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千緋的性子,夏侯子衿去了儲良宮,她該是恨極的。如今,卻還能這般怡然自得地跑到景泰宮來告訴我,實在不像她能做的事情。
我微微起了身,望著女子緩步離去的背影,忽而出笑。
是千綠。
她是想告訴我,這場戲,她輸了,而我,也沒有贏。
姚昭儀一出救駕,比起我們兩個,都要高明許多。
宮婢換了新的藥上來,恭敬地交予芳涵,才退下去。
晚涼拉緊了我身上的衣服,小聲道︰「娘娘,您還是進去吧。喝了藥回去躺著,不如一會兒再宣太醫來瞧瞧,不是說喝了兩日的藥就會好麼,怎的還咳得如此厲害?若是咳傷了肺,可如何是好。」
我不說話,只接過芳涵手上的藥,一飲而盡。
芳涵的臉上並未多了擔憂,只低聲道︰「娘娘是否真的宣了太醫來瞧瞧?」她知道我方才是裝的,可還是這般說,我亦是知道,她的意思。
想了想,我搖頭。
苦肉計唱了一出就夠了,再唱就濫了。
扶了晚涼的手進去,她似是遲疑了許久,才開口︰「娘娘,奴婢看榮妃的臉色一直不好呢。」
我也瞧出來了,從除夕夜那次開始,她似乎一直是懨懨的樣子。我原先還以為她是在夏侯子衿面前裝出來的,可如今,來我景泰宮也是這般……
低哼一聲,我倒是真為她擔心了,擔心她月復中的帝裔。
過軟榻上休息了會兒,便听說玉容華來了。
晚涼引了她進來,她朝我行了禮,忙又上前︰「娘娘,奴婢听說昨日……」她欲言又止,瞧著我的眸子里閃著光。
我輕笑一聲,開口︰「怎麼姐姐以為本宮是沒有分寸之人?」
她似吃了一驚,急道︰「嬪妾怎會是這個意思。嬪妾是擔心娘娘的身子,方才還瞧見榮妃來了景泰宮,嬪妾只能等了會兒再進來。」
我點點頭,讓千緋瞧見我與玉容華走的近,也不是好事。
便道︰「你放心,你的事,本宮放在心上。只是皇上不來景泰宮,本宮目前也沒有機會和皇上說。」
她的眸中一喜,忙道︰「嬪妾先謝過娘娘,只是這事……嬪妾也不急。嬪妾只求,在宮里能有一席之地,如今跟著娘娘,已經是萬幸。至于其他,嬪妾不曾再想。」
真是聰明的玉容華,知道如何進退。
我微微一笑,听她又道︰「皇上如今貪戀拂希的影子,自會對惜貴人百般寵愛。」
「你是要本宮,別踫惜貴人?」我斜睨瞧她。
「嬪妾不敢。」她低了頭,從容地開口,「其實憑娘娘的聰慧,不難知道皇上的心思。」
我微怔,她又道︰「嬪妾告訴過娘娘,拂希的死。」
我驚得從榻上站了起來,直直地瞧著面前的女子,她將頭低得更下了。
她這麼急著來,不是為了千綠,而是要告訴我,千萬踫不得千緋。
我不禁有些惶然,玉容華這般盡心地幫我,真的只為了能尋了一個靠山,而後在宮里尋求一個立足之地麼?
她在我面前站著,仿佛在等著我說什麼。
我尋思了良久,竟發現,我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玉容華是對拂希和夏侯子衿的事了如指掌,所以才會在如今千綠聖寵的時候,依然可以瞧見得千緋。
如果她的顧慮是真,那……
夏侯子衿啊。
誰又能想到,千綠也不過是他手上的一個幌子呢?
若是說心思,誰能沉得過他?
那麼千綠呢,她是自願,還是她也被蒙在了鼓里?
他能對千緋月復中的帝裔如此的用心,著實叫我,驚嘆。且不說他是否真的寵愛千緋,可,她月復中的,終究是他的骨肉。
我自是不希望那孩子能平安落地,然,我是不會動手去殺那孩子。
我可以忽略千緋,只因我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呵,慘淡一笑,縱然玉容華不來告誡我,我也不會,出手去殺一個孩子。我桑梓不是善人,卻也不是那種能對一個月復中胎兒下手之人。
良久良久,我才轉向她,輕笑著開口︰「本宮先謝姐姐的提點。」
她惶恐地道︰「嬪妾不敢,娘娘好,嬪妾才會好。嬪妾與娘娘是在一條船上的。」
我伸手拉她坐下,笑道︰「那麼日後,姐姐也不必如此見外。你倒是還問本宮的身子如何,本宮瞧你,是愈發地清瘦了。」
她這才笑了︰「嬪妾一向如此。」
我才想起一會兒要朝晨泡了茶去御書房的,瞧著面前之人,不如做了順水人情。
「本宮怕皇上最近勞累,原是想泡了茶給他送去,可不巧,便病了。不如讓朝晨陪了姐姐去,本宮一會兒吩咐了她們,記得在茶里稍稍加點薄荷葉,有助于提神。」
我漫不經心地說著,卻見玉容華的臉色有些難看,我正思忖著她難道不願與夏侯子衿見面麼?
才要問,便听她開口道︰「娘娘,皇上對薄荷味過敏,聞了也會吐。就是踫上清涼的東西也不行。也難怪您不知道,皇上在世子府的時候就從不踫那種有清涼味道的東西,宮里頭的太醫和御廚也都知道。娘娘若是和宮婢們說,她們也是知道的。」
薄荷味,清涼的東西……
我只覺得指尖微顫,那麼昨夜來我房里的人……
不是他!
「娘娘,您怎麼了?」玉容華見我不說話,黛眉微皺,有些疑惑地瞧著我。
猛地回神,勉強笑道︰「哦,沒事,只是覺得有些倦了。」
她忙起了身︰「是嬪妾擾了娘娘休息了,嬪妾先行退下。一會兒嬪妾親自將茶水送去御書房,娘娘好好休息吧。」
我的心思早已經不在這上面,含糊地應了聲。
玉容華出去了。
我緩緩地起身,行至窗邊,外頭天氣很好,只是風依舊陰冷。
不是他啊。
有些失望,更多的,是好奇。
究竟是誰,神秘地來,卻又不傷害我。
微微咬唇,我想,是時候,讓那神秘之人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