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琴聲停,一曲罷,清婉的余音裊裊地在半空盤旋,心中有些微微的驚訝,他的琴彈得極好,甚至不比鳳歌遜色。他的唇角帶著一絲看不出情緒的淺笑,黑玉般的眸子深邃而朦朧︰「原來是‘綾羅繡’的葉老板。」
已不知不覺走進水榭,我正欲回話,只听身邊帶路的路僮已然停下腳步恭敬道︰「少爺!」
男子微微點頭,看不出任何情緒。我心中了然,想來他就是這「籬芳別院」的主人,永樂候的雲崢世子,不過也確實在情理之中,如此清雅月兌俗般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真的是如詩如畫,雲淡風輕,此處宅子悠遠清靜,一如他傳聞中生性淡泊,素來喜靜的性子。
我揚了揚眉,對他微微一笑,「雲公子!」
他看著我,溫和的道︰「那日與姑娘有緣相見,是雲崢的福氣。」說著他又看向雨涵問道,「這位姑娘是?」
先前替我們領路的路僮看我們早就相識,便機靈識趣的在一旁待命,此即听到雲崢的問話,復又繼續彎著腰恭敬答道,「回少爺,這位就是傅先生的徒弟雨涵小姐。」
「哦~」雲崢了然的點點頭,看向雨涵,「原來姑娘就是傅先生的徒弟,雲崢多次听傅先生提起,卻一直無緣一見。」
「呵——」雨涵也輕輕一笑,「雨涵倒是也經常听師傅提起雲公子。」
雲崢淡淡一笑,將手從琴弦上抽離,無可無不可的看了眼為我們帶路的路僮,「想來傅先生也忙完了,帶雨涵小姐她們去吧。」
「是!」那路僮恭敬領命,欠身向我與雨涵道︰「兩位姑娘請!」
我與雨涵微微點頭一笑,隨著他離去,轉世一剎那,看見他的琴案上放著的一個精致的黑陶小龍薰,薰頂透雕著像征興旺的雙龍蹴球,薰月復表面鏤空雕刻著一對騰升的祥龍。
他的手卻再次撫到了琴上,垂下睫,撥動琴弦。瑤琴古樸的聲音悠然響起,那琴音空渺卻靈動,似從遠古而來,有一絲宿命般的寂寞,那麼孤寂,那麼清冷,那琴聲的主人仿佛千萬年前就一直在那靜坐,無悲無喜,無愛無恨,無怨無怒,世間仿佛只得這一個人。
慢慢的我的腳步漸行漸遠而去。
走過重重庭院回廊,終于來到雨涵師傅的住處。
看得出雨涵與傅先生的感情很好,他們雖然不常見面,可兩人相處時卻像是父女一般溫馨慈愛,雨涵將我的情況向傅先生大致的說了一遍,並沒有說我是被小冥王送到她體內還魂,也沒有說我的具體身世來歷。只說我與她同樣來自未來世界,機緣巧合在蔚藍雪死後進入了她的身體,與蔚藍雪的靈魂共存一體,
傅先生听完後,眉頭微微蹙起,似是在思索,他看向我,有些感慨,「姑娘竟與雨兒一樣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且竟有如此奇遇。」
我微微一笑,道「有勞傅先生了。」
「葉姑娘客氣了。」他看著我道︰「雨兒的朋友,老夫自當盡力,葉姑娘不用言謝。」
「嗯。」我點點頭,微微一笑,「如此多謝。」
傅先生也不多說什麼,只道我的情況有點特殊,他暫時無法幫我將蔚藍雪從我的體內抽離,他需要和他師兄商量一下,並且說三日後親自到「綾羅繡」為我施法。
我點頭再次謝過,便帶著雨涵離開;傅先生的小院。經過水榭的時候,雲崢還在,只是不是在撫琴,他站在木亭中,看著一池才露新葉的荷花,有些恍惚的靜默。我看著他的背影,無邊無際的寂寞從他的背影里彌漫出來,竟生生生出一股疼痛來,甚至連呼吸都是痛的,「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知不覺就將詩經王風中黍離的名句念了出來。
雲崢听到我的聲音,轉過身,看著我,眼神有些深邃,沉靜如海,「兩位姑娘見過傅先生了?」
我與雨涵點頭,「見過了。」人也已經走進了木亭。
雲崢看著我們,溫和道︰「兩位姑娘請坐。」
我拉著雨涵做到他琴案一側的圓凳兒上,調侃的笑道︰「想不到當日臨風一笑的神仙竟是永樂候世子。」
雲崢也不惱,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抹美麗的弧度,坐回剛才的位置,毫不吝嗇的夸贊道︰「哪及得上姑娘才情出眾,玲瓏剔透,機智聰敏,姑娘當日的時裝秀引來了滄都大半的民眾觀看,更為姑娘的‘綾羅繡’短時間內就在滄都打響了招牌,而且姑娘設計的卡通玩偶抱枕更是一絕,當真十分逗趣,更為姑娘招攬了生意,如今滄都城內多數大家閨秀,名門太太都是‘綾羅繡’的忠實顧客。姑娘的生意頭腦只怕是絕大多數男子也比不上的。」
想不到他足不出戶,卻對滄都城內發生的事情皆了然于心,難怪能撐起這雲家這偌大的家業。只是我被他說得不好意思,那哪是我的功勞啊,實在是廣大人民群眾的智慧,只能說道︰「雲公子過獎了,這只是我們家鄉的一種休閑活動而且,哪里就有公子說得這樣了不起,雨涵可是知道在我們家鄉這種活動沒幾天就經常展示舉辦,只是為了大家促進交流而已,而我也不過是借鑒了。」
「哦?」雲崢倒是有些好奇,不過臉上卻是淡淡的,「雨涵姑娘與葉姑娘是同鄉?」
「算是吧。」雨涵厄爾一笑,燦爛無比。
雨涵也沒有說錯,我們雖不是來自同一個城市,卻是來自同一個世界。
雲崢回以一笑,手扶到琴上,隨意的撥動了幾下琴弦,那琴音古樸,我靜靜地看著他,靜靜聆听著他的琴音,天地之間仿佛只得這麼一個人,似乎從混沌初開,便一直等在那里,等一個知音去聆听他的聲音。
我一時之間,只覺得心思變得極其純淨,地位、金錢、愛情、世俗的**,統統離我遠去,心里覺得無比的安靜,似乎蔚藍雪的事情也讓我暫時拋到了腦後,沒有了楚殤,沒有了大哥,沒有了我與蔚藍雪靈魂分裂的煩惱。
那如同宿命般的寂寞的琴聲中飄渺出的孤寂,清冷,讓人為之動容,亦虛無的抓不住,模不到,好似隨時都會消散,讓人清透的無悲無喜,只願這麼遺世獨立,像是無根的浮萍,卻一點也不悲傷。
我默默的流下淚來,無悲無喜,卻偏偏想要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