須多做什麼,自會有人巴結討好。
看清楚了這些,孟旭的心也愈加透亮起來,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更加了然了幾分,只是想到念兮,沒來由的卻有一股酸楚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