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譚京不慌不忙,彎腰作揖「微臣心中只有陛下,也只忠于陛下,陛下的選擇,就是微臣支持所在。」
一番話,如帶刺尖錐,銼進馬廉的耳朵內。
邵雍杰臉色緩和,露出欣慰,點了點頭,沖著滿地大臣道「這,才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管你們以前是忠于先帝,還是有如何高的功勛,你們要記住,現在,你們必須忠于朕,朕的選擇,必須是你們支持所在。」
朝堂下寂靜無聲。
邵雍杰眼波平靜的掃過朝堂之上跪著的大臣,又將視線放在馬廉身上,目光炯炯的盯著他頭上的官帽。
馬廉似有感應,並不畏懼,在所有大臣的窺覬下,穩穩的摘下官帽,雙手捧著放到邵雍杰腳下。
這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絲毫沒有停頓。
震驚,詫異,竊喜,百官臉上的變化千姿百態。
這是,辭官?
沒有人相信,馬廉真的會放棄現在所有的一切,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在位這麼多年得罪了多少人,侵害了多少人的利益?
辭官,等于死!
馬廉雙手伏地,頭緊緊的貼在手背上,聲音悲愴「陛下若是沉迷美色,臣,不願看先帝打下的江山毀于一旦,今日,臣願意一死以報先帝賞識之恩。」
舉座嘩然。
求死?
看來馬廉今天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和碩帝決出高低。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邵雍杰也沒想到馬廉竟然會用死來勸誡,更沒想到他並沒有任何的遲疑畏懼。一瞬間,他不得不正視腳下跪著的馬廉。
這個老頭腦袋里,到底藏了什麼?
葉譚京見邵雍杰不做聲,心里著急,巴不得拉出去斬了馬廉,可邵雍杰在這里,他並沒有說話的份。
「陛下三思」
如潮水般的懇求聲震徹朝堂。
葉譚京也順勢噗通跪下,提高音調「陛下,請三思,馬左相是一時心切才出言威脅陛下,看在左相為國為民的功勞上,饒恕他吧。」
邵雍杰挑眉,葉譚京這話雖說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這分明就是馬廉往死路上逼,威脅他?
區區一個丞相竟然斗膽威脅天子,若還不足以被處死,那他這個皇帝當的未免太過窩囊,但,處死馬廉?
他舍不得。
他之所以能如此‘昏庸’,全靠馬廉和樓書雲這兩位忠臣在撐著朔朝的江山,先帝留下來的計劃太大,他不得不一步步計劃,一步步小心。
葉譚京,這次你站錯位置了。
邵雍杰深吸一口氣,怒聲對著殿外侍衛喝道「來人,將這個老匹夫押下去。」
馬廉從容站起。
弱冠之年,他為先帝修書築史。
而立之年,他接過先帝的遺囑,從此和樓書雲一笑泯恩仇,共同扶持幼帝。
如今,他以步入不惑,也是該放下肩上的擔子,換個輕松自在的活法,縱然這個活法是死,他也無怨無悔。
相比眼見國破家亡,這個結局,實在太好了。
想至此,馬廉轉身,如釋重負的仰天大喊「右相,清正(馬廉的字)今日先一步而去,望右相多多保重,擔負起國之重任。」
邵雍杰手握成拳,恨不能上去揍馬廉一拳,咬牙切齒對著上來的侍衛道「給我把這個老匹夫丟回左相府,禁足三個月,扣掉俸祿半年,期間不許任何人出入相府,更不許任何人同左相言語。」
葉譚京震驚。
這……這是不殺?不對吧。
威脅啊,那可是**果的威脅!
邵雍杰咬著牙,指指站在旁邊的太監,「將書經禮儀搬到相府,讓這個老匹夫好好學學如何分清君臣之禮,如何辨別朝堂之威,每日必須交三千字心得給朕。」
眾人汗顏。
皇上,您忘記左相十五歲考取狀元這件事了嗎?學君臣之禮,辨朝堂之威是鬧哪樣?三千心得?陛下,您意思是讓左相抄書不成?
