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走了。」葉安平說著這句話,嘴角帶著一股淡淡的苦笑,整個人仿佛一張薄薄的紙,輕輕一吹便會飛走了。
蘇亦凌「嗯」地應了一聲,忍不住有些傷感——在這個世界上,這些自己好不容易熟悉起來的人,就要這般一個個離開自己了。
先是那一個有著最溫柔笑容的紫眸男子,現在又是葉安平……下一個,又將是誰?
想到這些急促地發生在這些日子里的事情,蘇亦凌立刻感覺全身一寒,身體忍不住猛烈地顫抖起來。
昨夜的那一場雨,來的急躁,去的也迅速,只是晃了一個神,就消失了蹤影,只在空氣里留下淡淡的水漬,潤潤的,本該是讓人覺得舒服的天氣。
「嗤」「嗤」……小環還在給葉安平梳著發髻,一下一下的,這會兒居然成了房間里唯一的聲音。
蘇亦凌覺得有些窒息地難受,連忙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終于安定下來。轉著腦袋打量著四周,卻遲遲沒有看到傅雪嬈那一個妖嬈而醒目的身影。
「那個,傅雪嬈他?」蘇亦凌抿抿嘴想要朝著葉安平詢問,卻看小環轉頭重重地瞪了她一眼。仿佛是用強勢的眼神讓她在這個時候閉嘴。
蘇亦凌蹙眉,看著這個小環的宮女的動作似乎有些越軌了,卻懶的計較了。畢竟,她一心為主,跪在自己面前求了那麼久,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強大的無力感洶涌而上。
葉安平感覺敏銳,雖然小環剛才的動作已經避開了她的視線,卻還是被她猛然發覺。「呵呵」地輕笑了兩聲,葉安平不以為意。抿抿嘴唇,朝著小環揮揮手,示意她不必這樣。
房間里又是一陣安靜。
「亦凌,我就要走了。」葉安平又重復一邊,嘴角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卻帶上更多的無奈,「從今天開始,他應該會記恨我……真好,這樣,那他就能深深地記得我。」
說著這句話,葉安平的眉宇終于有了一些以前的那種囂張跋扈,自然自覺的氣焰。這樣的葉安平,整個人立刻有些明媚起來。
記恨?深深記得?
蘇亦凌隱約感覺到什麼,卻並不是很明白。只看著葉安平的笑臉微怔,那樣張狂的模樣,幾近瘋狂,卻又透露著一絲迷人的神采。
「亦凌,我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壞人。」葉安平依然囂張地笑著,這句話實在沒有檢討的感覺,卻听得蘇亦凌膽戰心驚,「但是,我不後悔!」
蘇亦凌覺得現在最不瀟灑的反倒是她自己了!
「時辰到——」
伴著一陣尖銳的聲音,葉安平被扶著往外面走……最華麗的服裝,最美麗的容顏,這個此刻翩翩美麗的女子,卻又被帶往一個陌生的國度,給一個陌生的男人。
「亦凌,我走了,不必想我。」
蘇亦凌感覺自己的腳有些僵硬,一動不動地定在地上,只是眼楮隨著葉安平慢慢晃動。嘴巴呶呶了半天,卻吐不出一個聲音。
「凌凌……」葉景辰黑色的龍袍,整個人顯得威嚴而強勢,只是在蘇亦凌身邊的時候,才有一些溫暖的氣息。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安靜地站在她身後,好一會兒終于有些失去耐心地朝著他叫喚了一聲。
蘇亦凌沒有回應,眼楮依然看著漸漸遠去的葉安平——一個,兩個,他們都離開了,而自己終于慢慢被剩下了。
葉景辰輕嘆了一口氣,輕輕地伸手踫了踫蘇亦凌的指尖︰「凌凌,回神吧。」
不遠處,葉安平已經邁入馬車,帳子放下的一剎那,她沖著蘇亦凌爽然一笑,明媚的如此刻高懸在天空的太陽。
「再見……」葉安平大約說的是這個詞,蘇亦凌卻沒有听的真切。
「嗒嗒」的馬車漸漸遠去。
「安平……」蘇亦凌朝她揮舞著手。
明媚的陽光將大地染上一層淡黃。
「嗚嗚,嗚嗚……」蘇亦凌終于忍不住,眼楮微微發紅。剛開始還是壓抑地輕哭著,後來終于忍不住一般「哇哇」出聲,喉嚨里好像被塞了什麼東西,發聲的時候一陣嘶啞,哽咽的感覺,「都走了,全都走了!」
一個,兩個,都離開了
「哎,你呀!」葉景辰輕嘆一口氣,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地拍了拍蘇亦凌的肩膀,然後伸手將她摟過來,環在懷里。
