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店小二露出為難的神情。眼珠子一轉,躬身賠笑道︰「真正的是不巧,咱們掌櫃的今朝不在店里。」
「不在?」潤娘掠了掠鬢發,道︰「還真是不巧啊,卻不知你們掌櫃啥時候回來呀?」
店小二賠著笑臉道︰「娘子這話問的,掌櫃的出門哪里會同咱們說這些。」
店小二話沒說了,杏紅軟簾又被挑起,一個小廝舉著個大托盤進來,托盤上有四只白瓷大碗都蓋著蓋子。店小二見了,快走幾步轉到那小廝身前,將菜端上桌一一揭開蓋子,屋內登時香味四溢熱氣騰騰︰「這道獅子頭,看著就四個大肉丸子,里頭卻擱了十來樣東西,可是費功夫的。這黃金棍子魚咱們是用羊油炸的,魚又是現破的可是新鮮了。」
潤娘听小二這麼說,夾了支棍子魚咬了口,贊道︰「果然不錯!」
周慎忙也夾了一支,喀吱喀吱的吃了起來,一面吃一面道︰「好酥,好香!」
「這叫華雞是咱們大廚的拿手菜。諸位別看這雞肉白突突地好像沒甚麼味,吃到嘴里卻是極酥爛肥女敕的。還有這咸肉炖豆腐,豆腐可是用老鴨湯煨的,看著雖簡單味道卻是極好的。」
店小二說的有勁,一桌子人卻吃得有味。也是早起也就吃了一碗八寶粥又吃得早,對著這些菜肚子更是「咕咕」直叫了。
「娘子,那配些甚麼菜蔬?」店小二將菜籃子交給那小廝,向潤娘問道。
潤娘剛給周慎搶了個雞腿,打發他道︰「弄碗薺菜糊來吧!」
店小二答應著退了出去。
「你到底想甚麼呢?」劉繼濤忽地問道。
潤娘听了一怔,從里碗里抬起頭來看著他,不解地道︰「甚麼甚麼呀?」
劉繼濤擱下筷子,微有些不悅道︰「你明知盧大興與湯家的關系,還去找他們掌櫃,你就不怕掌櫃的把這事告訴了湯家。我告訴你湯家要真留了意,你呀就甚麼都不用想了!」
潤娘「撲哧」一笑,給自己舀了碗豆腐,不以為意道︰「咱們來都來了,難道白來一趟,自然是要問一問的。」
「問一問。」劉繼濤冷哧道︰「人家壓根就不見你呀!」
「呃——」潤娘又勺了口獅子頭︰「真香!不見我是他的損失!」
劉繼濤給自己倒了杯米酒,涼涼說道︰「打草驚蛇你知不知道!」
潤娘听了,勾了勾嘴角道︰「湯家那條大蟒蛇哪里會把咱們這小人物放在眼里,他們要是知道了定只笑話咱們不知天高地厚。」
「可是,娘子明知這買賣是做不成的,又何必要驚動湯家!」知盛停筷問道。
潤娘瞥了眼知盛,看向秋禾道︰「還記得我那日說得話麼!」
秋禾放了筷子,緩聲道︰「做了才有成或不成,不做就是肯定不成。」
潤娘點點頭。向知盛道︰「可听清了,一件事你還沒做,就想著不成那可不行。凡事只有做過了,才能說成不成的話。」
知盛自是低了頭去,劉繼濤投向潤娘的眸光有著錯愕,這個女子到底要給自己多少驚喜,陰冷的是她,純真的是她,聰明的是她,果決的是她,難道還添再一樣智慧麼!
「這麼說,你倒還真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的?」劉繼濤淺笑瞧著坐在身旁的女子,渾然不知自己的眸光中的欣賞與喜愛全落進了大奎與秋禾的眼中。而這兩人一則以怒,一則以以喜,都悄悄的別過眼去。
「總不能白來一趟吧。」咬著筷子望著桌上的已吃了差不多的菜盤子,道︰「呃,也不能算白來,他們家的菜真的不錯!」她話音未落,伙計便端了薺菜糊進來,潤娘一面使他再拿兩個干淨碗來,一面又道︰「再加一個頭梳肉。一個螞蟻上樹。」
易嫂子听了開口勸道︰「哎喲,娘子咱們都吃得差不多了,還添甚麼菜呀!」
潤娘道︰「咱們是吃得差不多了,可大奎跟盛小子怕是只吃了半飽。」說話間伙計已拿了碗了,潤娘接了給周慎舀了一碗薺菜糊,然後又給自己舀了一碗。
劉繼濤看了看自己混了各式菜汁的碗,亦吩咐伙計拿碗來,秋禾同易嫂子自是有樣學樣也要了干淨碗,潤娘本還想取笑劉繼濤「好學」,因秋禾她們也要了碗只得撇撇嘴做罷。
劉繼濤邊吃著薺菜糊,邊問道︰「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盧大興應了你會怎麼樣?」
「甚麼意思?」潤娘瞥眼問道。
為甚麼她總可以在一瞬間換上孩子般的神色,劉繼濤掩唇笑了笑,正色道︰「以你如今的能力盧大興真的同你做買賣,你覺著你能做得長遠麼?湯家被你搶去那麼大一個客人,他能輕易放過你去!」
潤娘听了心里真是一驚,是啊這倒是沒想到呀,若果真如此,湯家還不把自己整趴下!想到此還真是一陣後怕,不過她面上依舊輕漾著笑顏︰「掌櫃能糊涂到答應我麼!」
