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棋恍然不知危險已經降臨,她正為逃月兌慕千凡的追捕而歡喜著。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嘴角哼起不知名的小曲,臉上洋溢著久違不見的笑容。她只要一想到對方最後追逐到的只是一抹空氣,懊惱地抓狂,就不免有些得意,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忽然,她感覺到一道危險降臨。
然後她似乎感覺到周圍鬼魅般的身影越來越多,難道……與身俱來的危險本能讓莫紫棋下意識地便做出了最安全地選擇,此刻的她正站在石拱橋上,橋下是通向南北的河流,寂靜的傍晚中,河水隨波流動,發出輕微的響聲。她一個巧勁翻身而下,雙手撐在橋底,整個身子貼在橋底下。
她調整呼吸頻率,讓自己整個人幾乎化為虛無,心跳聲也慢到極致,如今的她,存在感比空氣還稀薄。一道道人影在橋上快速閃過,但是沒人注意到,此刻橋底下竟然躲藏著一個女人,而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就是他們主人下命令必須要找尋的!
不知何時,慕千凡站在橋中央。
在傍晚太陽微弱的照射中,橋上宮燈淺淺打在他頎長的身子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詭異旖旎。面具下那雙如鷹隼般的冷眸,泛起妖邪般的光芒,炫麗而邪魅。「人呢?」看到第一隊隊長飛速而來,慕千凡異常深邃冰冷的眼眸盯著他。「回主人,還、還沒找著!」被他狠厲煞氣的冷眸一瞪,第一隊隊長沐雨忽然有一種一腳踏入地獄的感覺。
「滾!」慕千凡一腳踹去,將第一隊隊長踹進河水中!此時,橋下的莫紫棋心中不由地有些驚詫。剛才那聲音,分明是那個輕薄她的男人所有的,但是,他竟然能夠命令這麼多刺客殺手,他究竟是誰?然而,不容她多想,等那個被踹到河里的人浮上水面,絕對能第一眼見到自己!因為他們彼此的距離很近……近的不足十米!
莫紫棋很快就有了計策,她讓身子放松,緩緩將身子滑入水中,盡量少濺起水花泛起漣漪。這里的地形圖她很熟,這條河南北走向,而且很巧的是,這條河彎彎曲曲最後與仟伊的荷花池竟是相通的。就在她潛入水中的剎那,那名被踹進水中的沐雨已經浮出水面。
「還不快滾去找?」沐雨正想問為何前方的江水會泛起漣漪時,被慕千凡一聲訓斥,喝地他腦門一抽,將疑問放進腦中,大喊了一句「小的馬上去找」,整個濕漉漉的身子已經凌空飛起,飛速選定一個方向而去。一邊跑,他心中還一邊狐疑……那橋底的江水怎麼就無風自起波瀾了?莫非有什麼寶貝?算了,還是老大的命令要緊。
沐雨甩下腦中的胡思亂想,飛速離開,卻不知自己竟漏掉了最重要的線索。
絳羽閣
莫紫棋披著寬大柔軟的浴巾,躺在厚厚的棉被下瑟瑟發抖,竹箬和梅香忙著照顧她,一個用熱水給她擦手,一個在廚房里忙著炖姜湯。很快,梅香端了姜湯過來,姜湯已經在水里涼過,不燙不冷溫度剛剛好。竹箬扶了莫紫棋起來,讓她靠在軟墊上,調整到最舒服的姿勢。
梅香一口一口地給喂給她,喂完後,竹箬掖好被角,將莫紫棋照顧地妥妥當當地,這才和梅香相識一眼,吹滅了蠟燭,兩人出了內室。「小姐怎麼樣?嚴重嗎?」竹箬拉著梅香小聲問。梅香懂些醫術,平日里小姐的飲食等都是她檢查把關的。「邪風入體,有戌寒,有點嚴重。」梅香眼底帶著一絲擔憂。竹箬有一絲疑惑︰「小姐這大晚上的,難道是掉水坑里了?」
梅香表示沒這麼簡單︰「掉坑里爬起來就是了,可我剛才看小姐手上的皮都泡皺了,而且全身幾乎是精疲力盡,倒像是鳧水去了。」竹箬模著下巴︰「大晚上地鳧水去?小姐這是燒糊涂了?不對啊,明明是先鳧水再發燒的嘛。」「咱們別亂猜了,要是能說小姐肯定會告訴我們的,現在照顧好小姐才是最要緊,若是小姐明日還不見好轉,咱們得去外面抓藥。」
