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生存的王道,即使是你最信賴的人,也要保持一份戒心,就算那人告訴你他會保護你直到永遠,你也要隨時拿著刀抵在他的胸口。」
「你最大的缺點是心慈,這個缺點,會要你命。」
「可有什麼不對嗎?」
當時的她,是這樣反問慕容寒,天真而固執的堅持己見,認為真心相對真的能感化人,可真的如此?
狗屁!
小漁村一百零八口性命就是最好的證明,她,已經不再相信那所謂的真心,直至……永遠。
燈火下,司徒蕊雙眼輕閉,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良久,她才淡然開口,清晰而冰冷的吐出一個字「好。」
子弈拾起白子,落在棋盤之上,剛才凶猛如虎的黑子氣焰大減。
人生如棋,一招錯,滿盤輸,當一個人想贏,放下的,除了做人本身該有的慈悲,還有那些常人的情愛歡愁。
藏拙于巧並不難,難的,是藏心于己,騙別人不難,騙自己才難。
政治這條路,並不適合一個女子去走。
特別是一個心善的女人。
愛恨情仇,總的來說不過是一場塵世夢,若是能放開,一切都會失去重量,那些過往的塵世在今後無非也是微不足道的趣談。
子弈嘆了口氣,始終不知該怎樣將這些話對司徒蕊說明,甚至不知道該怎樣拉回這個心意已決的女子。
燈芯燃盡,微弱的燈火開始跳躍,火光中,司徒蕊坐得筆直,雙目緊閉,良久,她嘴角揚起苦澀的笑意。
也好,當她不能狠下心去做一件事時,當她沒有足夠的勇氣來面對未來的腥風血雨時,還有一個人能來提點自己,讓她狠起心,握起刀,泯滅一切理智沖向敵人。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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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將龍鱗玉和國書都送到相府,一切遞交程序都在緊鑼密鼓循循有序的進行著。
而後院,卻是迥然不同的景象。
「此去朔京,若是他人皆說我有心歸附朔朝,屆時,不知相國大人可會像這樣信的過我?」司徒蕊聲音清亮,朝陽斜斜的打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淡淡的昏暈。
送玉這件事周仲早有定奪,唯一攔在他心中的屏障現在也已經被她解決,那麼接下來,她所擔心,也就是頭等大事。
卸磨殺驢。
這種事她見多了,更別說上一次有了猛璽杞默許高玉成殺死所有女眷來贏得逃跑的時間這個教訓,她怎麼會信猛璽杞?
縱觀整個榮國,她所能利用的人脈也只有周仲一個人,現在,他的保證對于她來說很重要,至少,在她復仇之前。
「那是自然。」周仲幾乎沒有遲疑的就答應了司徒蕊的要求,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若是有人進讒言蒙蔽陛下,本相自然不會放過他,這一點,你且放心。」
「多謝相國。」司徒蕊對著周仲行禮,「還有一事,希望相國能夠恩準。」
「還有什麼事,你盡管說來。」
司徒蕊又向周仲作揖,「這次去朔國危險重重,我一人恐怕難以完成任務,莫不如讓子弈于我同去,關鍵時刻也好有個照應。」
「哦?」
周仲有些遲疑,相比剛才那個條件,這個很讓他為難,子弈是在所有門客中他最得意的,雖然表面上說是門客,可實際上卻是他的左膀右臂,若是此去有個閃失……
司徒蕊見周仲遲疑,怎能不明白他的想法?
