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著他二人退下去的身影,不自覺地抿唇一笑。難怪,我說要來,她不阻止,還主動上前為我打了燈籠。回了身,見里頭已經被用厚厚的棉布隔開時下還寒冷著,是怕里頭的暖氣跑出來。
我遲疑了下,終是走上前,抬手,拂開那棉布做的簾子,便有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我吃了一驚,忙褪下了外套,不過是怕里外溫差太大,等會兒出了汗,就不好了。
隨手二將衣服擱在一旁,才走上前。
里頭的一間,並不大。面前橫了長長的一道屏風,很華麗的一幅「花開富貴」,尤其是此刻屋內煙雲纏繞,那牡丹花的花瓣似乎都隱隱地瞧出了亮堂的色彩透過屏風,瞧見他只安靜地靠著池沿,一動都不動。
不知為何,過去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聲音。走上前,才見他閉了雙目,听見我過去的腳步聲,卻只微微動了動眉頭,依然沒有睜眼。
我不說話,只伸手入籃子,抓了一把桃花瓣往池子里灑了下去。零落的花瓣隨著池子里微微蕩漾而開的水波朝四周散開去。
豎起鼻子,似乎已經可以聞到幽幽的桃花香。
花香,醉人。
不自覺地,笑了。
索性將籃子里的花瓣一並倒了下去,伸手,拂開池子中的水,看這些粉色花瓣緩緩地蕩漾開去,不消片刻,便擠滿了整池。
此刻,飄浮在空氣里的花香愈發的濃郁起來。
心情也更加舒暢,我終于相信桃花瓣的功效了,不然怎的聞了,也會覺得舒心呢?
「怎的還沒睡?」淺淺的聲音自身旁響起來。
我猛地吃了一驚,回眸瞧著身側之人。見他依舊舒服地靠在池沿,那雙眼楮依舊閉著,並未睜開。可,他卻知道是我來了。
忙正了身,說道︰「方才听宮婢說桃花瓣泡澡可以舒服一些,所以臣妾給您的水里加了些。」
他「唔」了聲,睜開眼來,笑道︰「朕甚久不動了,過了幾招真真覺得渾身都疼了。」
我有些吃驚,傍晚的時候,也只瞧見他站在一旁看著羽林軍們切磋武藝,卻不想,他竟然親自動手了麼?可,試問誰又敢和他動手呢?
見我不說話,他微微皺眉︰「想什麼?」
「哦。」忙回神,上前道,「臣妾不過在想,這桃花瓣真的有那麼神奇麼?
他輕笑著︰「那你可要下水來試試?」說著,伸手來拉我。
我吃了一驚,本能地側身,若是被他拉下水去,那還了得?他撲了空,原以為他會生氣,卻不想,他狠狠蹙眉,像是隱忍著什麼。
仔細瞧去,才見他肩頭赫然出現一大塊的淤青。
輕呼了一聲,開口道︰「皇上……」
他低頭瞧了一眼,淡聲道︰「不慎撞了一下罷了。」
忙取了一旁的棉巾浸了熱水,敷上他的肩頭。他未吭聲,就是要忍著。
我不禁笑問︰「皇上,臣妾很是好奇,究竟誰這麼大膽,連您都敢傷?」他自己怎麼會不慎撞傷這里呢?定是切磋的時候,拳腳無眼。而他,死要面子。
他微哼一聲,倒也不與我生氣,只道︰「你深夜不睡,專程來看朕的笑話?