「嗚嗚……」在蘇亦凌不能壓抑的哭聲里,葉安平的和親隊伍已經遠行,變得越來越小的隊伍的身影,落在蘇亦凌眼底,氤氳起另一陣霧氣。
「我還在,別哭,我還在。」葉景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蘇亦凌情不自禁地將腦袋靠在葉景辰的肩膀上,紅著眼楮,想止住哭泣。卻猛然一下子哭得更加厲害了。
「你,你不準離開!」蘇亦凌伸手拉扯了一下葉景辰的衣服,沖著葉景辰嘶喊著,卻又猛然發現自己這會兒居然有些胡攪蠻纏起來,立刻有些尷尬地放了手。
「咳,咳,咳……」幾聲輕咳響起。
蘇亦凌穩住身子,側眼看到了那個紅色的身影,不知道是從那個角落里出來的,微眯著眼楮,看著遠去的葉安平的和親隊伍,卻是冷漠著一張臉。
「你去哪里了?現在才來。」蘇亦凌輕抿一口氣,忍不住語氣里涌起一些指責,「她都已經走了!」
平日里對蘇亦凌永遠嘻嘻哈哈的傅雪嬈,此刻卻是不言一語,然後冷漠地撇過臉去!
「喂!傅雪嬈!你有沒有听到我說話啊。」蘇亦凌被傷心與憤怒遮蔽了眼楮,居然沒有發現傅雪嬈的異樣,只是側頭朝著他大聲地喊著。
「凌凌……」葉景辰順著蘇亦凌的眼光打量著傅雪嬈,眉頭緊緊地蹙了一下,連忙開口喚了蘇亦凌一聲。
——今天的傅雪嬈,看起來有點兒不對!
葉景辰才這樣想著,就好像驗證他的感想似的,立刻听見不遠處傳來「咚」的一聲響,傅雪嬈直直地跌倒在地
天空依然是明媚的暖色,喜氣洋洋的。
蘇亦凌靠坐在床沿邊上,太久沒有閉過的眼楮,此刻終于因為疲憊而艱難的顫抖著,顫抖著,終于緊緊地閉上了
這是一團沒有盡頭的黑色,蘇亦凌感覺自己模索著,模索著,卻找不到方向。
「再見,亦凌。」說話的男子聲音輕柔,那一雙紫色的眼眸在黑暗里散發出迷人的光彩。明明是那麼溫柔的語調,卻帶著一種陌生的疏離感。
此話剛落。
「再見,亦凌。」說話的女子面容姣好,蠻華國特制的黑色嫁衣,卻襯托她皮膚白皙,盈盈一笑間透露出女子特有的嫵媚,惹人憐愛。
兩個並排走在前面,時不時地回頭,朝著蘇亦凌說「再見,再見。」
黑暗里,蘇亦凌掙扎著想要沖上前去,可是身體的動作卻仿佛被黑暗禁錮了一般,根本無法動彈一絲一毫。
張開的嘴巴一瞬間仿佛有千斤重,聲音被壓制得,只能從牙縫里穿出來,卻只能發出「吱吱嗚嗚」的聲音。
「啊——」蘇亦凌終于猛然大叫一聲,急忙地從位置上驚坐起來。
「呼,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蘇亦凌揮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才慢慢睜開眼楮……該死,剛才自己做的是什麼夢啊!莫名其妙外加神經病得厲害,否則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才舒了一口氣,蘇亦凌顫顫地睜開眼楮,卻馬上看到了已經坐起身子,瞪著眼楮打量自己的美麗男子。
「你……醒了?」蘇亦凌一下子有些恍惚,或許更多的是她知道傅雪嬈這些情況之後的茫然,真真的不知道該何如是好。
「我醒了。」傅雪嬈艱難地扯動嘴角,有趣一般地朝著蘇亦凌輕笑著,「真是,怎麼你看起來比我這個病人還要虛弱?」
「……嗯。」蘇亦凌嘟嘟嘴,有些埋怨地瞪了傅雪嬈一眼,重哼一聲,這才開口,「被你還有你們嚇的,一起驚嚇的。」
說著話,蘇亦凌輕咬著下唇,仿佛很隨意似的輕輕開口,卻隱約有些傷感了。
然而,今天的傅雪嬈卻顯得異樣才敏銳,「呵呵」地輕笑了一聲,睜著眼楮朝著蘇亦凌,仿佛很自然地問一句,「那,關于我……太醫怎麼說?」
「啊?」蘇亦凌一下子沒有準備妥當,被傅雪嬈忽然這樣一問,整個人被嚇得驚坐起身子,連忙波浪鼓似的用力搖著頭,「太醫,太醫自然說沒什麼關系,呵呵,呵呵。」
尷尬地「呵呵」著,蘇亦凌此刻只能傻傻地虛應著,卻立刻感覺到傅雪嬈絕艷的臉上,那一雙漂亮的眼眸里閃過的不信賴。
「既然沒什麼關系,我又為什麼會暈倒?」傅雪嬈心里早有定數,只是這會兒看蘇亦凌為了隱瞞自己,而努力偽裝的模樣,便忍不住覺得有趣了。
「大約是累了吧。」蘇亦凌心底暗嘆自己失策,這樣的應答,自己實在應該在傅雪嬈醒過來之前便要想好了回答的,而不是在這樣驚慌失措的時候,隨便抓一些漏洞百出的話來!
