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因為你是第一個如此信任我的人，也會是始終信任我的人。」
縱然天下人都唾棄她，他又怎麼會？她始終記得耿爺是為了給她作保而喝下忘塵丸的人。
是第一個，如此信任她的人。
耿穆元鄭重的將茶杯放回司徒蕊手中，赤誠的對上她的眼楮「就算你真的是玉扶桑，天下人敢負你，我就負了這天下護你。有人敢欺你，我便替你十倍討回來，窮盡一生。」
陽光照進他琥珀色的模子中，淡金色的眼底如水般流動。
那說眼楮在告訴司徒蕊，她的選擇沒錯。
放下心結，放下一切。
此刻的他們坦誠相見，彼此再無秘密。
司徒蕊雙手捧著茶碗，眼里的笑意越聚越多，最終撲哧一笑，右手拍拍胸口，一臉慶幸「還好，還好，我終于被上天垂青了一回。」
耿穆元臉色轉黑，心里隱隱升起一股怒氣，他是被耍了麼？
司徒蕊不看他，起身將茶碗放在桌子上，不曾回頭，聲音嚴肅「好，我記下了。若有朝一日他人對你如此，我司徒蕊必追到天涯海角抽死丫的，不，死，不，休。」
耿穆元一愣。
光暈下，淺藍色的光暈自她裙角升起，薄涼決絕。看不到司徒蕊的表情，但耿穆元知道，這一刻，她說的話是真的。
因為真話，向來很難說出口。
而司徒蕊沒看到的是，在光暈下的耿穆元狠狠的捏著心口處，痛苦的皺眉……
**
城門外，官差將一張告示利索的貼到公示欄，瞬間引起不少人群圍觀，幾個童子慢聲慢氣的通讀公告「近年天災連連，天帝降罰，帝同連墨榮四臣于元年仲月擇泰山祭天，求天賜福，今宣朔女十名陪同。」
童聲悠長，卻如平地驚雷，在人群中炸開，風過，告示欄前只站著兩個稚童彼此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嘻嘻的笑著。
客棧內，司徒蕊難得有空喝喝茶感受鳳縣的風土人情，李三和悟空君一人左手拿著梨右手拿著隻果死盯著放空的司徒蕊。
這到底誰贏了？
司徒蕊也不理這兩個腦洞奇缺的家伙，專心喝茶，就听旁邊的桌子上為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議論。
「去年不是才選朔女，今年怎麼又要宣？」
「是啊，這……這不是坑人麼。」
「咱鳳縣離朔朝還差十萬八千里 ，要選朔女也不會宣到咱們頭上。」
「話不能這麼說，你忘了，在臨安郡可是有……」
「噓噓噓，別瞎說，這事哪兒能隨便說。得得得，咱喝茶，咱喝茶。」
司徒蕊端著茶杯走過去，拉了張長椅坐下，湊過去拉著最外圍的小哥問道「這又發生什麼事了？」
現在的她少年打扮，像是個五官端正的游子，扔在人群里根本沒人注意。
小哥隨便看了司徒蕊一眼，熱心的解釋「這不是要祭天，還要宣女子陪同，誰不知道那去了都是有去無回的。前幾年祭天宣去的女子只有一個回來，哎，今年又不知道有誰倒霉。」
司徒蕊喝了口茶，「從尋常百姓家宣？」
小哥認真的打量司徒蕊一番，疑惑道「你不是本縣人？」見司徒蕊點頭，他才又解釋道「帝王選女，哪里能看得上尋常人家的女子，自然是達官貴人家的閨秀，不過以前從來都沒有將告示貼到鳳縣，今年依我看有意宣召臨安郡那個小姐。」
「什麼小姐，竟然這麼引人注目？」
小哥這次更是重新掃視司徒蕊，狐疑道「你不是本國人？怎麼連臨安郡凌軒莊的段二小姐都不知道？」
「段凌玥？」司徒蕊吃緊的追問「什麼人敢宣她？」
段凌軒寶貝段凌玥恐怕朔朝無人知曉，可是今天竟然有人敢動段凌玥，這不是老虎頭上拔毛麼。
