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庶女到後妃︰妃子不善 第15章 雙雕

作者 ︰ 絕版紫色

一聲「梓兒」令我的身子一震,猛地回頭,見青陽的長劍正架在了顧卿恆的劍上。而她的身後,依舊是那抹索淡的身影。

嘴角不自覺地牽笑,真好,青陽終是,找到了他!

架于顧卿恆劍上的劍突然滑動,「 」的聲響滑過耳際,我一個吃驚,卻听青陽大喝一聲,將長劍刺過來!顧卿恆吃了一驚,忙反手去擋。

「青陽!」蘇暮寒大喊一聲,不顧一切地沖過來。他一把拉住青陽的衣袖,喝道,「青陽,你住手!」

她的身子一震,回眸瞧著他,眸中生痛,他還欲說什麼,突然退了半步,彎腰重重地咳起來。

「少爺!」青陽慌忙丟了手中的長劍扶住他。

她已經改口喚他「少爺」……

我知道,那一定是蘇暮寒的意思。

少爺,少爺……

多干淨啊,不是麼?

欲上前,卻被顧卿恆攔住了,听他壓低了聲音道︰「三兒,不要過去。」他說話的時候,目光直直看著面前的二人,眸中徒然生出警覺的防備之意。

也許,在我的生命中,有著這樣一個男子,顧卿恆他一開始也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而現在,事情才一點點地全部明朗起來。

一聲「青陽」,便可讓他知道,對面的男子,便是那時候的韓王。

而我的神色,無疑是在告訴他,他就是我的先生,是我一直在意的先生。

伸手,推開他的手,抬步上前。

「先生。」我低喚他。

他咳了好久,才稍稍好些,青陽心疼得眼楮都紅了,哽咽地問他︰「少爺感覺怎麼樣?您忍忍,廖滸很快就回來了。」

我心下一驚,廖滸也來了?不知怎的,听見這樣的消息,心里又無比地高興著。

他的目光朝我看來,又向我伸出手來。我忙握住他的手,才發覺,他又瘦了心酸地看他,他卻是淡淡一笑,低語著︰「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他的話,說得我一陣難過,他可知,我來此的目的是為何?

太後,要我以情相誘,逼退南詔的進攻。

可,我在瞧見他的一剎那,就已經明白一切了,不是麼?

身在南詔的太子,根本是假的。而蘇暮寒,亦是匆匆而來,想要平息這場戰爭,不是麼?

他來,也是為了夏侯子衿。

「先生!」感覺出了,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

他緩緩搖頭︰「不礙事,如此,也沒幾天了。」

他的話音才落,便听得青陽哽咽道︰「少爺不要胡說!」

而我,哪里會听不出他話里的意思,猛地,才想起芳涵交給我的藥來!笑著才要開口,便听不遠處廖滸的聲音傳來︰「青陽姑娘——」

瞧見青陽的臉色一變,她猛地回眸尋聲瞧出,松開了扶著蘇暮寒的手,抽身離去道︰「少爺等著,青陽去去就回。」話落,人已經閃出很遠。

隱約地,在林子那頭已經听見有人打斗的聲音,我吃了一驚,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這一片,是常青的林子,望過去,根本瞧不見人影。與顧卿恆對視一眼,他的眸中也是詫異一片。

等了會兒,依舊不見青陽回來,那邊的聲音沒有平息下去。

遲疑了下,我開口道︰「卿恆,你過去看看。」

他的眉色一擰,拒絕道︰「我只保護你的安全。」

我忙搖頭道︰「我在這里沒事,你不必插手,只需悄悄看一眼,讓我知道前面發生何事便好。」如果青陽抵擋不住,我只能帶著蘇暮寒先走。我自然,不是要顧卿恆去冒險,我說過的,永遠不希望他冒險。

他又遲疑了許久,才終是點了頭上前。

怔怔地看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淹沒在林中。

心不免揪起,希望他很快回來。

「梓兒……」身側之人回眸喚我。

我制止他的話,搖頭道︰「先生什麼都不必說,我都知道。對了,這是……」

才要將手中的盒子舉起來,見他的臉色一變,一把推開了我,我大吃一驚,卻見那原本要落在我背後的一掌直直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我跌出去,手上的盒子也飛了出去,我身上的金印也一下子掉了出來。此刻也顧及不上,目光尋著蘇暮寒而去。

我瞧見那將出掌的人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扶住他,喚他︰「殿下!」

我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殿下!