頓了下,才搖頭︰「是擔心皇上。」
誠如顧卿恆所說,他真是個合格的好皇帝,事事都肯親歷親為。天朝的江山如此大,皇帝卻只有一個。
我第一次,真正覺出他的艱辛來。
他卻又閉了眼楮,低低哼了聲,不再說話。可我分明,瞧見他嘴角的那抹笑.沒有轉淡,而是越來越濃。
直到他的肩頭被熱水敷得紅紅的,才撤下那棉巾。
又浸了水,小心地替他擦拭著身子。
他均勻地呼吸著,男子碩鍵的胸膛微微起伏著,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肩胛滾下去,一晃,又消失于池中。
我忽然覺得臉上燙起來,才發覺,我居然離得他這麼近。這也是我第一次,瞧見他的身子。
握著棉巾的手有些微微的遲疑,動作越來越輕,胸膛里那跳動的心髒仿佛也越來越激烈。幫他都擦拭了一遍,才發現他竟然靠著池沿,睡著了。
看來真的是,好累了。
抬手,不自覺地撫上他俊眉的臉頰,嘴角帶笑。
見他睡著,不忍心叫醒他。
可,等了一會兒,又怕水涼了。只好推著他道︰「皇上,皇上……」
「嗯。」他應了聲,睜開眼來,兀自笑一聲道,「朕居然睡著了麼?」
我拉他︰「皇上快些起來吧,累了回寢宮去歇息。」
許是听得里頭傳來響動了,房門不知被誰輕輕推開。接著,我听見有人進來的腳步聲。李公公催促著︰「快快,還不快進去伺候!皇上若是著了涼,你們一個個都別想活了!」
回頭,見李公公疾步進來,一面回頭訓著身後的宮婢。
我也起了身,有她們伺候了,便不必我了。走上前,小聲笑道︰「方才本宮在里頭伺候著呢,是不是皇上著了涼,本宮頭一個端掉腦袋呢?」
聞言,李公公的臉色一變,急道︰「娘娘,奴才怎麼是這個意思?」
我啞然失笑,知道他如今沒這個膽子,可我就想嚇唬嚇唬他。
不多時,宮婢已經伺候夏侯子衿穿上了衣服。我行至外問,取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見他已經出來。攜了我的手出去,冷不丁地覺得一陣寒意。
原來這里里外外溫差居然已經這般大了。
他未說什麼,只拉了我的手回了寢宮。
我知道他是累了,可折騰了這麼久,我倒是越發的清醒了。想來,定是白日里睡得久了。不禁莞爾,看來白天還真是不能久睡的,免得晚上要失眠。
回了房,伺候他上了床,自己也爬上去,睡在他的身側。抬眸,瞧見他滿臉的倦容,不覺出笑︰「世人都以為當皇帝是想清福的,可臣妾越看您,越覺得累。」
他低笑一聲道︰「是啊,朕在宮里干的是腦力活,出宮來,干的是體力活。這皇帝做的,真不是一般的累。」
瞧著他,開口道︰「可臣妾覺得,您累得很是開心啊。」
他笑著,卻是不再說話。
再看他時,見他已經閉了眼楮。想必是要睡了,便伸手扯了扯他肩膀的被角他忽然又開口︰「明日朕帶你出去。」
我怔了下,月兌口問︰「去做什麼?」
「教你射箭。」他輕輕說著。
我一下子覺得興奮不已,他說,要教我射箭?是真的嗎?我還想著,希望在今年的狩獵會上看看他百步穿楊的風采,競不想,他居然說要親自教我射箭?
「皇上為何要教臣妾射箭?」趴在他的胸口問著。
他只低聲道︰「朕不喜歡太過柔弱的人。」
是麼?那麼姚妃呢?她出身將門,必不會很柔弱,他怎麼也不喜歡呢?否則,又何來元光二年那次的事情呢?
可,我會很識趣,不在這個時候去提及她。
哪怕在上林苑的幾日很短暫,我也希望,只是我與他兩人。
回去了,他依舊是天朝的君王,笑擁後宮三千佳麗。而我,只是他眾多嬪妃中的一人,也需要守在宮里,等著分那萬千寵愛中的一杯羹。
「再過月余,便是朕的生辰,屆時上林苑涉獵,朕想看看你的成果。」他附于我的耳畔輕聲說著。
心下動容,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狩獵從來都是王公貴族的公子們能做的事情,怎麼今年,規矩有變麼?
他忽然側身,抱緊了我的身子,不知為何,我覺得有些心悸。勉強笑著問他︰「皇上生辰,想要臣妾送您什麼?」
隔了半晌,才听他一字一句道︰「三月初九那日,你在上林苑的獵物。」
他的聲音不大,可為何能教我感到心頭一陣涼意?
為何,我覺得他口中的獵物,並不僅僅只是普通的獵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