碩帝昏庸，又是誰比碩帝還又權利？
「不就是樓書雲樓丞相。」小哥一臉‘你是白痴啊’的看了司徒蕊最後一眼，無心再和白痴多說一句話。
樓書雲，樓孟德，樓譽。
三個姓樓的湊堆，打死司徒蕊都不行他們之間沒關系。
樓孟德才出事，樓書雲就找上段凌軒，**果的報仇當她是瞎子啊。
原本以為樓家已經斬草除根，怎想憑空出來一個樓書雲，還是個丞相，這簡直就是找抽的節奏。
司徒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白雪裹星，瞬間點亮蒼穹，原本普通的面貌再也不普通，若是那個小哥再看一眼，他就會發現司徒蕊眼底的凌厲。
可惜，他沒有。
一陣清風吹過，李三急忙扔掉手中的隻果，拽著悟空沖出門外，扯開嗓子對著疾馳而去的馬大喊「你他媽發什麼瘋——」
司徒蕊馬鞭狠狠的抽在馬上，頭也不回的喊道「莊里有急事。」
當初若沒有段凌玥，段凌軒不會白白幫她，樓孟德也不會乖乖立下字據，如今段凌玥有事，她必須幫。
得人點滴，必報涌泉！
這是司徒蕊做人的原則。
**
凌軒莊內，段凌軒目光蕭索的看著面前的黃色卷軸，黃色卷軸背後，黑色大篆上寫兩個字‘聖旨’。
樓書雲端坐在段凌軒身邊，似好心的安慰道「國之大任，賢佷不可不接，吾皇和天下黎民可都看著呢，取之于民，自然要為天下蒼生著想，這個道理，想必賢佷女也懂得。」
段凌軒藏在袖子里的手虛虛的握成拳，目光始終鎖在聖旨上，面色陰沉，「若，我說不肯呢。」
「哦？」樓書雲輕輕捏起茶蓋撥了撥里面的茶葉，眉毛一挑，鼻子冷哼一聲「凌軒莊受賄于蒼生，卻不為蒼生祈福，莫不是要，」語氣更加輕「叛國？」
‘叛國’兩字被樓書雲說的極為輕淺隨意，仿佛在說‘吃了沒’一樣，而這兩個字的嚴重性不言而喻。
樓書雲不給段凌軒反擊的機會，「只取不舍者，天下蒼生恐怕不會喜歡這樣的人，換做是他方，恐怕也無立足之地。」
話的意思很清楚，倘若段凌軒不答應，就再無立足之地，不止朔朝，就是連墨榮三國也無立足之地。
段凌軒袖子里的拳猛地握住，牙關緊咬，額頭上青筋暴起，「看來，丞相大人是有備而來，今日，段某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他可以不怕江湖道義，卻不能不怕叛國通敵的罪名。
叛國罪名。
他怕！
樓書雲滿臉堆笑，眼里卻發狠「這是賢佷的榮幸，賢佷應該感激皇恩，貴莊日後也可以憑借賢佷女而永享榮華，賢佷何必發愁。」
官場莫怕滾打了這麼多年，樓書雲自然要比他佷子樓孟德精明陰狠的多，他早就看不慣段凌軒仗著自己的勢力三番五次的攪動江湖，原本只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段凌軒竟然迫害他佷子一家。
新仇舊恨，正好一起算。
紫靈閣內無形中形成一股特殊的壓力沖著段凌軒壓來。
一向風輕雲淡的穩操勝券的段凌軒第一次感到壓力，也第一次感到生生的無力，這種無力讓他很不爽。
可他不能發火，大業未成，他不能有一點閃失。
但對于唯一的妹妹，他也無法取舍。
樓書雲吹開茶葉，輕輕地抿了一口「怎麼樣賢佷，想好了沒，想好了就快請賢佷女過來，有些事還需老夫親口轉達。」
最後一根稻草，樓書雲壓的時機剛剛好。
「不用愁了，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