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起了身,規矩地跪下迎接聖駕。
「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他進門,許是愣了下,隨即上前來,開口道︰「檀妃如何對著朕行這麼大的禮?」听得出,他的口氣里,隱隱地,藏了戲謔的味道。
他如何不知,我為何行這麼大的禮呢?
他不叫起,我便跪著,開口道︰「皇上如果記性不好忘記了昨夜的話,臣妾可不敢忘。」
他輕笑一聲,讓屋子里的人都下去,我低著頭,听見房門被關上的聲音。而後,他大步朝我走來,伸手扶我。說是扶,可一點都不像。
他的大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幾乎是將我拎起來。昨日射箭的後遺癥還在呢,我疼得擰起了眉。他已經一把將我扣在懷中,邪笑著︰「經你這麼提醒,朕的記性看來不好都不行了。」他隨即又放開了我,斂起了笑道,「那便老老實實地說吧。」
見他一下子又正經了起來,我也不敢怠慢,穩了心神,悄然看了他一眼,見他正看著我,心下微動,吸了口氣道︰「昨日臣妾過永壽宮去,袼太妃的宮婢小桃說太妃落水被救起後,一直高燒不退。」
說著,頓了頓,又看他一眼。見他微微蹙眉,卻依舊抿著唇一句話未說。
其實,高燒難過的感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前段時間他生病的時候,還能撒嬌著靠著我說,胸口疼,頭也疼……
我想的還是沒錯的,他心里,有裕太妃。
只是,他有著很多的理由,不去探她。
他的心病是一個,太後也是一個。
不過,只要他對裕太妃還關心著,那麼,我的計劃,便可一試。
小聲地開口︰「臣妾斗膽,宣了太醫給太妃瞧病,可……可那太醫許是以為太妃在後宮無人管,便有些怠慢。臣妾以為,故此,太妃的高燒才會一直不退。
藏于廣袖中的手微微收緊,我以為,裕太妃的高燒也是因為心病。否則,為何我喚了她多次,她皆未醒來,而我的那句「皇上來了」,她卻驀地睜開了眼楮我猜,她潛意識里,等著夏侯子衿去探她。
聞言,他的俊眉一擰,沉聲道︰「昨日誰去瞧的病?」
「孫太醫,孫芮。」瞧著他,一字一句說著。
「他?」他直直地瞧我看來。
我不躲閃,點了頭,道︰「不過臣妾怕太後問及,讓宮婢去宣太醫的時候,只說是臣妾身子不適。臣妾也是瞧見了太醫,才知是他的。」
他不語,我又道︰「據臣妾所知,孫太醫是負責給榮妃請脈的太醫。昨日他趕得急,臣妾知道榮妃那邊也重要,他是要回去待命的。故此便也未說什麼。」
待我的話音落下,便已瞧得出,他已經動了怒。他怒的時候,眸子里,會連著一絲笑意都無。那里,會突然平靜得,一如死水。
我識趣得不再說話,煽風點火的事情,做得已經夠了。剩下的,只看夏侯子衿究竟會如何做了。
他猛地轉了身,大聲道︰「小李子!」
「奴才在。」外頭傳來李公公畢恭畢敬的聲音。
「去,給朕宣孫芮!」他的聲音沉沉的,梆地有聲。
「是。」李公公應看,而後听見他跑出去的聲音。
屋子里,依舊只剩下我與他兩人,他不說話,我也識趣地不說。氣氛有些沉沉的,我悄然打量著面前之人,他未看我,似乎是專注地思忖著什麼事情。從窗口射入的淡淡光線打在他的側臉,染起了一層朦朧的色彩。
外頭,也只偶爾地听見有宮人們走過的細碎腳步聲。
誰都知道他在,誰都不敢在外頭講話,
隔了半晌,才見他忽然轉身,一甩衣袖,大步上前在桌邊坐了。
我遲疑了下,走上前,立于他的身旁。
又過了會兒,才听得有人跑來的腳步聲,接著听李公公道︰「皇上,孫太醫來了。」
「讓他進來。」他的聲音依舊是沉沉的。
門被打開了,孫太醫走了進來,他先是瞧了我一眼,目光中夾雜著一種復雜的東西,但,跟多的,是恐懼。上前來,他忙俯首跪下道︰「臣參見皇上,參見檀妃娘娘!」
他不說話,目光直直地看著底下之人。
我的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這場好戲,我得看著夏侯子衿什麼玩。不過,若是被他知道我拿裕太妃的事情來整孫芮,估計他又會對著我動怒。只是,到那時候恐怕他也沒有時間,再管我的事情了。
孫太醫靜靜地跪著,好久好久,我瞧見他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好可怕的夏侯子衿啊,不說話,給他多大的壓力啊。
孫太醫只跪在,不敢抬眸看他,不敢說話。屋子里寂靜的感覺,連我這個站著的人都覺得有些恐懼,更何況是他?