他們是……沅貞皇後的人?!

他一口血噴在來人的衣襟上,一頭栽倒在他的懷里。

「殿下!」他慌忙扶住他癱軟的身子,我才發現,我們周圍還有著和其他人。扶著蘇暮寒的男子回頭朝我看了一眼,沉聲道,「殺了。」

心下一驚,本能地朝顧卿恆離去的方向看去,此刻,我即便是叫喊了,也來不及了。我才知,他們,只是想引開青陽。

一人舉劍朝我走來,行至我面前之時,目光落在我的腳邊,只見他的眸子一緊,俯身下來。我嚇得驚退半步,听他失聲道︰「大人,大宣公主的金印!」

那人面色一沉,隨即道︰「那便帶走!」

我才要跑,只覺得誰人在我的頸項狠狠地打下來,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其實想說,那盒子……芳涵給我的藥,蘇暮寒的藥啊……

隱約似乎听見好多好多的腳步聲,外面還有著嘈雜的聲響。

「嗯——」

略微申吟一聲,費力地睜開眼楮,眼前傳來一震眩暈,忍不住又閉起來。隔了好一會兒,再又小心地睜開,這一次,終是瞧清楚了所在的地方。

如我料想的一樣,是在營帳之中了。

欲起身,才發現我的手腳皆被捆綁住了。掙扎了幾下,絲毫沒有動靜。

既是俘虜,給我的待遇還真算好,畢竟是將我丟在了床上。想來,便是那大宣公主的金印給的面子吧。

猛地,想起蘇暮寒。

不知道他此刻怎麼樣了?

還有,芳涵給我的藥。該死的!

咬著牙,想了想,終是開口道︰「來人啊!來人!」我知道,縱然將我綁得嚴嚴實實,外頭也一定有人看著的。

果然,瞧見一個士兵掀起了帳門,沖我道︰「喊什麼喊,給老子安分地待著!」

我大聲道︰「讓你們皇後來見我!」

他卻是輕蔑一笑︰「不過是個俘虜而已,我們娘娘忙于慶功,沒有功夫來管你!」語畢,他不再看我,落了,限門。而我,只能通過那略微被風吹起的縫隙,瞧見他站于外頭的身影。

咬著唇,慶功……

我昏迷了多久了?來時趕上的那場大戰已經結束了麼?

夏侯子衿那邊,又究竟如何了?

越是想,心里越是緊張。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听見外頭有人來的聲音,吃了一驚,目光順著帳門瞧去。見兩個士兵進來,一個抽出了腰際的佩刀,我嚇得不輕,他舉刀揮下來,只听「嚓」的一聲,綁在我腳上的繩子被一下子砍斷了。

二人上前來,將我拉起來,大步朝外頭出去。

我掙扎不過,叫道︰「你們做什麼?叫你們皇後來見我!」

一人冷哼一聲道︰「我們皇後娘娘怎能屈尊降貴來見你?給我老實點,見著我們娘娘最好安分一點,別以為你是大宣公主,我們就不敢對你怎麼樣?」

原來,是沅貞皇後要見我。

我又急著問︰「我先……不,蘇……」還是咬唇,我該如何稱呼蘇暮寒?如果說太子,又不知這兩個士兵知道不知道。

思來想去,還是作罷。反正是沅貞皇後要見我,見了面,我大可以直接問她。

二人押著我往前走去,踫巧見前面一行人過來,我一眼就認出了為首的男子,南詔的皇帝!