內室中,莫紫棋躺在厚厚的棉被下,臉色蒼白,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心中直將那個神秘男人給罵個半死。若說莫紫棋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她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有如果,當初她絕對不會手賤想和那個男人比武。春意料峭的季節,河水還很冰冷,她憋在河里整整游了小半個時辰,這段期間,她被凍的無數次地想從河里起來,但是她總能感覺到追蹤還在繼續,河岸上偶爾飄過的鬼魅身影讓她明白,一旦她出河,面臨的就是無盡的追捕。
所以,莫紫棋被硬生生憋悶在河里,那麼長的河道,最後她竟真的能潛到仟伊的荷花池,然後像水鬼一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水草艱難地爬上岸,最後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這個仇,她莫紫棋一定會報!躺在床上瑟瑟發抖的她在心中暗暗發誓。當天晚上,竹箬荷梅香都沒睡,在莫紫棋床前輪流值夜。
因為當晚,紫棋就發起高燒來了。到了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竹箬就從後花園的角門出去抓藥。竹箬抓藥來,順便還帶回來個消息,她小聲跟梅香念叨︰「今日外面好生詭異,听說昨晚上好些人家里都鬧鬼呢。」梅香淡定都看了床上的莫紫棋一眼,微微蹙眉,「怎麼回事兒?」
「具體的打听不到,只隱約听說昨晚上鬧鬼,好些人家里不是門被開了,就是窗戶被撬了,還有的屋頂瓦片都被掀了,似乎一大批的鬼怪出來活動,真真是嚇死人了。」竹箬心有余悸地按住胸口。「是嗎?」梅香有些不信,「不會是小偷吧?」「哪里來幾百上千個小偷啊?那屋頂的瓦片從城東翻到城西啊,能是人力做的到的嗎?再說了,就連咱們府里也有傳聞。听說昨晚咱們閣里有工人經過荷花池,結果眼睜睜地看著河里爬出來水鬼,把他嚇得當場暈厥過去了,早上醒來的時候,連話都講不利索了。」
「咳咳咳——」莫紫棋沒想到自己昨晚竟然把人嚇暈,忍不住想笑,牽引到心肺,忍不住咳嗽出聲。竹箬趕忙上來,扶莫紫棋起來,另一邊梅香早已準備了靠墊讓她舒適地歪在床頭。「小姐,你沒事吧?」兩個丫頭一臉關切地問。「沒事,不過昨晚的事你們就不要提了,記住了,誰問也不要提。」莫紫棋的神情有些嚴肅。
昨晚那個神秘男人可以在頃刻間調動那麼多黑衣刺客,可見他身份背景之厚不是她所能想象的,在他布置的天羅地網下,她必須每一步都小心謹慎,不然極有可能被他追捕。難以想象,被那樣強勢霸道的男人追捕到手後,會有怎樣的禁錮等待著她。一連過了幾天都沒人找上門來,莫紫棋這才慢慢松了口氣,心情一好,跟著病也就好了。
今兒個一大早,莫紫棋就到店里查帳。
春意盎然的四月,院落里百花齊放,悄然挺立的櫻花樹枝頭一片片嫣紅的雪櫻隨風飄落。櫻花樹下,紫棋安然坐在紫藤椅上。此時的她頭發挽成一個復雜出彩的流雲髻,一襲白色拖地長紗裙,粉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縴縴楚腰束住,更顯得絕美出塵氣質。
她如藕般縴長白皙的玉手里拿著的赫然便是「仟伊」商號的賬簿,嫻靜淡雅地一頁頁翻看著。若是此刻有外人看到,絕對會驚詫地眼珠掉落一地。因為「仟伊」商號,現如今在這天黎國那絕對是非一般的存在。眾所周知,「仟伊」商號崛起的勢頭無人能擋,短短幾月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繡坊變成如今首屈一指的大商號,分店鋪更是開遍整個天黎國境內。
然而卻沒人知道「仟伊」商號的幕後首腦究竟是誰。除了最核心的幾個人,幾乎沒人見過大東家的真實容貌。莫紫棋縴細蔥白的手指一頁頁翻著賬簿,她看的很快,面上不動聲色,眼皮也不抬一下。她的身側,一位年約五十許的老嫗恭敬站立著,神色恭謹而謙卑。
若是讓外人看到這一幕,絕對又會大大震驚。因為這張管事總管著整個「仟伊」商號,平日里極少露面,就連府羅大人見了她都會客客氣氣,如今她卻對著一位少女恭謹至此。不多時,蘇影將賬冊丟到桌上,隨意靠向椅背,微微擰眉,神色淡淡的︰「這個月各處的營業額都有所下降?」
若是穿越人士看到,必然會大吃一驚,因為莫紫棋手中那賬簿,赫然便是二十一世紀人們所熟知的復式記賬法。張管事眼底浮現一抹憂慮︰「如小姐所料,我們的成衣樣式剛推出去,便不斷有人模仿,近日更是出了一個別的商號,如咱們一樣,也是做的女款成衣生意,他們似乎來頭不小,用低廉的價格搶去不少客源。」