夏侯子衿依然不叫起,只冷著聲音問︰「朕听聞昨日你過永壽宮去了?」
明顯瞧見底下之人渾身一顫,躊躇了下,哆嗦著開口︰「回皇上,臣……臣以為是檀妃娘娘身子不適才跟著那宮婢來了,卻不想……不想是去了永壽宮。皇上,臣不是自願去的,皇上,臣知罪!」
果然,孫太醫以為夏侯子衿把他叫來是為了他昨日去給裕太妃瞧病的事情生氣,他哪里知道,根本不是這樣呢?
心下冷笑一聲,虧得孫太醫還拼命地說不是自願,他的言語里,不是更清楚明白地告訴夏侯子衿,為裕太妃瞧病,他有多麼多麼的不願。
微微踫觸著皓腕的玉鐲,這樣最好啊,我其實,什麼都沒有做。
斜睨瞧著孫太醫,他依舊規矩地跪著,一動都不敢動。
身側之人隱忍著怒意,又冷冷地問了句︰「你真的知罪?」
「是,是,臣知罪臣知罪!」他重重地磕了個頭,又道,「臣若是知道,定不會去的。臣那時候以為檀妃娘娘在永壽宮出了事才……才跟著宮婢進去。娘娘……」
他忽然喚看我︰「娘娘您給臣作證,臣一開始並不知道此事,娘娘您說句話。」
如今,還叫我說話啊。
我笑一聲道︰「是,孫太醫不知道是為太妃瞧病,臣妾的確是說自己身子不適才宣他去的。」
孫太醫還以為要我替他說話是救他,其實,我這話,無疑又是添油加醋了一回。
聞言,夏侯子衿猛地起了身,疾步上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罵道︰「混賬!
孫太醫被冷不丁地一腳踹倒在地,可他偏偏是瞧不出他動怒的原因,忍著病爬起來,又跪正了身子求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再也不會犯了!」
夏侯子衿又欲上前,我忙拉住他,小聲道︰「皇上不要動怒,小心龍體。」
他氣得不輕,胸膛劇烈起伏著,我知道,此事他是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便又道︰「孫太醫犯了錯,只罰他一次便是了,皇上還是不要太過生氣。」
他恕看了我一眼,隨即大聲道︰「來人!將孫芮拖下去,削去太醫一職,趕出皇宮,永不錄用!」
「皇上!」孫太醫驚恐地看著他,忙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日後定不敢了,臣不敢了!」
外頭有侍衛進來,壓住孫太醫便要走。我突然上前道︰「等等。」而後,看著孫太醫,開口,「今日皇上為何罰你,本宮需要你記得清楚。昨夜本宮身子不適,宣你來瞧病,你,怠慢了本宮,屬,大不敬。明白麼?」
孫太醫自然是反應不過來,我朝侍衛使了個眼色,他們便直直地將他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臣是冤枉的,是檀妃冤枉了臣!臣真的不知道是要去給……」
孫太醫後面的話已經听不清了,可,我與夏侯子衿,誰都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門又被人關上,我緩緩地回身,見他的臉色依舊難看。他忽然大手一揚,只听「砰」的一聲巨響,竟然將我房內的桌子掀翻在地。
我嚇得不輕,遲疑了下,走上前抱住他的身子,低聲道︰「此事皇上不必再多想,就算傳了出去,太後也只會以為孫芮是因為臣妾的事情才會被貶出宮,也不會想到太妃的頭上。」方才我的話,孫太醫沒有听懂沒關系,重要的是,夏侯子衿定是听懂了。
他不說話,我鼓起勇氣笑道︰「皇上一來,臣妾屋子的里桌子每每必然遭殃,日後臣妾可再不敢,讓你進來。」猶記得那日,他連夜來,說是桌腳撞疼了他,還大叫著命人拖出去劈了送去御膳房。
听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抬手推開我的身子。轉過身,背對著我,良久,才開口道︰「讓人收拾一下,朕倦了,先進去休息。」語畢,也不看我,只大步朝內室進去。
我也不叫他,待他進去,便出去喚了人進來收拾。
祥和的臉色甚是奇怪,隔了好久,才听他終于忍不住道︰「娘娘,娘娘您沒事吧?」他倒是不提夏侯子衿,呵,想來也是,方才還削了孫芮太醫一職,眼下又掀翻了我屋內的桌子,他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大。
祥瑞和是一臉擔憂地看著我,我輕笑一聲,搖頭道︰「本宮沒事,皇上在里頭休息呢,你們動作輕一些,收拾好了便出去。」語畢,我走出房門,見朝晨與初雪侍立于一旁,見我出來,忙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