迎面撞上了,此刻卻不見他身邊那假裝荀太子的人。否則,我倒還真是想看看,那替代蘇暮寒的人,究竟是怎麼一副模樣!

「參見陛下。」押著我的兩個士兵忙朝他行禮。

南皇的目光朝我看來,他的眸子微微凝起一抹光,皺眉問︰「她就是長芙公主?」

「回陛下,正是。」一個士兵恭敬地回答。

他不再看我,只從我身邊走過,一面道︰「先帶到朕的營帳里來,朕先審她!」

我只覺得心下一沉,他有什麼要審問我的?

押著我的兩個士兵也不敢違抗,忙應了聲,將我押著上前。

入帳,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南詔國君夫婦的營帳居然是設開的。此刻,見他揮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而後,才轉身面對著我。

本能地退了幾步,他的大手已經伸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臂膀,沖我笑道︰「朕原來不知,公主竟是這般貌美如花!」

咬著牙,他哪里是要審我?他想做什麼,難道我還不清楚麼?

他又笑︰「听聞宣皇將你許給元光帝,可他卻遲遲不冊封你為妃,不如,你便跟了朕。他能給你的,朕也一樣能。公主如此絕色,朕定疼你如寶。」說著,他朝我湊過來。

我大驚失色,想要逃離,無奈被他緊緊地拉著。勉強側臉,他臉上的胡渣已經踫觸到我的,瞬間便泛起了一陣冷汗。我大叫著︰「放開我,你放開!」

他得意地笑著,干脆扣住我的縴腰,開口說道︰「說真的,朕還沒見過如公主這般美貌的女子。嘖嘖,元光帝放著這樣的絕色在身邊而不享用,莫不是專程為朕準備的?」

我咬著牙︰「南皇陛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我與我皇兄為敵麼?」

他笑︰「等朕拿下天朝的江山,朕還會怕區區一個大宣麼?如今天朝內憂外患,元光帝撐不住了,卻也不敢告訴別人。哈哈——」

他的話,讓我狠狠一震!

夏侯子衿攆不住了麼?

繼而,又想起方才還听南詔的士兵說,沅貞皇後忙著慶功一事。還有我未曾離開皇都的時候,前線傳來節節敗退的消息……

我不得不說,南詔利用荀太子起事這一招,又狠又準啊!

見我不說話,他依舊得意得很,大掌伸至我的胸前,欲探進去。我驚道︰「你……」

「娘娘,娘娘,陛下他……」

這時,外頭傳來士兵焦急的聲音。明顯感到面前的男子怔了下,我已經听見匆匆而來的腳步聲,他的臉色變了變,隨即悻悻地松了手,低咳一聲背過身去。

有人進來了,我回眸,見沅貞皇後鐵青著臉朝我看了一眼,隨即朝面前的男子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南皇這才轉身,他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朝她道︰「皇後怎的來了?」

沅貞皇後訕笑一聲道︰「臣妾原本想提審此人,卻不想,陛下也有此意。所以臣妾便想,不如過來,一道听听。」她也是聰明之人,明知道南皇的意思,卻不點破。

南皇笑道︰「皇後有心了,正好,朕累了,不如此事還是交給皇後去辦。朕也放心。」

我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收手倒是快。

繼而,又想笑。如今他要想奪下天朝的江山,可是要好好供奉著沅貞皇後的,畢竟,她是前朝帝姬,她的身上,流著荀家的血。既然是要重振荀家的江山,那必然是要荀家人出面的。這是南皇無論如何都沒法比的。

此刻既然大家都沒有撕破臉皮,此事,便算過去了。

沅貞皇後淡笑一聲道︰「如此也好,那陛下好好休息著,臣妾帶她去別處。」語畢,她回頭道,「來人,請公主出去!」

說是「請」,卻听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她微哼一聲,拂袖出去。

又進來兩個士兵,將我押出去。不免,回頭看了南皇一眼,他看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甘。

