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裹,人一旦將心思專注于愛恨之中,人就會變得渺小、便得狹隘,你的生命即便給你條宏圖大道你也無力負荷,那條路即便前方繁花,轉眼已是荒蕪。
而一旦,你看開了這些事事非非,恩恩怨怨,你的心即便是一路泥濘,你所能承載的,卻是全世界。」肋
那一瞬,我有些失神,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忽而咬牙,默默的點點頭。
第一次,我感受到,並不是全世界所有的人如西海一般都喜愛我。會有不滿的眼神,不屑的口氣,甚至不甘的對待。
「阿裹,將心思打開,作一個廣博的女孩。不要求人人都愛你,至少你能看得開。上蒼賦予我們七情六欲到底,也是讓我們去愛去恨,卻從未教過我等如何處理那些後果。只是愛過了,恨過了。阿裹,你的心該回來了。下午的試煉,你一心都被情緒所縛,為師不予以置評,回去後好好反省。
如何,做一個不被外物輕易左右的女子。」
語畢,他再也不看我一眼,與匕清離開了沙陣。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那麼高大,那麼絕塵,那麼的睥睨塵囂。
「六長老……」我囔囔地開口,「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是不是真的讓師傅失望了?」
耳邊傳來一聲淺嘆,我微微偏過頭去看她。
「公主。」長老在我身旁坐下,擦了擦我有些泥濘的臉。「西海能給予你的是寵愛與撫育,但是卻在很多情況下束縛了公主的天性。而司命天神早便看出了這點,他一步步,一寸寸磨練你的心智,你的堅韌,此次,他更不惜讓匕清來為你試劍,天神的心,你得領著。」鑊
我有些艱難的點點頭。
「二來,西海數百萬年來才得你這麼一個龍女,我等足下更是無兒無女,對大殿下與二殿下的撫育多半是嚴厲苛責。」
長老一笑,講我拉進她的懷里,「而,公主一出世,我等心疼至極,打不得,罵不得,更多時候不知如何體己姑娘家的心思只是無盡的疼愛,久而久之,公主便從未感知除了憐愛與愛的其他情感。這點上,不可否認的,西海確實做錯了,才有公主如今被情緒所束。」
「可是,阿裹對他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他能接受我」
「那麼,我們公主就要堅韌與廣博起來,將心胸打開,接納更多的事物,然後努力練功,匕清是個堅強至剛之人,如果他夠擔當,必能在心中重新有一番較量。我們公主現在該做的,就是專心于眼前之事,讓天神驕傲,讓西海驕傲,讓你為自己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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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龍神殿。
我四處搗騰書籍,東翻翻洗找找,看了半天兵書策略,就沒找不到破解那個冷面男的擊劍的辦法,一陣郁悶涌來,我哀嚎一聲,丟了筆,把腦袋甩進書堆了。
這可怎麼辦,明天還得跟他比劃,要再這麼被動挨打,早晚會把西海的臉都到天邊去。
一縷發絲莫名其妙的飄到眼前,我一看,得,我的斗雞眼又出現了。我用力一吹,它搖擺了兩下又沒有動靜,我再吹,它連動都不動了。
有沒有這麼倒霉的。o(╯□╰)o
師傅今天丟下我就和匕清跑了,我想他肯定不開心了。踫到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我連分寸的都亂了。
再想想那個鄙視的眼神,我連劍都握不穩了。
龍姒裹,你真是個白痴。你還是師傅的徒弟呢!就這麼點胸襟,以後長大了怎麼給二哥賺錢買好吃的,怎麼去保護師傅!
還……怎麼去守護六界?
六界……想來這兩個詞,心里就悶悶的難受。
我現在的能耐,連西海都顧不好,怎麼去守護六界?別說六界,我現在這程度,
甚至連師傅身邊的近衛官都打不過……
我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細細紅紅的的刀傷。不深,卻是紅紅的有些疼痛,明知他已手下留情,可是還是忍不住氣惱他。
因為它們提醒我,這是自己毫不專注的證據。
我,又何嘗不知曉。
如此不定性,怎可成就大業。
「阿裹。」
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清清冷冷帶著他特有的月兌塵之味。
黑發如墨,眉若刀裁,輕風拂起處,發絲輕揚,廣袖飄飄,他就那麼靜靜的駐立在玄關處,微笑的注視我,俊朗的臉龐在月光初發著玉一般的光潤。
我有些恍惚動神。
忽然感激上蒼,謝天謝地,在浮沉華世,能遇見他。
在我痛苦的時候給我堅定的懷抱;
在我度過一次次難關的時候為我驕傲;
在我彷徨的時候能為我指清一條明朗的前路;
甚至,在我無助的時候,他永遠能出現在我面前,哪怕是一抹難得的微笑;
他從來都知道我內心的所有恐慌和不安。
難舍難分的情緒,怕是在那時就早已注定了吧。
只是,多年後,山河永寂、萬里哀哭、負約而去、怎堪歡顏。
荏苒歲月覆蓋的過往,白駒過隙,匆匆的鑄成一抹哀傷。
我瞪大了眼楮,眼中一片愕然。連忙起身要迎進來,腳下一蹭,不知道踩到什麼東西了,跌了個狗吃屎。5頁
他神色略略一僵,伸著手微微一僵,清亮的眼里有片刻的恍惚,隨即輕輕笑開。
我恨不得挖個洞把腦袋給填進去
龍姒裹,你丫的,腳往哪蹭……
我愣愣的看著他向我走來,白衣作風,婉約宏睿,自有一股沉穩之氣,他伸手把我抱在懷里,沒有往殿內走去,反而轉身,俯身把我安置在殿外的白玉長階之上。
俯身望去,數不清的長階像一層層永遠都邁步過去的坎,泛著溫潤清寒的色澤,朦朦朧朧,有些冰淺。
他也在我身旁席地而坐,說不出的閑釋。
我撐著腦袋望著他那張在月光下清瘦完美的臉,夜風習習,心間有些舒坦,醉也。
歲歲年年,花前月下,一方人影。他已然陪了我近千年。
人,果然敵不過唏噓年華。
識字、兵書、布陣、計謀,包括如今的‘攻殺’,我的征戰理識全部來源于他。
他知曉我最致命的弱點,知曉我的長處,甚至,通曉我內心的局略。
那個數萬年後的真正‘校練’,給了我極近毀滅般的重擊。
他調動所有精銳之師,費勁心思謀局排陣,挖出我全部的弱點,避開我全部的優勢。我沒有任何優勢,唯一的,只有廝殺,廝殺,拼死的搏殺。
一個溫柔時,給予你全部世界,狠絕時,送你傾世悲慟的人。
我龍姒裹,愛到不能愛,恨到無法恨,散到終須散的人。
「阿裹,你還需堅強。」
他輕輕開口,眉目柔和,清亮的眼底有些絕對的莊肅。
「智用、將誡、布陣、察疑、擊勢,你統統都得加緊修習。神力已顯,魂格已定,就當痛飲一場,蒼天在看。」
听畢,我勉強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我又何嘗不知。
只是,說到底,有些意難平罷了。
我總歸,為了這個世間,到底是要賠上自己的命的。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