「如果他就這麼糊涂呢?」劉繼濤沒有漏掉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張,因此繼續追問道。
這個問題潤娘真不曉得要怎麼答,一來她是真沒想過掌櫃會答應,除非他是個糊涂蛋。二來依她原來的想法,能談妥這樁買賣是再好不過了,自然是接下來做嘍。可是自己真的是太異想開了,憑自己這麼能耐怎麼可能敵得過湯家呢。
看著劉繼濤有些凌厲的眸光,潤娘有些火了︰「是啊,是我沒想周全——」
「知道自己沒想周全,以後做事就多想想。」劉繼濤的語調突然變地輕柔了。連帶著眸光亦溫柔了起來,潤娘登覺著雙頰發燒,側了側身子,嚅囁道︰「我,我,我這不是著急了麼。」潤娘泛紅的臉頰映在劉繼濤眼中,竟讓劉繼濤看得有些痴了。
「娘子,我出去走走!」大奎忽地起身說道,不待潤娘答應已沖了出去。
潤娘趕緊道︰「別走遠了——」她話未說完,忽听外頭「 啷」一聲巨響,爾後便是「啊」地一聲驚叫,潤娘最先站了起身,向外走去,諸人亦忙跟了上去。
潤娘步至廊上,只見大奎被扣了一身的菜湯,當下就急了,趕上前拉了大奎緊張地問道︰「燙著哪兒沒有?」說著掉過頭,厲聲喝罵那伙計道︰
「你眼楮長著做甚麼用的,那麼滾燙的菜你就往客人身上扣,要是燙出個好歹來,你拿甚麼賠!」
潤娘罵得那小伙計眼淚都要下來,一個勁地陪不是,大奎在旁道︰「娘子。我沒事,且是我自己撞上去的——」
「自己撞上去!」潤娘听了更是火大,擰起他耳朵就罵道︰「你多大的人了,走路連路也不看麼,就這麼撞上去,你知道那菜有多燙麼,你若是出點子事,我可怎麼向魯媽交待——」
大奎原還怯怯地由著潤娘喝罵,听得「我可怎麼向魯媽交待」這一句,面氣色漸漸沉了下去,不大一會整張臉就繃得跟鐵板一樣。潤娘見了。火越發地旺了︰「怎麼,你還不服氣,我罵錯你了——」
「潤娘,算了算了,反正大奎也沒燙著。」劉繼濤見潤娘罵得實在是凶,出言勸道,不想大奎梗著脖子頂道︰「娘子罵我,與你有甚麼干!」
劉繼濤微微一怔,潤娘怒喝道︰「大奎,你怎麼說話的!」
知盛在旁輕扯著大奎的衣襟,小聲道︰「快跟娘子認個錯。」
大奎卻扭過頭去不做聲,潤娘正要開口罵人,一個身著醬紫直裰頭的戴暖帽的五旬老者趕了過來,做揖道︰「真對不住了,這位小哥可燙著,快去請大夫來瞧瞧。」
潤娘按下火氣,向那老者笑道︰「老丈想。必是掌櫃的吧,這麼快就回來?」
老掌櫃微微一愕,旋即笑道︰「老漢適才有事,怠慢娘子了。這會還是先看看小哥湯著了沒。」
潤娘的著急勁過去了,看大奎臉上的樣子,又穿著厚厚地大棉袍子想是沒事,卻又故意上前急急地扒他衣服道︰「快給我瞧瞧,到底燙著沒有,你這孩子又傻傻的說不清話。」她說話間已解開了大奎外頭的衣襟,大奎紅著臉只扯著衣服,道︰「我沒事,真的,娘子!」
秋禾他們知道潤娘故意整治大奎,都捂著嘴偷笑。那老掌櫃听了旁邊小廝的話,見潤娘這樣只當她是來訛詐自己的,當下換了臉色道︰「小娘子,老漢還有事,恕不奉陪了。」言畢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站住!」潤娘放了大奎低聲喝道︰「怎麼燙了客人,掌櫃的就這麼走了麼!」
那老掌櫃回身道︰「可不是咱們不小心,是這位小哥自己撞上去的。最多這兩個菜老漢不算娘子的錢就是了。」
潤娘本也沒想糾纏,不想這掌櫃突變了態度。倒把她適才那點不悅給勾了起來,心想你自己撞了出來,就別怪姑女乃女乃拿你撒氣,誰讓你的人騙姑女乃女乃的。
「老掌櫃這話不太妥當吧,這菜還沒上桌就打翻,怎麼也不能把這帳算到咱們頭上啊。」
劉繼濤看著潤娘挺直的腰身,無奈的搖了搖頭,算這老掌櫃倒霉,偏遇上這個女人小心眼又護短的女人,她舍不得教訓自己人,自是要拿個外人來撒氣的,何況適才那個小二還騙了她。
「所以老漢說這兩道菜的菜錢就不算了。」老掌櫃的意思很明白,除了這兩道菜的菜錢旁的你想都對別想。
潤娘挺著個大肚子逼上前道︰「掌櫃的這叫甚麼話,適才那麼大的聲響,咱們可是嚇得不輕,我一個孕婦最經不得嚇的,就是咱們阿哥—-」說著把周慎拉到前頭,接著道︰「也嚇得不輕,及至出來看到大奎的樣子,差點把我嚇得魂都沒了,況且這會不知道到底燙著麼,掌櫃的就只認那兩道菜錢。」說著眼楮四下掃了一圈,壓著聲音道︰「這盧大興莫不是店大欺客——」
「好一個伶牙利齒的小娘子!」一道清冷如霜卻又甚是輕佻的聲音自老掌櫃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