我被帶進了另一處營帳,押著我的人放了手,沅貞皇後揮手讓他們都出去。

她這才凝眸瞧著我,半晌,舉步走來。伸手,狠狠地捏住我的下顎,咬著牙道︰「這麼快,就想勾引陛下?不就是長了一張漂亮臉蛋麼?本宮最厭惡你這樣的女人!」她說著,指尖狠狠地掐下來。

我吃痛地皺起眉頭,卻是咬著唇一聲都不叫出來。

隔了會兒,她自覺沒趣,松開扼住我的手,揪住我的頭發甩了甩。怒道︰「長芙公主啊,你落在本宮的手里,呵,還能回得去麼?」

我不理會她的話,忍住痛開口︰「他怎麼樣了?」我所關心的,只是蘇暮寒如今究竟怎麼樣了?

聞言,她的臉色一變,咬牙道︰「本宮就是想不過,他怎麼會認識你?還甘願為了救你受下你一掌!是這張臉惹下的禍事麼!」

我冷笑一聲,蘇暮寒豈是那樣的人?不過,沅貞皇後既然不認識我,那麼我便可以肯定,芳涵並不曾告訴她我用藥水易容的事情。芳涵的任務只是毒殺夏侯子衿,至于毒要下在哪里,便不是沅貞皇後管的了。我亦是知道,芳涵不把我的情況告訴她,是為了蘇暮寒。

「他怎麼樣?」不甘心地又問。

沅貞皇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忿恨地開口︰「本宮自然不會讓他出事!」

呵,有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見我笑了,她仿佛愈發地憤怒,我瞧著她,譏諷地開口︰「只是我不知道,娘娘救他,是因為您的野心,還是僅僅是那份親情?」

她猛地怔住,一掌摑在我的臉頰。

牙齒磕破了菱唇,嘴角嘗出了血腥味兒,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不卑不亢地看著面前的女子。

怕是被我言中了痛楚了。

也許,兩者皆有吧。

「放出太子還活著的消息,原來,娘娘也想,一箭雙雕。」頓了下,看著她的臉,繼續道,「其一,配以顧荻雲的死,可以引得天朝內部打亂,接著便是兵變,從而牽制住大部分的兵力。其二,便是為了引出真正的太子。」

我說至最後的時候,明顯瞧見她動了容。

從那時候那聲「殿下」開始,我便知道了,沅貞皇後是在等著他來。而且,只等他一個人來。

只是我的出現是個意外,我想,若是我身上的金印沒有及時掉出來,那麼此刻,我已經是他們的刀下魂了。

他們先想用假太子撐著,戰事真正勝利的時候,假的,便不能成了。所以,沅貞皇後一直等著蘇暮寒來,只因,扶植上位,必須要是真正的荀家血統。否則,便是篡位,那是為天下人所不容的。

她的臉色一變,冷笑一聲道︰「呵,本宮還以為貌美的女人都不過是個花瓶,看來今日遇見公主,本宮要改觀了啊。不過,女人太聰明了,可不好。」

我譏諷地笑︰「那麼,娘娘是覺得自己不夠聰明?」

她哼一聲道︰「別在本宮面前耍嘴皮子,宣皇將要你和親天朝,是想聯合天朝的勢力對付我南詔。呵,別以為本宮不知道!」

瞧著她,我真想笑︰「我皇兄為何要對付南詔,我以為娘娘最是心知肚明。」不就是當日大宣內亂,她用雙生讓宣皇差點命喪的事情麼?