還每天?
邵雍杰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處罰,怒氣沖沖的甩袖而走,留下滿朝震驚錯愕發呆的大臣們,誰也沒看到馬廉默默離開的背影,以及他滿臉的欣慰。
他們的皇帝,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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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侯爺,」護院胡林從門外匆匆跑回來,臉上大喜過望,「大喜,大喜啊,二公子,二公子回來了。」
隨著這聲嘹亮的報喜生,一少年身著米黃廣袖袍,袖,領兩處用紅色瓖邊,如墨長發溫順的披在他的肩上,胸前兩縷青絲垂著,發絲隨風飄動。
他臉上掛著七分笑,三分懶,左手持劍,右手負背,踏著疏懶的步伐緩緩走來,一抹陽光落入他深邃的眼底,似霞光飛濺,剎那驚艷萬里河山。
如此翩翩公子,誰有會想到這是慕容寒?
慕容戰急匆匆的跑出來,激動的握住慕容寒的雙肩,情緒激動「寒……寒兒。」
「爹。」慕容寒單膝下跪。
慕容戰急忙將慕容寒扶起,「寒兒,快起來,我們進屋說,」說著,他拉著慕容寒向屋里走去,「你一定要和為父說說,這一年來你都去了哪里,干了什麼,又接觸了什麼人,有沒有什麼稀奇的事。」轉頭吩咐胡林,「去,今日叫廚房準備好菜,本侯今日要和公子一醉方休。」
「是。」
胡林急急忙忙的跑到後院,準備今日的飯菜。
慕容寒露出少有的愧疚。
自從十一歲被師父送到慕容府上寄養,轉眼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慕容戰沒有一天不拿自己當親生兒子看待。
十三歲時,慕容戰親手將他列入慕容家祖籍。
作為毫無血緣關系的養子,他不敢奢求更多,慕容戰卻給了他的全部。
可他,卻親手殺了慕容烈。
殺了慕容戰唯一的兒子。
只是因為宮規。
「吵吵吵,吵什麼吵,就不是一個外頭的野種回來了,也需要這樣大驚小怪?」尖銳的訓斥聲從後廂傳來,「這麼多年了,除了在我們慕容家混吃混喝,他到底做過什麼?大少爺若還在,那輪得到這個野種撒野。」
訓斥聲漸行漸遠,慕容戰臉上的喜悅也一寸一寸的淡下去,心情隨之沉重。
他每日都盼著慕容寒能回來,能告訴他慕容烈的消息。
可每一次,盼到的都是空歡喜一場。
「寒兒,你娘她……」
慕容寒打斷慕容戰的道歉,「爹,我不怪娘。」相比于他給他們帶來的痛苦,被罵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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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內,邵雍杰坐在龍案後,眼神嚴肅的盯著跪在地上的樓譽,語氣生硬如鐵「這麼說,長公主是被一群黑衣人劫走了?」
樓譽一個響頭磕在地上,「臣罪該萬死。」
「算了。」邵雍杰身子後仰,疲倦的揉了揉眉端的攢竹穴,擺了擺手「右相暫且退下養傷,今日,朕累了。」
樓譽顫顫巍巍的站起,急忙忙的退下。
御書房陷入死寂,香爐中的香料升起虛虛的灰色煙,緩緩的在空中散開,同時,清香凝神的氣息也融入空氣。
「陛下。」
聲音來自于龍案旁的小太監。
邵雍杰擺擺手,示意他閉嘴,良久,他低沉的道出「听說鎮遠候的二公子慕容寒回來了?」
「是。」
「既然如此,就讓他追回長公主,取其黑衣人首級,告訴他,追回長公主,加官進爵,若追不回,」邵雍杰目光陰沉,「鎮遠候的下半身只能在牢獄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