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正香的唐瀾已經被屬下叫了起來,披著大氅跑上嘹望塔,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流寇營地已經變成一道火龍環繞,流民早已亂糟糟地逃命,在火光的映襯下人影踏踏,遠處好像有馬軍來回沖突。遮山四周本來圍了一圈的營寨,現在已是一圈的火光。
唐瀾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流寇營中就發生了營嘯呢?莫不是被什麼人模了營?只是,這事還是自己鄖陽團練比較擅長啊?什麼人竟然搶了唐舉人的買賣?
好吧,看著沸騰的原野,唐瀾只得命令各部把寨牆好好守住,不得讓任何亂兵沖了遮山的營寨。這一宿唐瀾都沒睡,和木雲峰、李柯子等各自守著一個方向,緊緊觀察著原野上的混亂,直到天蒙蒙亮。
等到晨曦籠罩大地,光線變得明朗,唐瀾在瞭望塔上愣住了,四周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流寇已經消失無蹤,硝煙裊裊,尸橫遍野,遮山周圍方圓十里之內便是修羅場。一些尸體倒向了團練的營寨,這些人在逃生的時候甚至朝著遮山上跑,哪怕是對手的迎戰,也沒有放棄哪怕一丁點的機會。
戰場中偶爾仍有一些騎士來回皴巡,但並不敢對遮山上的團練營地造次,因為只要接近,山上真的就是硬弩招呼。那些怒馬鮮衣的黑甲紅巾的騎士就是昨晚的主角,在東南方向隱約一面紅色大旗上是個「曹」字。
「命如草的狗年月。」唐瀾騎著馬沿著低矮的寨牆繞行著,團丁們見唐瀾到來,頓時歡聲雷動,因為流寇已經垮了,雖然不知道是誰干的,但毫無疑問已經徹底被打垮了。經過長達半個多月的鏖戰,團丁們也意識到,一系列的戰事獲得勝利,這股最大的流寇既然被打垮,戰斗很可能就快終結了,人們無不士氣高昂。
在東北方寨牆外約莫30米的地方倒臥著一具尸體份外扎眼,大紅袍覆蓋著,旁邊還躺著一具馬尸,這一人一馬近在眼前,吸引住了唐瀾的目光,他在寨牆之內看了又看,最後還是派了幾個人出去,把那具尸體弄回來。
唐瀾一眼望去就認定此人必不簡單,除了魁梧的身體,一身精良的軟甲之外,關鍵是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齊,任何一名小流寇都不能有這樣的功夫修剪手指甲,唐瀾記得王大梁的指甲同樣是如此整齊。
唐瀾認定這很可能是某個大寇,在一場夜襲中喪了命。雖然身上中了兩箭,但真正的致命傷在背脊上,一刀劃開了脊柱。不知道什麼原因,襲擊的人並沒有窮追到底,而這人朝著遮山而來,最後死在了30米開外。唐瀾找來幾名過去的流寇辨認,都不認得,他也沒有在意。
除了固守營寨之外,他還派了兩批探馬前往南陽探听情況。到了下午,四面八方的消息匯集過來,昨晚這一場大仗是曹文詔做下的,他的4000三邊騎兵如北風一般掃來,兩天前還在葉縣的曹文詔,竟然兩天兩夜奔馳300里,三更時分直接馬不停蹄殺入了流寇陣中,一夜間沖破五個營寨,斬殺流寇無算。
這真是一場教科書式的奔襲戰,對于流寇而言即使知道曹文詔還在300里外,也不可能想到他們竟然這樣迅速,長途奔襲。而曹文詔再度印證了他閻王的美名,殺得流寇魂飛魄散。
唐瀾听著李柯子的敘述,不住吐著舌頭,而騎兵的高度機動性,真讓唐瀾羨慕不已,假如有這樣一隊精兵,唐瀾便不會在南陽戰場如此局促地當烏龜殼。
不過曹閻王應該感謝自己,如果不是唐瀾在這里擺出烏龜殼的陣勢,哪里能吸引如此多的流寇入甕。
一名看守張獻忠的小校來報告,「說今日一早,八大王就突然傻子似的哈哈大笑,好一陣都不停,等停下來了又笑一陣,一直到現在。」
唐瀾感興趣了,讓人帶路,一起來到了張獻忠身邊,只見他仍然被捆成一團,扔在地上,此時正閉目睡覺,唐瀾道︰「他為何突然大笑起來?」
小校想了想,「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啊,是了,這具尸首拿過來沒多久,張賊就開始發傻了。」
唐瀾用腳把那尸首的臉轉過來,還是那滿面的胡虯,蒼白的臉龐,這肯定是一號人物,他讓李柯子過來辨認,李柯子仔細看了看道︰「看上去有點像紫金梁王自用,但屬下不曾跟過他,不是很熟。」
唐瀾的口微微張大,「你說啥?紫金梁?」
張獻忠醒來之後證實這個消息,這位紅袍大將是紫金梁,李定國來辨認也這麼說。唐瀾整個中午都在吞唾沫,好家伙,運氣好的時候真是擋也擋不住。
李柯子臉上的笑容比捉住王大梁時候還要燦爛︰「紫金梁的賞格不論死活就是2000兩銀子,一個千戶。」
怎麼辦呢?唐瀾看看手下一幫翹首以盼的頭目們,這一個人頭就能籠絡一個山寨,現在不是還有幾個大寨子不願意加入嗎,這個人頭交換來的職位足以收買一個大寨子的降伏。
只是,唐瀾有著其他主意︰「柯子,點50人隨我去曹總戎的營寨。是人家的,就得還給人家。」
在眾人一片戀戀不舍的目光中,唐瀾打著旗號出了營寨。曹字大旗就在三里之外,原來也是一處流寇營寨。一行騎兵走過空曠的戰場,滿地的尸首還有快成為尸首的傷員,斥候們圍成一個圈,中間是唐瀾和一匹馱著尸體的馬。
不時有三三兩兩的騎兵在戰場上穿過,唐瀾得以近距離地盯著這些驕傲的大明騎兵,他們的盔甲沒有定式,坎肩、圍裙、明光短鎧、索子甲,但沒有一個人穿棉甲,縱然大冷的天,他們仍然著身體不少的位置,比如手腳。
唐瀾注意到一點,那些呼嘯而過的騎兵投向他們的目光,總是千篇一律,歪著嘴輕笑,目光呆滯,仿佛看著一堆死物。那種冷冷的目光真讓人討厭,如果不是他們的旗幟,就會縱馬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