她的面色一冷︰「如今大宣沒有借口出兵,而本宮要先解決天朝。至于你,本宮可以先留著你的性命,也許到時候,還用得上!」

微微咬唇,我只求顧卿恆可以安然無恙,屆時,通過那些介入打斗的人,他可以瞧出對方的身份,那麼便不難推斷,我被南詔士兵擄了來。

沅貞皇後是篤定了沒人知道我在南詔軍營,呵,世上沒有不通風的牆。她還說此刻大宣沒有借口進宮南詔,嘴角牽笑,只怕是,很快便有了。

「笑何?」她瞧著我,沉聲問著。

我不語,她才要再說話,便听得一人急急從外頭跑進來,朝她道︰「啟稟皇後娘娘,殿下醒了。」

沅貞皇後的眸中一喜,忙道︰「快帶本宮去!」

語畢,她大步朝外頭出去,那士兵卻又道︰「娘娘……娘娘……」他支吾著,又看我一眼,「殿下說,說要見她。」他指著我。

沅貞皇後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卻並不回頭,大步出去道︰「見她作何?不必了。你在此看住她,等本宮回來。」她頓了下,又道,「若是陛下來,就馬上通知本宮!」

「哎……」我本能地沖出去,卻被士兵攔住了,听他冷著聲音說︰「安分點!」

朝他看了一眼,我亦是知道,此刻我要是硬闖,根本不行。回想著沅貞皇後離去時的話,心下覺得好笑。都到這個時候了,她還有心思防著南皇。

回了神,看著攔住我的士兵,開口問︰「他怎麼樣?」

士兵睨視了我一眼,卻是不答話,只退了我一把,開口道︰「靠後站著。」

我被他推得推後了好幾步才勉強站住了身子,他的臉色看不出什麼,我只能安慰著,蘇暮寒沒事的,一定沒事。

在沅貞皇後的營帳等了會兒,便又听得有人進來的聲音。抬眸瞧去,也是一個士兵,我心下微微一沉,莫不是南皇的人?

只見他進來,指著我道︰「皇後有令,將她帶走!」

我驚愕地看著面前的人,是沅貞皇後?

方才留在營帳的士兵忙上前押了我便出去,我不掙扎,既是沅貞皇後,那麼想來,要見我的,是蘇暮寒。我不知道蘇暮寒用了什麼法子,說服她同意我去見他。這些對我來說,無關緊要,我只想看看他如何。

士兵將我帶進一個營帳里,才進門,便瞧見那床邊一個人。

雖然,我只見過他一次,可我卻牢牢記住了他。

「廖滸!」真叫我驚訝,沅貞皇後竟然將他來一並抓了來!環顧四下,也不見著青陽和顧卿恆,我不知是因為沒有抓住他們,還是沒有將他們帶來。

此刻,才終是驚訝了。

若是顧卿恆也被俘或者更甚,那麼便真的是誰也不知道我在南詔軍營了!

