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陰暗的天牢內,昏昏不見天日,青鸞分不清白天黑夜,仿佛又回到了雙目失明的那段時間.
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形下,其他的感官似乎總是異常清晰,是以一陣很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隨後在她所在的這件牢房前停下來的時候,青鸞豎起了耳朵,听得清清楚楚。這腳步聲,她分明再熟悉不過。
青鸞依舊躺著,沒有動,嘴角卻緩緩勾起一絲笑意。
他果然是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的。
堅固的天牢門很小聲的打開來,隨後,借著外面微薄的光線,青鸞看見自門外閃身進來一個人累。
牢門再度關上,漆黑的牢內,卻逐漸生起了明亮的光線。
青鸞坐起身來,撓了撓自己的脖子,隱隱有些不敢看他。
花無暇尋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將蠟燭放好,方才一步步走向青鸞,隨後緊靠著她在牆邊坐了下來,一言不發。
青鸞微微搖了搖唇,下一刻,偏倒身子偎進了他懷中。
花無暇仍是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來,靜靜地擁著她。頓了片刻,索性將她整個抱進自己懷中,再次將她的頭按向自己的肩頭。
青鸞順勢靠過去,悄無聲息的摟緊了他的腰,又往他頸窩里蹭了蹭,閉上眼楮,安然的享受他帶給自己的溫暖檬。
整整一夜,兩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相擁而坐,直至天明時分。
青鸞知道天一亮,他定然就要離去,因此醒得很是時候,睜開眼時,他仍然在閉目養神,青鸞忍不住笑了笑,緩緩將唇湊到他耳邊︰「起來了……」
花無暇眉心一蹙,緩緩睜開眼來,望了她一眼,忽然伸手擰了擰她的臉︰「住進天牢還笑得出來?」
「你陪我,我為什麼笑不出來?」青鸞理直氣壯的回答,見他眉宇間仍然有著倦色,忍不住道,「最近……很累嗎?」
花無暇搖了搖頭,扶了青鸞站起身,自己方才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已經麻痹的雙腿。
青鸞看著他略有些泛青的臉色,想了想,終于還是道︰「那天,皇上醒了。他讓我替他寫一封遺詔——」
「我知道。」青鸞話還未說完,花無暇已經打斷了她,伸手撫住她的臉,沉聲道,「我都知道。」
青鸞咬了咬唇,怔怔的望著她。
花無暇伸手將她攬進懷中︰「等我。不出一月,我便來接你。」
青鸞心頭猛地一跳,失聲喚道︰「三哥——」
花無暇緩緩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低聲道︰「我該走了。」
青鸞扯住了他的袖口,卻最終還是被他一點點抽離,眼見著他離去,青鸞心頭那絲悲涼的惶恐,忽然之間,無限的擴大開來,直達四肢百骸。
西越,就要變天了嗎?
往後的日子,花無暇一直沒有再來,花無憂也沒有出現過,青鸞終日都在惶惶之中度過,唯一給帶給她些許安慰的便是牢中那盞蠟燭,自花無暇離去之後,再沒有熄滅過。
而青鸞不知道的是,在花無暇離去之後的第二十日,西越發生了幾百年歷史以來的第一場宮變。
事件由長久臥病蟄居的三皇子宸王領兵逼宮開始,宸王軍隊與宮中禁軍,以及太子爺花無憂從別處調來的守兵鏖戰數日不下,事態便愈發嚴重了起來。原本幾乎大半都站在太子爺一邊的大臣們,觀望事態,隨即分為三派,一派誓死捍衛太子爺的地位以及尊榮,一派迅速加入宸王的「正義之師」,而另一派,自然是中立不敢言語。
這一場宮變,隨後竟演變為一場惡戰,雙方各自死傷無數,一面仍舊苦苦抵擋,另一派仍舊如潮水般的進攻。然而,太子一派誓要守宮,卻唯有靠為數不多的禁軍與皇帝親兵,雖個個皆是精英,卻也難敵對方幾倍甚至十數倍的人馬。宸王當初領兵出征東璃,收復大片失地,踏平東璃的同時,也成功籠絡了西越大軍的人心,收了不少心月復,而正是這些人,在此戰之中,起到了功不可沒的作用。
最終,宮破,太子一派或被殺,或被擒,傷亡慘重。
天牢的門被「砰」的一聲打開時,青鸞頓時驚得站了起來,待看清門口站著的花無憂時,一顆心幾乎快要跳出來。
花無憂身上染了多處的血跡,臉上也有好幾處傷,神色冷絕的站在門口看著她︰「跟我走。」
青鸞幾乎下意識就要搖頭,可是卻突然醒覺,開口道︰「去哪里?」
「離開皇宮。」花無憂淡淡道,「花無暇贏了,你應該很高興看到這樣的場面。如今我已經是一無所有,只想帶你走,你肯麼?」
青鸞听他如此平靜的訴說他與花無暇之間勝負的結果,連續多日來哽在心頭的那根刺,也仿佛悄無聲息的融化了。再反復的思量又有什麼用呢,如今一切,根本大局已定。只除了花無憂站在門口,問她肯不肯。
他竟然問她肯不肯!青鸞克制不住的想笑。想起小時候,她一直以為他是最懂自己的人,他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他知道對她而言,這世上,唯一僅有的親人,就是菀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可是他……
青鸞想起那封信,信上的筆跡,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從小她就看著他練字,他的字總也寫不好,便是到了如今也是,可見在這一點,他的確是沒有騙過她的。
青鸞移步,緩緩走向他。
花無憂始終靜靜地望著她,直到青鸞來到他面前,他伸出手來想要握住她,手伸到一半,卻驀地僵住了。
青鸞手中緊緊捏著一支金簪,而此時此刻,金簪磨尖的那一頭,已經沒入了他的月復部,正緩緩的滲出血來。
「這一簪,代菀姨,代我姑姑,還給你。」青鸞臉色慘白,望著他同樣慘白的臉色,怔怔的落下淚來。