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房里待了會兒,我輕聲喚道︰「朝晨。」
很快便听見有人跑進來的腳步聲,卻是晚涼。
她疾步上前來,朝我道︰「娘娘,朝晨陪了玉容華去御書房了。娘娘有何事?」
我微怔,是了,我怎的就忘了呢?
扶額笑了笑,道︰「也沒什麼事,只是本宮在屋里待著,覺得有些乏悶,你便本宮出去走走。」
「娘娘……」晚涼一臉的擔憂,「娘娘您還病著呢。」
轉身從窗口走開,我笑道︰「早就好了大半了,你去,將本宮的裘貉取來。」
見我定要出去,晚涼也不好再說什麼,低低地應了聲,便回身將裘貉取了來。替我披上了,她忽然又道︰「娘娘,太後听聞您病了,方才差人送了上好的燕窩來,您歇著,奴婢們便沒有擾了您。芳涵姑姑此刻去了熙寧宮謝恩,是否等姑姑回來,您再出去?」
握著裘貉的手微動,芳涵不在。
遲疑了下,搖頭道︰「不必。」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昨夜來我房里之人,與上回在我窗外放置藥膏的,是同一人。我著實猜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以才想要引那人出來。而這事,我忽然間,不想告訴芳涵。
自然,也不是對她設了防。
只是,對于那未知的神秘人,我心中還是忐忑。
我徑直從房內出來,晚涼忙追了出來,小心地扶住我。二人行至院中,便見祥瑞上前道︰「娘娘要出去麼?那奴才去讓人備鸞轎。」
他倒是不問我為何出去,語畢,轉身便走。
「祥瑞。」我叫住他,擺擺頭道,「不必了,本宮就是想隨便走走。」
他愣了下,眸子里露出擔憂來,卻始終未說一句話,只低了頭側身讓我們過去。
晚涼在我身側小聲道︰「娘娘,瑞公公也是擔心您,不如……」
我輕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怎的你們一個個都以為本宮是那種弱不禁風之人?」真正弱不禁風的是,是千綠啊。她還真是,為了博得夏侯子衿的憐憫,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了。
不然,今日她又怎會讓千緋來奚落我?
其實,我倒是希望看見她來,我還想端看著這一次,她的聖寵能有多久?
剛過新年,空氣里,似乎還能嗅得到喜慶的氣氛。
吹上來的風依舊是冷冷的,我不自覺地拉緊了裘貉,與晚涼二人緩步走著。路上,偶爾瞧見幾個宮人,皆恭敬地朝我行禮。
他們的眼底,掩不住的詫異。
宮里的事情啊,總也藏不住,就如同一陣風。怕是昨日夏侯子衿才到熙寧宮,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連浣衣局的人都會知道個一清二楚吧?
今早千緋又來過我景泰宮,檀妃病重呢,現下居然出來了。
是啊,多奇怪。
而這,正是我要的。
倘若那神秘之人一直在關注著我,那麼我病了,還出來,對方也定是,在什麼地方看著。
可,我不回頭去找尋,我要那人,自己出來。
二人行至一處假山旁,這里,已是四下無人了,我忽然停下步子。晚涼抬眸問︰「娘娘?」
我朝她道︰「本宮覺得有些冷,你回去取了暖爐來,本宮也正好在此處歇一歇。」
晚涼遲疑了下,見我搓著雙手,忙道︰「奴婢會快去快回,娘娘您先等一會兒。」語畢,放開了扶著我的手,又朝我瞧一眼,轉身往回跑去。
故意走了很遠,待她回來,還有一會兒。
那麼,這里無人,如果我一人昏倒在這里,會怎樣?
低頭重重地咳了幾聲,身子晃了晃,倒下去的時候,不慎腳下一滑,腳腕一下子扭到了。
——好痛啊。
自嘲一笑,原來演戲是真的需要付出代價的。
靜靜地躺在地上,隔了好久,才隱約听見朝我走來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愈發地清晰起來。
而我分明,已經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那麼快,那麼快。
我想睜眼,去看看那一張臉,會是怎樣的讓我驚訝。
又是一陣風吹來,撲在我的面頰,生生刺出了痛。而我的腳腕處傳來的痛,隱隱地,有些彌漫開來。
闔著雙目,感覺有人走到了我的面前,隔了許久,才蹲來,伸手將我抱起。
而我,只覺得渾身一震,男子!
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力氣,能輕易地將我抱起。
呼吸有些急促,感覺身前之人一個閃身,我吃了一驚,感覺光線一下子暗了下去,方知定是進了一旁的山洞了。而我,終于忍不住,霍地睜開雙眼。
面前之人顯然嚇了一大跳,抱著我的手臂猛地收緊,他的眸子里,慢慢地,溢出錯愕來。
他還是如三年前初見的時候一樣,白淨的臉上始終是溫柔的樣子,散落于前額的碎發微微揚起,在空中劃出好看的弧度。
我唯恐自己瞧錯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侍衛服上瓖嵌的紫銅扣仿佛能扎得人手疼,指月復觸及那黑絨紅邊,心中愈發地震驚。
皇家禁衛軍的服侍,我絕對,不會看錯。
可,宮中羽林軍無一不是武功高強之輩,他,怎可以?
猶記得那小時候,每次他出門,身後總跟著人保護著。我還打趣地問他為何自己不學一身功夫,也省得身後老有人跟著。他只是笑,然後搖頭告訴我,他最不喜歡舞刀弄槍。
我取笑他像個女人。
他還義正言辭地告訴我,會功夫並不代表就是厲害,男人,也不是單靠這個來輕言強弱的。
那麼如今呢?
多讓我震驚啊,顧卿恆!
他似才反應過來,忙將我放下,退開半步。
忽然落地,腳腕處傳來一陣痛,我不自覺地皺眉彎下腰,一個不穩,便要撞向背後的假山壁。
「三兒!」他輕呼一聲,上前將我拉住。
猛地,又覺得不妥,待我站穩,才又急急松了手。
「卿恆。」我皺眉瞧著他。
他卻是低了頭,半晌,才咬牙憋出一句︰「既然娘娘無事,屬下便告退了。」語畢,抬步便要離去。
我心里生氣,忙道︰「好啊,你走吧。反正我的宮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來,你走了,讓我一個人在這里痛死算了。」
他的身形一滯,終于又轉身。
我朝一旁的石頭瞧了一眼,他卻不扶我,竟過去搬了那石頭過來。
其實,不嫁他,我和他依然是青梅竹馬,他在我心里,依然是很重要的人。
我坐了,他才道︰「腳傷了麼?」
我點點頭,他始終不願抬頭看我,躊躇了下,開口︰「屬下去喊人。」
「顧卿恆!」我大叫著他的名字,問著他,「為何?」
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卻是不說話。
「你不是最討厭舞刀弄槍麼?如何還要進宮來!你爹他,獨你一個兒子,如何會讓你進宮做侍衛?」難怪那日,顧大人瞧我的眸子里,除了鄙夷,還有恨意。
今日見著他,我真真震驚無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