「咳……」床上之人突然不住地咳嗽起來。

「先生!」我月兌口叫他,欲上前,卻被拉住了身子。

沅貞皇後焦急地開口︰「人帶來了,讓大夫給你看看。」她朝廖滸看了一眼。

廖滸卻只站著沒有動,听蘇暮寒嘶啞了聲音道︰「咳……皇姐,先給她松綁。」

狠狠地怔住,原來,他以命要挾,才讓沅貞皇後同意將我帶來。

先生……

瞧見沅貞皇後使了個眼色過來,士兵忙將我手上的繩索解開。

 ——綁得太久了,我本能地輕撫著手腕,抬步沖上去。他撐著身子欲起來,邊上的士兵忙幫著撐住他的身子,我哽咽地喚他︰「先生……」

他按著胸口,喘了幾口氣道︰「請皇姐出去吧。」

「不,本宮不出去。」她鐵青了臉說著,目光落在廖滸身上,厲聲道,「還不動手醫治他!」

我吃了一驚,卻見廖滸依舊只站著,紋絲不動。

沅貞皇後一怒之下,順手抽出士兵身上的佩刀,架在他的頸項,又道︰「本宮的話沒听見麼?再不動手,本宮殺了你!」

如此,才听廖滸輕笑一聲,開口︰「廖滸只听少爺的命令。」

「你……」沅貞皇後氣得不輕,縴手一動,那刀刃已經劃破廖滸的頸項。他卻依舊一動都不動。

听蘇暮寒道︰「皇姐先出去,我……我不會死。」

她怒看了他一眼,月兌口道︰「你當然不能死!父皇留下的基業是給你的!」

聞言,蘇暮寒的眸中閃過一絲黯然,沅貞皇後終是重重地哼了聲,丟下了手上的刀,氣沖沖地出去了。帳內的士兵,也跟著出去了。

我忙扶住他,急著開口︰「先生何苦如此?」

因為他遲遲不下命令,所以廖滸便站在邊上看著他痛苦,卻不救他。

想來,軍營里的軍醫都該來試過的,卻是誰都束手無策。何況如今,他還受了傷。

他仿佛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靠在我的身上,低語著︰「我只是想親眼看看你好不好。」

沅貞皇後的話,他不信。

「廖滸。」回頭看他,他上前坐在床邊,小聲道︰「少爺……」

他點點頭,勉強笑道︰「我還不能死。」

他的話,听得我一陣心酸。

廖滸示意我將他的身子放平,而後,轉身從藥箱里取出一包銀針。這些針,異于尋常的銀針。尋常的針只有兩寸半的長短,可這些,卻幾乎長了一倍。

廖滸伸手解開他的衣衫,我瞧見,他的胸口一個明顯的手掌印。那是他替我當下的一掌。而,細瞧著,又能瞧見許久密密麻麻的細小的針孔。

吃了一驚,便是這些銀招佞的麼?

廖滸取了一根銀針,朝他道︰「少爺忍著一些。」

他不說話,只看著我。

遲疑了下,握住他的手,感覺出了,他的手,劇烈地顫抖著。我知道,不是因為怕,是控制不住。

銀針未曾扎下去,他突然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廖滸一手用力壓住他的身子,當機立斷,將手上的長針嚴嚴實實地扎下去,銀針深深沒入,只余下一寸不到的長度。他反手,又取了另外三根,飛快地扎入。

直到,將這些銀招佞滿他的胸口,他的咳嗽才緩緩平息下去。

廖滸已經滿頭大汗。

我將帕子遞給他,他卻搖頭,只道︰「還是給少爺擦擦。」

他已經累得閉上了眼楮,我幫他輕拭著額角的汗,他也未曾睜眼。听廖滸在一旁道︰「當年他吸入太多的煙塵,我用這個方法,也只是暫時緩解他的痛苦,待時間一過,又要施第二次針。」

他的意思便是,蘇暮寒已經離不開他,是麼?

廖滸又嘆息一聲,道︰「少爺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此次又受了傷,唉,老夫看了都心疼。」

「他會沒事的,是麼?」抬眸看著他,他搖搖頭,卻是不說話。我猛地想起一事,猛地起身沖出去,外頭的士兵將我攔住,我月兌口道︰「叫你們皇後來!我可以救他!我可以救他!」

沅貞皇後聞聲趕來,揮手示意士兵放開我,我沖出去,朝她道︰「姑姑……不,芳涵給了我一顆藥,可以救他的命!」

她的眸子猛地撐大,忙問︰「藥呢?」

瞧著她,我咬牙道︰「就在你叫人擄我們來的地方,掉了!」

沅貞皇後的臉色一變,我忙道︰「藥裝在一個盒子里,盒面上雕刻著梓樹。」

我的話音才落,便听她喝道︰「來人,給本宮去找!務必要找到!」

是啊,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雙拳緊握著,沅貞皇後回頭看了我一眼,才要開口,卻听里頭廖滸驚呼一聲「少爺」,我本能地回頭,見他按住蘇暮寒的身子,蘇暮寒突然咳嗽起來,廖滸當即反手退出了所有的銀針。

我大吃一驚,疾步上前,急道︰「怎麼回事?」

他滿頭的汗,搖頭道︰「傷在胸口,他承受不了我的施針。施針的時候他一旦劇烈咳嗽,會引得銀針深陷,那便會有生命危險。」

沅貞皇後的臉色大變,伸手便要打我,我反手抓住她的手,听她怒道︰「若不是你,他如何會這樣?」

手上用力,狠狠地將她推開,我恨道︰「你別忘了,傷他的人可不是我!」

是她沅貞皇後派去的人啊!她才是凶手!

