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滾過兵荒馬亂的煙塵,她仰著頭,望著眼前這張臉,似是而非、似熟不熟的一張臉,仿佛從來沒有仔細端詳過似的,此時帶著譏誚,帶著紈褲,帶著一貫的不認真。
她微笑著,眸子里有幾分固執︰「是,我想破鏡重圓!」肋
他身子明顯僵了一下,那淺淺的一點兒謔笑仿佛也凝滯在唇角……他眼神停留在對面,好久,沒有出聲。
陳安忽然有些難過,她看了一眼,對面是白白的牆皮,刷牆時偷工減料,留了幾個麻點。
他抬手搔了搔頭皮,嘴角撇了撇,然後迸出一句︰「好馬不吃回頭草!」
她愣了愣,話已經說出口,就不能在這刻示弱︰「好歹你連回頭草都沒得吃!」
他似笑非笑,扭臉看著她︰「王寶釧寒窯苦等薛平貴18年,你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她立即接口︰「你還知道王寶釧啊,我以為你只知道潘金蓮!」
「哎,小安子,我也是讀過四大名著、四書五經的!」
「水滸、三國、紅樓、金瓶梅?」
「咳,你這人!」他瞪她,黑漆漆、烏沉沉的眸子象口古井,隱藏了里層最壞的情緒。
空氣里有歡快的分子在涌動。
「再怎麼說,我姓鐘,好賴也是塊香餑餑!」他自嘲道。
她歪了歪腦袋︰「餑餑配野菜,可惜,我不是你那道菜!」鑊
他哈哈一笑,徹底沒脾氣了︰「好,你繼續守著你的破鏡子吧,我繼續尋我那棵野菜!」他揮了揮手,「去睡吧,不早了,那殘席,趕明兒我叫小時工收拾!」
陳安有些不放心,他臉上瞧不出什麼異樣來,鎮定自若掏出煙盒,他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撫弄雪白樸素的盒面,上面印著大朵大朵紅彤彤的茶花。
「那……我進去了,你也早點睡吧。」
「哦。」他依舊低著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去吧去吧,我抽支煙馬上走。」
她心里一動,他要走?
她知道他有很多巢穴的,不過這麼晚了……
臨關門的一瞬,她又看了看他,樓道里的燈又滅了,他的身體隱在黑暗中,只有掌間紅火火的一簇火苗,瞬間點亮他的臉,他用手指攏著那火苗,于是指縫間透出朦朧的紅光,象東方黎明薄薄的微曦。
她輕輕合攏了門,然後什麼都看不到了。
夜里陳安睡得極不踏實,因為心里有事,時睡時醒的。
她夢到了母親,抱著她坐在院里的石榴樹下,很小很小的她倚在媽媽懷里,頑皮得象只小猴兒拱來拱去,媽媽身上軟軟的,香香的,帶著特有的芬芳。媽媽看她的眼神好溫柔,盈盈潤潤的,象浮了一層水霧,她醉了一般看著媽媽漂亮的杏核眼,再也不想動了。
頭頂上,石榴花開得正旺,火紅火紅的,在風中,象天邊燦爛的晚霞飄過……
忽地牆壁震了一下,輕微的「呱嗒」一響,她立即醒了。
在黑暗里睜著眼楮,豎起耳朵听著隔壁,好久,一直沒有動靜。
她從枕頭下模出手機看了看,凌晨三點半。
會是他嗎?
那應該是大門合攏的響聲,他這是剛進去,還是要出去?
她猛地把毯子拉上來,蒙住頭。
母親的臉終于不再晃了,卻換了一雙黑黑亮亮的瞳仁,象星星一樣眨啊眨的,頑劣的,嬉笑的,心不在蔫的……
她使勁抓緊了毯子,閉起了眼,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那雙眸子消失了一會兒,忽又出現了,還是黝黑烏亮的,卻固執而堅定,隱隱含著憂傷。
心坎上的神經線,象被人拿針挑了一下似的,尖銳地疼著。
她驚得一下子坐起來,她疼?因為他?
不,怎麼可能,他對自己來說,可有可無的一個人,甚至有時候看不起他。
她只是不想看到他苦悶,為情所苦,那份憋悶的痛,她一人體會就好了。
她盼著他好,好好的,比任何人都好,他縱有一身的毛病,也是情同手足的發小兒。
他認真的模樣,讓她……由心底里發顫。
第二天鐘立維下樓的時候,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差一刻鐘九點。
昨天睡晚了,直到黎明才迷登過去。
樓前停著他的座駕,老高早早過來接他。
他微微眯了眯眼,晨曦的陽光有點涼意,已有幾分秋天的意味。
老高打開車門,請他上車,他沒有動,站在金色的光暈里,深深吸了幾口氣,看了看周圍的環境,自打搬過來,他還沒認真瞧過。順便著,他活動了活動胳膊腿,好久沒有鍛煉了,關節有點發軸。
老高笑了︰「咱也不急著趕路,時間綽綽有余。」一面說,一面瞧了瞧鐘先生。
女人失眠,容易上黑眼圈,這男人要缺了覺,臉色也不好看。
鐘先生俊美的臉皮有幾分青白,不過還好,坯子底子好,耐看也禁.看。
鐘立維淡淡的神情,微微有些笑痕。
「到了密雲就沒事了,你也放松放松,挑揀幾樣喜歡的運動玩玩。」
老高笑眯眯的,露出雙下巴︰「那敢情好,咱也跟著高先生沾光了,一會兒見了面,我得親自道聲謝謝……」
正說著,遠處開來一輛黑色紅旗,流線型車身,有些年頭了,車是普通車,關鍵不是車,而是車牌,京AG6打頭。
鐘立維眯了眯眼……國安部的!
他頭一個想到的是董非,不過,董非資歷淺,沒這麼大譜兒。
老高暗暗咋舌,部里的車要麼全是「假牌」,要麼就是皇家氣派,交管局根本查不到。
車子行到跟前,穩穩停下,副座上下來一個穿制服的人,不慌不忙朝後走幾步,白手套打開後座車門,一個中年男子跨出紅旗。
鐘立維大步迎了過來︰「董伯伯,早啊!」
心里暗想︰這一早來堵門,強行綁架了去怎地?
董鶴年愣了愣,仔細一辨認,隨後哈哈一笑︰「喲,這不是立維嗎?沒想到哇,在這兒見到了。」
鐘立維笑了笑︰「是啊,我也沒想到,一年里也見不了幾次,倒是電視里經常見到您!」
~又抽呢,傳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