莫紫棋單手支額,很快,冰色琉璃的眼眸透出智慧的光芒,雲淡風輕道︰「跟風麼?那就讓她們跟在咱們後面追好了。價格戰?我們做的是高端生意,別人願意將自己家的牌子做的廉價,咱們也管不著。」張管事原本憂心忡忡,不過見大東家淡定自若的樣子,她的心也就放下了。這些年,她已經習慣性地信賴她的主子,她相信莫紫棋絕對能拿出好辦法來。
莫紫棋抬眸看了她的貼身丫環竹箬,今日的竹箬一件淡綠翠煙衫,下擺是同色的散花水霧百褶裙,俏麗的小臉襯著一雙水潤潤的大眼楮,雙頰上一對如豆粒大的小酒窩,微微一笑清新自然。竹箬將隨身攜帶的包裹打開,里面是一個分成二十四格子的大木盒,每個格子內都放了一個玉瓷瓶,白皙潤澤,明媚陽光下光影流轉。一時間,張掌櫃只覺得一抹淡淡的幽香縈繞在空氣中,頓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心情都變得好了。
「打開聞聞。」莫紫棋神色淡淡,不緊不慢地開口,張管事打開一只淡藍色的玉瓷瓶,湊在鼻尖聞了聞,頓時眼前一亮,大大贊賞道︰「好香!這是什麼東西?」莫紫棋臉上又帶著恬淡而莫測的笑意,卻不說話,竹箬上前一步,抬眸對張管事解釋︰「這東西叫香水,只要少少地滴上一點,一整天都香艷動人,張管事覺得這門生意可做的?」
「自然做的!」張管事頓時滿臉歡喜眼楮發光,興奮道,「咱們‘仟伊’做的就是女人的生意,而且是中上層女人的生意,在後院爭相斗妍的她們絕對會喜歡香水!」張管事是越想越興奮。竹箬看了蘇影一眼,又笑著對張管事道︰「張管事莫著急,主子的意思是,這香水咱們只送不賣。」「不賣?」張管事神色一凝,不過她是聰明人,又跟了莫紫棋這麼多月,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打算,「主子這是要將香水和咱們的成衣捆綁起來?」
「還不算愚鈍。」莫紫棋漫不經心地翻著另一本賬簿,眉梢輕挑,「黃金卡的送白玉瓷瓶,白金卡的送淡藍色瓷瓶。」「主子高明!」張管事佩服的連連點頭,一興奮語速就極快,「這些女人最擅長的就是攀比,如此一來,手持金卡銀卡的客人必然會大量消費,這樣不僅會帶動成衣的銷售,而且還能將咱們的香水名氣打出去。再者,這香水方子握在咱們手中,可不是旁人想仿就能仿出來的,獨家銷售必然會帶來不少客源。」
相較張管事的激動,莫紫棋卻顯得很淡定。午後陽光照耀下,她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淡淡起身,明媚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和暖的風吹起蹁躚裙裾,平添了一份飄逸出塵氣質。張管事想起一件事,神色略帶一絲凝重,向莫紫棋稟報道︰「小姐最近千萬小心些,最近又多了一些人打听‘仟伊’幕後大東家的消息,雖然被小的糊弄了去,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莫紫棋美眸迸射出一抹冷光,但轉瞬即逝,很快她又恢復那種懶散的態度︰「無妨,誰會想到名揚天下的‘仟伊’,其幕後大東家竟然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從她來到這兒,這「仟伊」商號便是穿越而來的莫紫棋一手創立。這幾月來,她一直在幕後操控運營,從未在公眾面前露臉,除了幾個貼身丫頭,就只有眼前這位張管事知道是她了。
這些年她一向小心謹慎,就連來店鋪里巡查,也是等同那些閨閣千金一樣進進出出,不會有另外的特殊待遇。「那個不知名的商號的背景你仔細查查。」莫紫棋眉下那雙黑瞋瞋的眼,亮的肆無忌憚,猶如出鞘的利劍鋒芒。至于調查她的人,莫紫棋第一個懷疑的便是這憑空出世緊跟「仟伊」後面的商號。跟著她的創意,她吃肉別人喝湯,一起將這塊蛋糕做大,她沒有意見,但若是那人還懷有歹意想取而代之……莫紫棋清淡如水,宛若冰上琉璃,唇畔卻漾開一抹譏諷弧度。
由張管事相送,莫紫棋帶著丫環竹箬堂而皇之地從正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