真是,越來越活回去了!
「是啊,應該是累了吧。」傅雪嬈輕笑一聲,卻沒有揭穿,笑笑地朝著蘇亦凌開口。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尷尬的氣氛。
蘇亦凌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朝著傅雪嬈輕聲開口道︰「雪嬈,安平她……」
「住口,不準再提她的名字。」傅雪嬈剛才還笑盈盈的臉上,此刻猛然掛上一層寒冰,冰冷的語調更是讓人忍不住覺得全身一顫,整個人有些陌生的強勢。
蘇亦凌閉上了嘴巴,腦子里終于浮現出葉安平離開之前最後朝自己說的話,關「記恨」關于「記得」。
「不提就是,你真麻煩。」調節好自己的情緒,蘇亦假裝若無其事地輕笑一聲,這才哼了一聲,款款走出房間,「你等著,我讓人給你端些吃的來。」
傅雪嬈微眯著眼楮,那一聲謝謝說的很輕,蘇亦凌卻依然是听到了。
推Ki房門出去,蘇亦凌卻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真的很害怕,自己一個沒有撐住,就會這樣哭出聲來。
傅雪嬈,傅雪嬈!
該死!一個,兩個……接下來一個是他嗎?
壓抑住自己失控的情緒,蘇亦凌急忙向前沖著小跑開來。那種悲傷的情緒Bi得蘇亦凌有些發狂。
心力衰竭?心力衰竭!
太醫說的是什麼鬼話,蘇亦凌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清楚——現代的心髒病?
已經帶上些氤氳的熱氣的眼楮,在看到進來的那個熟悉的人的一剎那終于被淚水沖破了堤壩。
「凌凌,」葉景辰輕喚了一聲,抬眉往傅雪嬈在的房間冷冷看了一眼,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將蘇亦凌環住。
春天的暖暖陽光從天空撒下來,是讓人覺得溫暖的顏色。
「皇上哥哥,我……被剩下了。」蘇亦凌的聲音有些哽咽,整個人伴著這一聲聲的哽咽上下顫抖著。
好一會兒,葉景辰卻淡淡一笑,悠悠然開口︰「凌凌,我也是。」
頓了頓,葉景辰朝著蘇亦凌笑︰「所以,我們兩個彼此為伴,不要害怕。只要是兩個人,就不用害怕。」
「可是……」蘇亦凌正想說什麼,又有些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在不知不覺之間輕應一聲「嗯」,等到她意識到自己答應的時候,葉景辰已經眯著眼楮沖她笑了。
這個九五之尊此刻的笑容實在有些傻,淡淡的,甚至有些憨厚的感覺。蘇亦凌全身一顫,意識到自己將憨厚這個詞語用在他身上,又覺得有些異樣。
可是,蘇亦凌確實覺得自己沒有看花眼。
一陣風過,枝頭的花瓣化為一場雨,飄飄揚揚地落在他們肩頭,身上紅色的身影從屋子無慢慢走出來,一步一步,終于在看見兩個擁抱的人的時候,全身停頓了一下,然後慢慢退回了門口。
微微眯著眼楮,傅雪嬈靠在門上……一瞬間,他忽然有些害怕——當自己離開的那一天,這個叫蘇亦凌的女子會用多少時間忘記自己。
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而葉安平,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女子,卻讓自己永遠不能忘懷了……該死!她原來是這般聰明的!
意識到自己居然這般想著,傅雪嬈立刻有些自厭地搖搖頭。
然而,這個想法卻像是一條毒蛇,在他的身體里越鑽越深。想要努力在她身上留下印記的想法,將他的心髒攪得十分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