她一下子怔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來。

廖滸的指月復搭上他的脈,眸中全是擔憂。我深知,情況必然不好。目光落在床上之人蒼白的臉上,只能不斷地祈禱著那些士兵能將藥找回來!

「咳……」他咳著,手按著胸口,眉心已然擰成了一片。

「先生!」此刻,也顧不得沅貞皇後,只朝廖滸道,「還有別的辦法麼?廖大夫,還有別的辦法麼?」

能不能,讓他不要這麼痛苦?哪怕,一會兒也好啊!

沅貞皇後也疾步上前來,厲聲道︰「先救他,你要什麼本宮都可以給你!」

廖滸遲疑著,半晌才開口︰「辦法倒是……」

「廖滸。」他噓聲打斷他的話,搖頭道,「我可以……咳……可以撐著……」

「先生……」

他握著我的手猛地收緊,我已經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我不明白,有辦法,為何不用?他寧願如此痛苦,也不願用……

可是我心疼著。眼淚落下來,仿佛斷線的玉珠。

他斷斷續續地咳嗽了好久,才稍稍好一些,握著我的手卻始終不願放開。我知道,他是怕沅貞皇後會派人將我帶走。

「聆兒……」沅貞皇後行至床邊,伸手握住他的另一手,哽咽道,「你忍著,本宮一定會讓他們將你的藥找回來,一定能找回來。本宮不會讓你出事的。」

他緩緩一笑,啟唇道︰「皇姐擔心什麼?我現在,不會死。」

她狠狠地點頭︰「當然,以後也不會。」

他輕闔上雙目,倦聲道︰「我累了,皇姐也回去休息吧。」

沅貞皇後朝我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他握住我的手上,張了口,終只是道︰「那你休息,有什麼事,喊一聲,外頭一直有人在。」

他也不說話,沅貞皇後又待了會兒,便起身出去。

待她出去,我才忍不住問廖滸︰「青陽和卿恆也在軍營里麼?」

廖滸卻搖頭︰「我也不知,當時混亂得很,有人打昏了我,等我醒來,便被押在這里了。我並不曾瞧見青陽姑娘,至于你說的另一人,我更不知道了。」

咬著唇,他不知道,那麼也許在,也許不在。

蘇暮寒是真的沒多少力氣,好久好久都不曾听到他說話。廖滸也不走,就在邊上守著他。

他偶爾咳嗽,卻都可以听出無力。

又隔好久,才見他微微睜眼,瞧著我,輕笑著︰「我沒事。」

我哽咽著︰「先生待梓兒的情,梓兒一輩子都報答不了。」

他卻搖頭︰「你要好好地活著,而我,已是殘軀,用來換你的命,是值得的。」

伸手捂住他的嘴,咬著唇道︰「先生胡說些什麼,姑姑給了我藥了,吃了藥,你就會沒事的。」

他看著我,緩聲道︰「芳涵?」

我怔了下,他果然,是知道的。

點了頭,瞧見他眸中的光一點點地暗淡了下去,薄唇輕啟︰「那時候,我要她救母後,可,母後卻說不要。她說,怕萬一,要留給我……」

「明宇皇後的選擇,是對的。」如今,對他來說,便是一個希望,不是麼?

他淡笑著︰「四年前的那場大火,我就該死了。」

「先生……」

他搖頭︰「如今,也不該活著。活著,還要被作為打仗的借口。」

他的話語里,全是痛。

听得我也,好痛。

他不願去爭,可,他卻答應了承燁去守著北齊的江山,到頭來,卻是月兌不開戰爭。他不願再做太子,可,卻要為了平息這嘗戰爭而趕來,到頭來,還是要被作為一枚棋子。

「可我現在死了,好多人,都要死。」他看著我,一字一句說著。

我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他若是現在死了,廖滸活不了,我也活不了。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著。所以,才要苦苦地撐著。