「相國。」司徒蕊緩緩跪在周仲面前,「此去,我若身死上不足惜,只是龍鱗玉錯托他人以致遺失,傅愁雖死,卻愧對相國和陛下的信任,還望相國體諒,讓子弈同我一起去。」
再好的左膀右臂也不及龍鱗玉重要,周仲雖然不舍子弈冒險,可更不能讓龍鱗玉落入他人手中,護送龍鱗玉回來,子弈的機智和善謀絕對很有利。
想至此,周仲臉上一掃剛才的猶豫,轉而浮上一層堅定,「好,就讓子弈同你前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謝相國。」
因為送的是龍鱗玉,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是非,猛璽杞故意讓一隊人馬馱著貴重金銀從管道浩浩蕩蕩的走,而司徒蕊則拿著國書和龍鱗玉輕裝從小路前進,有高玉成護送。
一路上,他們裝扮成商旅,倒也真免了不少麻煩,可另一邊卻是截然不同的遭遇,還沒過鳳鳴谷,就傳來消息說死傷過半,不得已返國。
「真他女乃女乃的沒想到,這次去朔國竟然這麼曲折,還好我們沒有從管道上走,不然現在連骨頭都不剩。」飯菜剛上來,高玉成就忍不住拄著筷子低聲咒怨。
子弈對高玉成的咒怨不可置否,轉頭看向司徒蕊,這幾天她的臉色很不好,再加上舟車勞頓,司徒蕊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現在,他更擔心司徒蕊。
「你確定不需要休息?」
「需要。」
子弈手中的筷子一頓,呆傻的看著司徒蕊,這一次她的回答出乎意料,前幾天無論他怎麼提醒復仇需要體力,司徒蕊都不屑一顧,可今天竟然這麼痛快?
「這里距離鳳鳴谷,只有一天的路程,」司徒蕊不由分說的站起,眼中無神的看著桌子上的飯菜「是時候休息休息了。」
鳳鳴谷地形曲折,過谷的路只有一條,兩邊常常有強盜出沒,單憑一個高玉成,很難保護她周全。
將命運交到別人手中?她會那麼傻?
此刻,她需要很好的體力,也更需要時間去調節身體……消化冰心訣第六重功法,小漁村之後,她的內力大減,修煉難度也越發困難,從第四重到第六重,進展以龜速向前爬。
這幾個月來,她日夜不停的修煉冰心訣,整個身體都像是被掏空一樣,雖然蠱毒是被控制住了,可身體卻是越來越差。
躺在床上,這幾日的倦意排山倒海的襲來,閉上眼,她更能感覺到身內那股燥熱的真氣亂竄,幾乎毫無抵抗力,讓她的意識漸漸陷入空白。
迷迷糊糊中,司徒蕊听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斷斷續續猶如天外來音,飄渺不定,體內的溫度漸漸舒緩,可那聲音依舊遙遙若千里。
「……我多麼希望你我能像這般,沒有猜忌,沒有仇恨,沒有誤會,更沒有那些荒唐的使命,就這樣彼此牽連,相扶相依走過一輩子,可惜命運始終對我太自私,對你又太殘忍……」
「……我時常在想,若是能被你一輩子記恨,也算是一件樂事,縱然結局是個死,我也不會後悔……我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而你卻是我命中的劫,過的了,心如刀割,過不了,粉身碎骨……」
那日之後,司徒蕊醒來時常會在腦海中徘徊這段話,而那夜她醒來的鎏月,如今日這般疏離,只是那日的夢,卻不像今日這樣平淡。
天街小雨,密密麻麻的鋪滿整個朔京,青磚瓦楞之下,密雲飛逝,月色蒙塵,那一夜,司徒蕊沒有看到的是,那個穿黑色夜行衣的少年站在雨地中,任憑雨水浸濕他的身體,打散他的發髻。
嘴角早已干涸的血漬順著雨水融入到青磚之內,那雙帶著疏離的目光緊緊的注視著司徒蕊的房間,不經意間,他嘴角輕輕的上揚,勾出一抹欣慰的笑。
因為他知道,那個他放在心里一直不敢觸踫,一直小心翼翼的守候的女子,終于可以順利月兌險。
她將會煉成第八重冰心訣,重新掌控冰蠱,她將會權謀天下,擺月兌他人的利用和陰謀,她將會親手為他們的糾纏畫上句號。
即使,是死別。
想到此,慕容寒嘴角的笑帶著淡淡的苦澀,良久,他對著那間昏暗的房間,語氣親昵「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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