「梓兒,扶我。」

遲疑了下,終是扶他起來,他虛弱一笑,卻是坐著沒有倒下去。目光朝前面瞧去,低聲道︰「好多時候我醒來,都會以為我的面前,還有那一層紗帳。在寺廟的三年,是我過得最平靜的三年。那是我在宮里十多年,以及後來在北齊的漫漫長的日子,都不曾感受到過的。」

「可是那樣的日子,終究已經過去,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嘆息著,伸手掀起被子,我吃了一驚,他卻接著道,「我不想,等你以後回想起我的時候,全是在床榻上的樣子。」

他說著,輕推開我的手,自己站了起來。

「少爺。」廖滸欲上前扶他,卻被他抬手制止了。

以往,只能隔著朦朧的紗帳,他大多時候,是側臥在榻上。即便站著,我也是瞧不清楚的。

如今我才發現,我的先生,亦是有著頎長的身姿。他身上的衣袍,永遠那般清逸灑月兌,他的笑,永遠淡淡的……

我看得呆了,他卻緩緩轉身,朝我輕笑道︰「梓兒也長大了。」

「先生……」我站起身。

他依舊笑道︰「你是我的驕傲。」

搖著頭,欲開口,他走過來,看得出,每一步,他仿佛都像是用盡了力氣。

我伸手,他握住我的手,低聲開口︰「答應我,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好好地活著。」

我望著他,點頭道︰「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

他的嘴角牽笑,轉身在床沿坐了,輕閉上眼楮道︰「我讓人在外間準備了軟榻,你睡在我的帳內。」他還是不放心我住在別處,他是不放心沅貞皇後。

翌日清早,我便被外頭的腳步聲吵醒了。

驚得坐了起來,便見沅貞皇後沖進來,朝我道︰「芳涵還在天朝皇宮麼?」

我怔住了,尚不明白她的話是何意,她上前扼住我的手腕,又問︰「芳涵如今在哪里?」

冷冷地看著她,用力將手抽出來,我冷聲道︰「提她做什麼?」

她咬著牙︰「你說的藥沒有找到!必須叫芳涵再配過!」

我只覺得狠狠一震,她說什麼,沒找到?

再叫芳涵配?呵,如何配!她都死了!

可,蘇暮寒怎麼辦?

猛地回頭,听他的聲音傳來︰「皇姐,我有話要說。」

聞言,沅貞皇後忙上前,坐在他的床邊,低聲道︰「何事,你說。」

他朝我看了一眼.突然道︰「你先出去。」

我吃了一驚,究竟什麼事?他要支開我!

沅貞皇後回頭瞧著我,怒道︰「還不出去?」

轉身出到外頭,士兵也不攔著我,我遲疑了下,向前走了幾步。腦海里,一直是蘇暮寒方才神情。他定是有事瞞著我,可,他不願說的事,我卻是無論如何的都套不出來的。只因,他太了解我,不會給我那樣的機會。

想著想著,等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走得離蘇暮寒的營帳有些遠。才要往回走,忽然听得一旁傳來聲音,是南皇︰「事情如何?」

「回陛下,根本不必我們動手,去找藥的人都空手而歸了。」

「哈哈,找不到最好!」

「陛下,您要他死還不容易?屬下去動手便是。」

南皇冷哼一聲道︰「朕現在是要他活著,不過可也不能活得太好,終有一日,是要死的。不然,天朝的江山,又何以能落在朕的手中?」

我只覺得指尖一顫,南皇想利用蘇暮寒奪下天朝江山,而後,自己獨霸。

此事,沅貞皇後知道麼?

慌張地往回跑去,恰逢沅貞皇後出來,我冷不丁地撞上去,她仿佛很高興,被我一撞,猛地拉下臉,怒道︰「慌什麼?」

「我……」

我才要開口,便听得南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朕來得真巧,原來皇後也在。」

我猛地回眸,見他的目光直直地看著我,心下一顫,我不知他是否我知道方才偷听了他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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